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國的幾天,一直失眠,牀頭燈總是亮到天明。”
“他是與過往無關的人,那一瞬間的溫情和好意壓垮我,所以我格外寬待他。”
“這個城市的冬天,冷得咄咄逼人,我真的很不喜歡。”
窗外,月缺雲黑,天際沉沉。
鍾臣南捏了捏眉心,走到窗前點了支菸,遠處的大樓燈光寥寥,在這無邊的夜色裡單薄到讓人感到寂寞。楚靜寧從來不是多話的人,今晚卻拉着他的衣袖斷斷續續說了好些話。
那些話,一字一句落在他心上,有那麼一刻,他以爲自己的心臟會受不了,疼,疼得發慌。
他狠狠抽了一口煙,想起偶然得知的關於楚家的種種傳聞,微微眯了眼,呼出嫋嫋煙霧。
那日發現接他電話的人是容柯,再思及她的姓氏,幾乎當下就確定了她是楚家的女兒。鍾楚容三家的微妙關係,他可以置之不理。可他介意的是,她到底在楚家受了多大的苦楚,纔會變得這般孤寂冷清,那雙眼睛,不該是死水一般的平靜,她的人生,不該是暗沉沒有生機的顏色。
桌上的手機嗡嗡亂震起來,鍾臣南夾下煙,轉身拿起手機一看,是宋祁的電話。
手機停了又響,他卻無動於衷,直到抽完一支菸,這纔不疾不徐地接起電話。
十一月的作家訪談投票到今天爲止,毫無懸念,善穩居第一。容柯打來電話,不過就是要確定明天晚上的一些細節,他身爲第一特助,淪落到操心這些事情,自然倍感心酸。但想到善是鍾臣南放在心上的女人,非同一般,也就格外上心起來。
“讓主持人放機靈點,其他的你心裡有數就好。”鍾臣南頓了頓,扣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片刻後才說道,“調查一下楚家這幾年發生的事情。”
每月作家訪談,是世紀文化公司的一項特色,也是一種新穎的宣傳作家的手段。訪談在晚上八點,楚靜寧仍舊是素面朝天裹得嚴嚴實實得出場,紀雲深陪在她身邊,西裝革履,氣質儒雅。
這個小型的演播廳,在世紀文化公司內部,採用網友提問在網上直播的方式,現場除了主持人和工作人員外,並沒有書迷到場。
主持人王鈺是世紀文化公司宣傳組的組長,因爲自身形象姣好,大方迷人,比起一些娛樂節目的主持人絲毫不遜色,是以這個訪談一直都是由她負責,並沒有特別外聘主持人。
平面上看是由網友提問,隨機抽取問題回答,但着裡面的門道深得很,真正能展示在顯示屏上的問題都是經過專人篩選的,而今天篩選問題的人員,不是別人正是宋祁。當宋祁站上那個位置時,可想而知給了衆人多大的衝擊,演播廳裡足足沉默了十分鐘才恢復正常。
也正是這一份不同,讓王鈺一改平時隨意散漫的作風,而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儘管心裡知道善在公司高層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王鈺卻很好的把握了一個交往的度,對待善的態度恭敬裡含有親近,卻又過分親熱,恰到好處地表達了自己的善意。
離訪談開始還有十幾分鍾,楚靜寧戴着耳機坐在沙發一側,王鈺和紀雲深也算熟人,倒是聊了幾句,聽到他說善會休息一個多月時,王鈺大呼可惜,隨後又表示了理解:“善剛回國,確實需要一段緩衝的時間。”
“可憐我要被那些書迷一天三問逼瘋了。”那些書迷早就習慣了善常年無休更文的狀態,咋一聽問這消息,一個個瞬間化身十萬個爲什麼,問得紀雲深是談微博色變,根本不敢打開私信。
王鈺掩着嘴很不厚道
地笑了,還打趣了一句:“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紀雲深聳聳肩,但笑不語。
八點時,場外的工作人員一聲響後,王鈺整個人氣場一變,對着攝像機鏡頭開始說起介紹語,結束後,纔將目光轉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楚靜寧。
“善,我一直很喜歡你的小說,今天能夠近距離接觸你,真的是很幸運呢。”
楚靜寧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喜歡。”
王鈺眨了眨眼睛,露出個嬌羞的表情:“善的殺傷力真的很強啊,光是一笑,我這心就要被軟化了。相信今天坐在電腦前面守候的書迷,一定要樂得睡不着了。”
楚靜寧抿了抿脣,對王鈺的打趣淡然處之,只是耳尖微微泛紅。
王鈺見好就收,對宋祁做了個手勢,然後看向身後的顯示屏:“相信書迷們已經迫不及待了,今天我們會隨機抽取二十條微博問題,讓善一一解答。現在就來看一下第一個幸運者想要問善什麼呢?”
顯示屏上顯示出了“西瓜太郎”的微博:想知道善的年紀,她看上去實在是太小了,和妹妹一樣。
王鈺摸了摸下巴:“好傢伙,哪裡能問女士的年齡呢。”隨即轉頭看向楚靜寧,擠了擠眼,“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呢。”
“我今年23歲。”
王鈺大吃一驚:“完全看不出來啊,上帝太不公平了。”
她哀怨地看了楚靜寧一眼,“坐在善身邊壓力好大。快讓我看看之後的問題。”
第二條微博是一個“我是小太陽的人”發的:這些年好多小說拍成電影,好想看到善的小說拍成電影啊,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
近些年,將熱門小說拍成電影的幾乎是娛樂圈的新趨勢,很多當紅小生都是藉着這股東風一炮而紅。但翻拍的小說大抵都逃不出言情二字,而善的小說,並非這一類。
楚靜寧沉思了片刻,才答道:“如果能演繹出我想要的感覺,我會嘗試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一定要符合她心中的預想,纔會有將小說拍成電影的可能。
接下來的問題無非是問些她的興趣愛好,生活習慣,並不見出格的問題。
直到第十個問題,一個叫“森十一”的人問道:善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這個問題,想必問出了大多數書迷的心聲。
王鈺也對這個問題比較好奇,問道:“莫非是出自老子《道德經》裡的‘上善若水’嗎?”
楚靜寧搖了搖頭,垂下眼,半垂的眼眸弧度很美好,卻顯得她格外脆弱。
良久,她才擡起頭,低聲說道:“善是我母親的名字。斯人已逝,想留些念想。”
王鈺歉意地笑了笑:“很抱歉談及你的傷心事了。不過,善這般好模樣,想必善的母親也是傾城美人。”
好模樣。楚靜寧瞳孔微縮,放在膝蓋上的手有些不自然的屈起,似乎是沒有聽到王鈺的話,目光空落落的,沒有焦點。
一直充當佈景的紀雲深一聽王鈺的話心中就“咯噔”一聲,扭頭看楚靜寧,果然面色有異,今天的訪談是網上直播,一舉一動都在無數人眼皮底下,他心思百轉,笑着說道:“這都十個問題了,主持人不考慮來個中場休息時間嗎?”
王鈺聞言,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宋祁的方向,就見宋祁給她做了個手勢,她點點頭,餘光掃見一個身影,心中大驚,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面色坦然地說道:“看來紀編輯是累了,既然他都開口了我還是要給個面子的
,就讓我們中場休息一下吧。”
這項訪談本來就設有中場休息,雖然有些突兀,但王鈺的話也算合情合理。王鈺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卻見那個人已經走了過來,一身風華,卻自然而然地蹲在了楚靜寧跟前。
鍾臣南握住她微涼的手,心疼地開口:“阿寧,不要想不開心的事情,嗯?”
王鈺看得眼都直了,這個溫柔細膩的男人,真的是他們清貴逼人,高高在上的BOSS嗎?
不過不待她細看,就被有眼見力的紀雲深和宋祁一人一邊胳膊給強行拖走了。
楚靜寧回過神,笑得有些難看:“我沒事的。”
鍾臣南眼眸一深,真想現在就結束這個糟心的訪談,但他知道,她一定不願意這樣,只好柔聲說道:“結束後,我過去你那邊。”
楚靜寧點了點頭,目光帶上些許柔意,這個人,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纔會捨不得她受一星半點的委屈。
訪談繼續,王鈺雖然對楚靜寧的異樣毫無頭緒,但也知道她先前一定是說錯了話,是以接下來的時間,說的多是調節氛圍的話,倒是沒再出現什麼問題。
“要到最後一個問題了呢。”王鈺哀嘆了一聲,“馬上就要結束了,真的捨不得善呢。”
“其實,我也挺捨不得你的。”楚靜寧語氣輕輕,對這個體貼的主持人她挺有好感的。
王鈺受寵若驚,順着話槓子就往上爬:“我帶了你的一整套小說過來,幫我籤個名留念如何?”
楚靜寧笑着答應下來:“卿所願也,莫敢不從。”
顯示屏上顯出最後一個問題:善久居國外,是留學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楚靜寧緩緩收回目光,語氣淡淡道:“並非是在國外留學。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我不過是高中學歷。”
她頓了頓,接着說道,“因爲一些意外,我身體不是很好,待在國外是爲了治療和修養。N市是我的故鄉,落葉需歸根。”
她的學歷瞞不住,也不需要隱瞞,大大方方地講出來,反而不易被人作爲攻擊她的理由。
三人的臺上,一下子靜謐下來,王鈺早已掩下眼中的詫異,盯着楚靜寧的眼睛,語氣關切地說道:“善可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我會很心疼的。”
“謝謝,我會的。”楚靜寧的語氣仍舊平淡,卻帶了一絲暖意。
幾乎是她答完了最後一個問題,微博上就炸翻了天,那些深入人心的文字,曾讓很多人暗暗猜測過善的學歷。卻不想,她今天說:“我不過是高中學歷。”
訪談結束後,王鈺看着相擁而去的兩人,目光閃爍,徐婭的事情,她也知曉一些,想到公司裡曾一度傳聞善和宋祁關係匪淺,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些人要是知道真正和善關係匪淺的人是大老闆,不知道會是什麼臉色呢。
“看來王組長今天心情很好。”
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邊的宋祁,王鈺臉上笑意更深,“今天的意外驚喜很多呢。”
不管是善,還是大老闆,着實給了她大驚喜。
宋祁嘴角彎了彎,“既然是意外驚喜,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可就不好玩了。”
王鈺聞言眨了眨眼睛,語氣有些調皮,“宋助理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健忘,哎,真是個壞毛病。”
宋祁的意思她懂,有些事情,願意讓你知道,就是有絕對的把握讓你守口如瓶。她不過是在世紀文化討生活的小人物,就算有八卦大老闆的時間,也沒有八卦大老闆的膽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