喜堂上,沈峻山雖然臉上還一直端着,但是這個庶出的四兒子如今已經是一等國公,論爵位排在他前頭,而且因爲宮‘亂’一事,沈峻山那御林軍護軍參領的位置是掉了,如今太子也沒說再給他安個什麼職位,他一直閒散在家。.訪問:.?。
可沈謙卻因爲有從龍之功,已經由中軍都督升任爲節制京軍的大都督了,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都在他轄下,是實打實的當權人物。
何況太子殿下也允了此事,沈峻山怎麼不會把父子關係‘弄’僵,把武侯府與鎮國公府的關係推遠了。因此沈峻山與尚氏兩人早早就在喜堂上首坐了,只等着新人行禮。
早有下人來來回回地報信:“新人已經接出‘門’了。”
“新人已經過了宣武樓了。”
“新人已經到了坊口。”
沈峻山輕輕抻抻了一身暗棕紅的長衫,聽着外面越來越喧譁的鼓樂聲,暗自輕咳了一聲。
國公府正‘門’大開,一陣熱鬧的鞭炮聲響過後,鼓樂暫停,儐相嘹亮的唱贊聲響起:“落轎~~”
金繡堂皇的大紅喜轎輕輕穩穩地落在了大紅茵陳上,沈謙翻身下馬,幾步走到‘花’轎前,擡‘腿’向轎‘門’輕踹了一腳。
踢轎‘門’喻意着“乾綱振作”,意思讓當了夫君的將來不懼內。喜娘見這位鎮國公只是意思‘性’地輕踹了一腳,她是個心有七竅的,自是知道外面傳言鎮國公極愛重這位秦夫人的事絕非虛假,這踢轎‘門’都捨不得踢重些兒呢。
這秦夫人本來真真是第二次投胎投了個好胎的,可惜這命上差了一點啊。喜娘心裡一邊慨嘆,一邊堆起滿面笑容伸手要將那繡金“禧”字的轎幃打起來。
鼓樂手們擡起手鼓起腮幫子正打算開始吹打了,突然就從人羣裡傳出了一聲洪亮的“且慢”!
這一聲實在響亮,本來還有些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就消失了,大‘門’外一片安靜,喜娘的手伸在半途裡,愣愣地看向新郎倌,見他眼睛微眯,閃過一層煞氣,身子不由僵了半邊,好在馬上看到了他的手勢,連忙退到了一旁。
這正要背新娘下轎的時間,不早不晚掐得可真準!沈謙轉身看向從人羣中擠來的幾位族老,緊抿的嘴‘脣’微微揚起了一抹冷笑:“幾位族伯既然過來同喜,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也讓我略儘儘地主之誼。”
按說一個氏族的,又不是住的多遠,過來參加別人的喜事,一般也是會提早一天到的。這些人卻準準地掐着這個時辰過來,若說不是鬧事的,那還真是隻能騙騙無知‘婦’孺了。
聽到外面的聲音不對,下人緊急把情況報了進來,沈峻山的臉‘色’頓時一變。
這些沈氏族中的族老,還真是食古不化,先是派人譴責了他幾句,見跟他這裡說不通,也就沒再多說了,只說到時會來喜堂。
他還以爲這些人泄了氣服了軟,到時會過來觀禮。反正也是關係在兩三代以外的族兄,多他們幾人不多,少他們幾人不少,卻沒想到這些族老居然會在大‘門’口就鬧起來,真真是要打他和老四的臉麼?
沈峻山面‘色’不好地讓尚氏繼續招呼裡面那一圈權貴們安坐,自己急步走了出來,拱手行了禮,然後略端着臉把客氣話先說了:“幾位族兄鞍馬勞頓,這時才趕到?還好趕上了吉時,還請幾位族兄先去客房梳洗,再來喜堂觀禮……”
“峻山,你家老四胡鬧,怎的你也不管束管束?”不等沈峻山說完,沈榮添就藉着自己是現任族長的身份,老實不客氣地教訓起來,“婚嫁六禮,自古成法,哪裡有草草成親後又來補辦親迎的事?”
武侯府其實與族中關係淡薄,在京都幾乎是自成一派了,不說別的,只說這些年送回族中的祭祀修祠的銀兩,這麼些年了都還是一成不變。
不過沈峻山的父親當年因爲孤兒寡母的,差點被一位族親謀產,仗着自己學得一身好武藝才拼殺了出來,當時族中無人替他說話,這口怨氣一直就沒消過。
要不是後來聽人相勸,怕是連脫族另起爐竈的事都要做出來了。連帶着,沈峻山因功順利地沒有降等襲爵後,對那邊族中還只是一個面子情。
京都武侯府權勢顯赫,尋常並沒有半點錯處,沈峻山又有幾個在朝爲官的好兒子,族裡自是不敢攖其鋒芒,但是沈謙這一回事,可讓這幾位族老以爲抓住了大把柄。
別的不說,這樣草草成親的事,要是武侯矢口否認,就把那秦氏當個貴妾迎進‘門’也不是不可能的。雖然幾位族老說不能沈峻山那裡,但是秦氏要娶進來,還是得把名字上到族譜上去。
族老們好容易逮着這件事的錯處,自是覺得有理撐腰,商量之下,決定借這個由頭,把武侯府和鎮國公府這一脈族中子弟好好收服收服纔好。
不然哪怕這一脈再聲勢顯赫,自己沾不到一絲半點好處過來,那也是大白天的點蠟燭。
加上又受到有心人的攛掇,幾人就準準掐了這個時機出面,哪肯隨着沈峻山進喜堂去?要不這回就讓沈峻山這一脈低頭,要不就把這事給當衆鬧開來,看看到底是誰丟臉多些。
不服族裡嗎,那就看他們怎麼整治服!什麼補辦親迎之禮,於禮不合,沈氏族裡不同意!
沈峻山雖然也覺得兒子在胡鬧,但是他有他的利益划算,怎麼願意容族裡這些人來攪水?當即就正‘色’看向沈榮添:“榮添兄,婚嫁六禮,我家老四已與秦氏成了五禮。
老四奉聖諭象南平‘亂’,爲國效忠,在那瘴癘之地幾番死中求生,秦氏高義,爲留老四一點骨血存世,甘願委屈自己,與老四陣前成親,爲我沈家留下了血脈。
之後更是大義明禮,在‘亂’軍中犧牲自己,救下了太子妃,更是對老四以命相護。這樣深明大義的一位奇‘女’子,我沈家怎麼能虧待她?”
“什麼陣前成親,那是不知教化不懂禮法的泥‘腿’子們才做得出的事!沈氏一族傳承幾百年,何曾出過這樣荒唐的事?”沈榮添帶了人是有備而來,就是爲了一年能以祭祀的名義多要幾千兩銀子,他也不可能承認沈峻山這說法。
前面沈家這些嫁娶都是規矩行事,他們只能‘摸’‘摸’鼻子老實記族譜,好容易出來了這麼一遭事兒,可真給他們捏着把柄了,不服這個軟,低這個頭,他們就摟着這事兒不把秦氏記上族譜。
而且不說這秦氏只是個活死人,捱不了多少日子了,就是以後鎮國公府再繼弦,有這麼一遭事兒捏在手心裡,也不怕鎮國公以前不賣族裡的面子。
一邊說禮法不容,一邊說情義可嘉,沈榮添幾個又故意只捱在鎮國公府的大‘門’口爭吵着,有心要狠捏沈謙這個軟,先好好下下他的面子。
沈謙可不耐煩跟這些酸儒作口舌之爭,黑着臉看向沈榮添直接發了話:“‘女’子出嫁,一生只得這一回榮耀。秦氏於我有延嗣之義,有救命之恩,是我鎮國公府堂堂正正的主母,今日親迎,是我沈謙欠她的!沈謙身爲男子,若連這一遭榮光都不能補給妻子,又有何臉面行走天地間?”
前來觀禮的一衆‘女’眷們只恨不得拍巴掌,就是男賓們亦覺得,沈國公這話說得大有氣魄,難怪那秦氏甘心爲他擋箭替死。
禮法和恩義孰輕孰重,就是一代代大儒們辯了幾百年,也沒辯出個分明來。被這麼一堵口,沈榮添暗自羞惱,轉念就提了另外一番話來:“若是秦氏是個齊全人,你這般大張旗鼓地親迎也就罷了,可如今秦氏眼瞧着只是捱着時間而已,老四你這番折騰,就真的是補她一份榮光?”
人都快要死了,你還折騰了這麼一出,是怕秦氏死得不夠快嗎?不過也就是籍着這事兒給你自己樹名聲而已!
這弦外之音太明顯,不是傻子的都聽了出來,先前還差點給沈謙拍手鼓掌的衆人頓時齊刷刷地看向沈謙:想不到鎮國公心機如此之深啊,這麼補一回親迎,一是減了對秦家的愧疚之情,二是全了自己與秦氏的夫妻之義,三是,還真是給自己掙了個好名聲啊!
沈榮添也是氣急敗壞了,這才撕破了臉把這話抖了出來。
已經在裡面坐不住的成國公和妻子樑夫人臉上不由發緊,沈家這位族長還真是沒有涵養,自己‘私’心沒能得逞,當着衆人就這般不要臉面了!華靈卻是從鼻孔裡輕哼了哼。
沈謙輕輕嗤笑了一聲:“你是沈氏一族的族長,原來在族長眼中,我沈謙一是不守禮法,二是虛名浮利,既然族長認爲沈謙是如此小人行徑,何不開了祠堂,就將我這一支出族?”
幾位族老頓時目瞪口呆,沈氏一族這可是纔出了這麼一位年輕有爲的國公爺呢,腥兒都沒沾到一星半點,怎麼就能捨了不要呢?出族這話,可是能輕易說的?!
沈榮添一時間被頂上了牆,老臉不禁一片臊紅:“你當我不敢麼?!”
“如此甚好!既然族長也說了這話,自今日起,我沈謙從隴裡沈氏出族,身家生死,概與隴裡沈氏無關!”
沈謙揚聲一笑,繼而轉向‘門’口等着進去觀禮的衆人,鄭重地一抱拳,然後高舉右手,兩指朝天:“各位在此做個見證,我沈謙自今日起另立一族,身爲開族家主,願指天盟誓,秦氏雲昭是我的正妻,她已爲我誕下血嗣,我國公府後續有人。
今日親迎,秦氏就是我鎮國公府的主母,若她身死,沈謙立誓永不繼弦,亦不納妾收通房,若她能度過此番厄難,我鎮國公府後宅只她一人,絕不再容他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