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女錦雲,幼承庭訓,持躬淑慎,秉性安和,可堪良配……特賜爲四皇子弘之側妃……”
明黃錦綾的聖旨端端正正地供在香案上,直到十二個時辰後才被姚御史令人收進了紫檀木匣。自昨日接了旨後,姚錦雲就算是天家人了,出了正月,就會被迎娶到四皇子府中去。
姚錦雲悶悶不樂地托腮坐着,聽到大丫頭來報,說秦小姐過來探望她了,這纔打點起了精神。
秦雲昭昨天因爲搬家的事和慕璃的事忙了一整天,到今天才得知聖旨賜了姚錦云爲四皇子側妃,該來的還是來了,秦雲昭暗歎一聲,收拾了幾樣禮物過來探望。
姚錦雲見了好友,精神也好了很多,先是由心恭喜了秦雲昭一回。秦雲昭身手那般厲害,怎麼可能怕什麼驚馬?又怎麼會剛好在沈都督下值時發生這事?
上回抱福巖一事,姚錦雲可是將沈謙和秦雲昭兩人的互動看在了眼裡,知道兩人關係必不一般。突然發生這樣的事,不過是沈謙和阿昭兩人用了些手段心想事成而已。
姚錦雲心知肚明,把身邊的大丫頭都摒退了,拉着秦雲昭的手纔敢說些私房話:“真羨慕你們能夠有情人結爲眷屬。我原來還敢想着也許能有機會跟你一起去海上一觀,現在也只有等你上門做客時,再給我說些見聞了。”
原來父母是屬意寧可讓她低嫁,想要挑戶家世簡單些的好人家的,沒想到這一下子會入了四皇子的眼,讓她進了皇家。母親已經在急着要聘請宮裡放出來的嬤嬤重新教她規矩了。
這樣的事,自己家裡早早請人來教了,總比由上面另行又賜下來的要好些;要是聖旨下來的同時還賜了教養嬤嬤下來,難免有人會藉機做文章,諷笑姚錦雲缺了規矩教養。
秦雲昭也是狠學過規矩的,知道里面的厲害,何況還是皇家規矩,想也知道那更是一絲一毫都錯不得的;想着那天在四皇子府時,四皇子妃張敏若有若無看向姚錦雲的眼色,張張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纔好了。
側妃,名頭上好聽,那也是皇子的一個妾,不過地位顯赫一些罷了,上面可還坐着一個皇子妃呢,姚錦雲只有學好了規矩,才免得張敏從明面上就來拿捏她。
就是四皇子那裡,也不過跟姚錦雲只見了幾面而已,兩人之間又有什麼感情可言呢?果然嫁人就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啊。秦雲昭在心裡暗歎了一聲。
姚錦雲卻很快放了自己的心思,轉了笑臉:“你也不用擔心我,左不過我端着規矩不越一步,守着我的本分就是了;況且當時那情況,四殿下應了娶我做側妃而不是殺我滅口就是滿天神佛保佑了。
阿昭,倒是你和沈都督定了什麼時候成親?到時我好來給你添妝。想來進了皇子府,宮裡定會有些稀罕東西賞下來,到時正好送給你。”
心態好就好。秦雲昭把自己親迎的佳期說了,又把手中帶的包裹親自打開:“皇家規矩大,到時你那幾天必是忙的,等出了正月,我也可能不在京都了。就拿了些小玩意兒送你,只當是先給你添妝了。你嫁進去以後,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忙,你自己記着千萬要小心點。”
姚錦雲也不跟她客氣,謝過後當着秦雲昭的面打開了她推過來的那隻赤金包角金絲檀木三層妝盒,第一層是拇指大塊純淨的紅藍綠寶石,大大小小的琥珀和紅珊瑚珠子,光芒交映,第二層是櫻桃大的密密一層南珠,一拉開就是一片珠光閃爍。
第三層,卻是一疊厚厚的銀票,不少已經兌好成了十兩、二十兩的小面額,進皇子府後,不聲不響地裝在荷包裡,拿出去打點賞人正是適宜。
“阿昭你……”姚錦雲猛然擡眼向秦雲昭看去。
秦雲昭有些傷感地輕嘆了一聲:“以後你身份變了,總得要些襯得起的頭面,哪些花式好我也不懂,不如把原料送給你,你以後想要什麼了,只管拿着那些照喜歡的樣式去打就行。
剩下的那層,你也別嫌我俗,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你手上活泛,我們不說要在皇子府上收攏人心吧,總得花銀子買上幾隻耳朵幫你聽着點事兒;你不害人,可也要防着別人來害你,總得要能自保才行。”
姚錦雲慢慢把三層小抽屜一層一層地關合回去,咬着下脣不出聲,眼淚卻撲簌簌地從眼中滴落下來。她先前真不該給阿昭道謝的,那一聲謝,怎麼能當得起她此刻激盪的心情?
秦雲昭遞了帕子過去,見姚錦雲接過捂了眼睛揹着自己,掩住澀然的心情調侃了一句:“真沒出息,見了這麼一小匣珠寶就哭成這樣,等回頭進了皇子府,見着四殿下府中那成箱的金銀財寶,怕不得哭得水淹皇子府了?”
姚錦雲心裡正在又感動又難過,聽到秦雲昭這麼一說,忍不住又噗嗤笑了一聲,笑過了,眼淚卻又流得更兇了。
秦雲昭真心結交的閨蜜並不多,慕璃是一個,姚錦雲也算一個。姚錦雲雖然跟她相交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兩人脾氣相合,非常投緣;秦雲昭從不吝於對知己的大方。
見自己一席話反而惹得姚錦雲更哭得厲害了,秦雲昭嘆了一聲:“別哭了,一會兒你家裡只當我欺負你了。我可是趁着你還是小樹苗時趕緊結交好你的,等以後你氣場強大的時候,宮袖一揮……”
見姚錦雲轉過身拭了眼淚看向自己,秦雲昭起身板了臉,微微擡着下巴,端起一副貴婦範兒學給她看:“到時你就只要說一聲:‘還不退下,秦雲昭此人,本宮罩定了!’瞧,多厲害,包管沒人敢來動我了,我就靠定你這棵大樹乘涼了!”
姚錦雲忍不住真的笑了起來,笑過後緊緊握了秦雲昭的手,認真看着她的眼睛:“阿昭,今後只要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必將盡我所能,竭力相助!”
秦雲昭剛點了下頭,外面就有姚府的管事媳婦急忙來報了:“六小姐,四殿下遣人給你送了份禮物過來。”
姚錦雲連忙整理了妝容出來,見母親和大嫂陪着喝茶的正是四皇子身邊跟着的福全內侍,絲毫不敢託大,按規矩先見了禮。
福全笑嘻嘻地避開了:“姚六小姐今後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可當不得主子的禮。”
在堂的諸人見他這般客氣,心裡不由又驚又喜,等福全說出那句“四殿下有份小禮物送給姚六小姐”的話,卻微笑着立一邊並不急着取出後,大家立時聰明地託辭先回避了去。
福全這才笑嘻嘻地從衣襟裡取出了一隻小錦盒:“姚小姐,這是殿下特意爲你挑選的一隻紅寶鳳頭金絲步搖,四殿下那裡已經吩咐把府裡最好的一處院子——錦繡苑收拾出來,等着迎姚小姐進府了。”
錦繡苑,最好的一處院子?姚錦雲心中正在疑惑,福全已經壓低了聲音:“奴才聽說秦小姐正在府上做客?秦小姐和姚小姐是手帕交,姚小姐風寒甚重,秦小姐必然是心甚憂之,想來五日之後上林苑春宴,也是不會去赴宴,而是會來探望姚小姐的了。”
姚錦雲心頭一震:“阿昭她……”卻是並沒有應下這事。
福全心裡忍不住慨嘆了一聲,對姚錦雲神色更恭敬了一分:“秦小姐既然在這裡,姚小姐不如去問一問?”
姚錦雲明知道這樣可能會引來四皇子虞澤弘的不滿,仍然堅持着把福全先撇在一邊,回自己內室問過了秦雲昭,這才走了出來。
卻是對着福全先道了聲“得罪”,然後才應下了:“我出閣在即,與姊妹們相處時日更短,既是感了風寒,阿昭自然會來探我,陪在我身邊說話解悶的。”
福全一笑而去,回府後將姚錦雲應下的情形跟虞澤弘一一細說了。虞澤弘點了點頭:“也是個聰明的。”因爲此時要用秦雲昭,加上姚錦雲尚未進府,倒也不嫌姚錦雲此舉太過維護那邊。
秦雲昭剛回元寶衚衕,虞澤弘手下的一個暗哨就送來了消息,大長公主按舊例於五日之後在上林苑舉辦春宴,盛邀宗室、勳貴等參加,七皇子虞澤景和寶怡郡主獨孤玉蟬都是應了要去的。
等到晚間,成國公府那邊也送了帖子過來,大長公主把邀請秦雲昭的帖子下到成國公府那邊了,秦雲昭先使人回了帖子也應下了;回頭拿着四皇子送來的上林苑地形圖細細研究起來。
過得兩日,姚御史府中果然請了太醫,四皇子的準側妃姚錦雲不慎感了風寒,竟是病來如山倒,看着情況很是嚴重,連喝了兩天的藥都不見有什麼好轉,姚府一家子頓時都緊張起來。
秦雲昭只作並不知情,以秦府的名義給成國公府、武侯府和姚府等相熟的幾家送了年禮過去,又私下裡託慕璃給赫連容淵那裡也送了一份年禮,每日早出晚歸的,看着很是忙碌。
七皇子虞澤景令人跟了幾回,發現如今她馬車進出都跟着兩個暗衛,想來是上回那事之後,沈謙和成國公府雖然找不到下手的人,卻是提高了警惕,撥了兩個人到她身邊;教他一時下不了手去。
不過虞澤景自是也探聽到了秦雲昭會來赴上林苑的春宴,心中已經議定好了,安排了人打算就在春宴上動手,務必將她名聲污了去。
春宴貴人來往衆多,讓她當衆出了丟人的大丑,到時瞧她還有沒有臉在這京都呆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