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楚雲苓,白母的心情稱得上覆雜難言。偶然遇見的好心小姑娘搖身一變成爲自家兒子的女朋友,這讓她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見兒子緊緊牽着手捨不得放開的樣子,再看小楚那天然上色的脣,哪裡會猜不到先前發生了什麼。
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小楚臉上流露出的驚訝不似作僞,想來先前遇見的時候還不知她的身份。
白母心底所思所慮白澤宇全然不知,見她視線落在楚雲苓身上許久卻不開口,心裡也有些緊張,正欲開口,就被身旁的人輕輕扯了下胳膊。
楚雲苓不着痕跡地放下手,抿了抿脣,喃喃喊道:“伯母……”
白母回過神來,見一向在自己面前遊刃有餘的兒子難掩緊張之色,小楚更是咬着脣顯得不知所措,不由笑道:“看把你們嚇得,我看上去就那麼像惡婆婆嗎?”
說到“惡婆婆”,白母故意擰着眉佯裝不悅的樣子,偏偏她眼底滿是笑意,演得一點也不像。
楚雲苓“噗嗤”一聲笑出來,餘光瞥見杵着柺杖在慢慢散步的病人,意識到這是醫院,她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乖巧地搖搖頭,“伯母一點也不像……”
白母將她前後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心裡的滿意又多了一分,招了招手,讓她走近一點:“不用那麼拘謹,過來我們說說話。”
楚雲苓擡眼去看白澤宇,等他點頭後,才笑着上前,親暱地挽住白母的胳膊。
白母笑着拍拍她的手,轉頭看向白澤宇:“阿澤,你回病房看着點,我們倆在這聊會兒天。”
“好。”白澤宇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沉吟片刻,直接做了決定,“時間不早了,我讓司機過來接你們回家吃飯。媽,您晚上就別過來了。”
這一次,白母沒有反對白澤宇的安排,接連幾天守在醫院,她的身體委實有些吃不消了。
西河醫院,作爲一家面向富人的私立醫院,在醫院綠化建設方面是毫不吝嗇的,即便現在已經是深冬,小花園中卻一片綠意盈然,不見半分蕭條。
路旁安放的木質長椅,整潔亮堂,沒有積滿的灰塵,沒有枯萎的落葉,也沒有被人隨手落下的垃圾。
“阿澤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孩就是你吧?”白母突然開口,望過來的目光一片瞭然。
楚雲苓微微一怔,心裡像被刺了一下,她愣愣地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舉止在白母眼中無疑是害羞的表現,她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麼,感慨道:“那天他打電話問我女人來例假要吃什麼,我就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楚雲苓垂下眸,她想起那一次和白澤宇約會,原本定好了晚上去遊輪上參加party,忘了怎麼說到例假這一茬的,白澤宇知道她正在例假期當下臉色就變了,硬是取消了活動。她解釋她身體一向很好,並不會難受,那時他是什麼反應?
“那你姐姐怎麼會那麼難受?”他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過來,低低地說了聲,“抱歉。”
“在大京完
成了學業之後,他就迫不及待要回N市。被他父親關了幾個月,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也是那個時候,他才告訴我,他心裡一直裝着一個女孩,裝了五年。”白母悠悠嘆了一口氣,眼裡流露出一絲傷感的味道,“他一直是個重情的孩子,是我知道得太遲了。”
“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們是怎麼遇上的吧。”白母轉過頭,見楚雲苓微垂着頭,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不由提高音量喊了一聲,“小楚?”
“嗯?”楚雲苓從回憶中抽身而出,歉意地看了白母一眼,聲音低低的,“我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是和阿澤有關的吧。”白母打趣道。
楚雲苓點點頭,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臉卻微微紅了,“他一直很體貼,很細心。”
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兒子,白母像是找到了共鳴,將原本的話題拋之腦後,轉而說起了白澤宇小時候的事情。其實他們母子相處的時間真的不長,來來去去說得統共就那麼幾件事,要麼在六歲之前,要麼在十八歲之後,至於六歲到十八歲這期間的整整十二年,她隻字未提。
楚雲苓卻聽得津津有味,沒有對此表示出一點疑問,反倒是白母講到最後心裡又難受起來,轉過臉去抹了抹眼角,笑道:“人老了,一想起往事啊,這心裡就沉甸甸的。”
“伯母看着一點也不顯老。”楚雲苓連忙安慰道,語氣格外較真。
白母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話。她們邊聊邊走,不知不覺又繞回了一開始的地方,坐在長椅上等候的司機見到兩人的身影,眼睛一亮,連忙起身迎了上來,距離白母還有兩步路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微微躬身:“夫人,楚小姐。”
一聽這稱呼就知道是白澤宇事先打過招呼了,面對白母揶揄的眼神,楚雲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糯糯地喊了聲:“伯母……”
“好了,好了,先回家吧。”
與此同時,霍家老宅裡,許欣摟着一個衣着華貴的夫人的胳膊,妝容精緻的臉上滿是委屈之色,話裡仔細聽還能聽出一絲哭音:“舅媽,您一定要幫幫我。”
“你這一回來,什麼也不說,開口就讓舅母幫你,你要舅母怎麼幫你?”劉清平無奈地看了坐在上首的霍老爺子一眼,話裡沒有一絲推脫之意,又將自己的無奈恰到好處的點了出來。
霍老爺子皺了皺眉頭,沉聲喝道:“阿欣,你有話就說,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
許欣心裡一滯,不情不願地鬆開手,端端正正地在沙發上坐好,偷偷瞥了霍老爺子一眼,眼眶微紅,“外公,她們笑話我。”
“笑你什麼?說清楚!”霍老爺子聞言更是不悅,他行伍出身,脾氣又一向直爆,最不耐煩聽人家拐彎抹角的說話,當即眼一橫,嚇得許欣更是不敢開口了,咬着下脣坐在那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劉清平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轉過臉去不看她這幅喪氣模樣。
“爸,她小孩子臉皮薄,這大庭廣衆的,您讓她怎麼說。”一直沉默寡言的霍穎放下茶杯,不滿地看了霍老爺子
一眼,又朝許欣招了招手,“受了什麼委屈,過來和媽媽說。”
都二十一歲了,還小孩子家家的,劉清平心裡被這對母女膈應的不行,手下卻輕柔地拍了拍許欣的肩膀,“好孩子,過去吧。”
霍老爺子被最疼愛的小女兒瞪了一眼,也硬氣不起來了,剛想開口,又怕自己說話語氣太重,一會兒又得惹小女兒生氣,張了張嘴,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個勁地盯着母女兩人。
要說許欣受了什麼委屈,說來也是奇怪,她和鍾臣南的事情雖然鍾家和許家都樂見其成,但畢竟沒有敲定下來,別說消息傳到大京了,就連N市也沒有兩家之外的人知曉的。
可她今天赴約參加一個沙龍,平日裡和霍家關係親近的幾家後輩,像是約定好似的沒一個人上前招呼她,莫名其妙地就把她排除在了那個圈子之外。她作爲霍大將軍最寵愛的外孫女,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即就想上前質問清楚。
可不待她發作,就有幾個面生的女人過來嘲諷她自甘墮落,上趕着倒貼男人還沒成功,話裡話外把她貶得一文不值,又隱晦地提到了鍾家。她這才知道,恐怕這些人都知道了鍾臣南拒絕她的事情,都等着看她的笑話呢。
她一氣之下,甩手就回來了,滿心委屈,根本沒想過這樣的事情是不能拿到大庭廣衆之下談的。
這回她反應過來了,看看霍老爺子,又看看霍穎,眼睛一眨,眼淚就落了下來,任霍穎如何勸她,硬是咬緊了牙關一個字也不說,只一個勁地掉眼淚。
霍老爺子看她這樣,心裡火急火燎的,外孫女兇不得,一兇小女兒就發飆,只好把眼光瞅到了兒媳婦身上:“清平,你去把小四給我叫回來!成天在外面胡來,阿欣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都不知道護着點!怎麼當人家姐姐的!”
劉清平一聽這話,心頭火也上來了,無端端地竟然怪上小四了,偏偏放話的人是老爺子,她發作不得,就在心裡又給霍穎母女記了一筆。
一出客廳,劉清平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叫來管家,咬牙切齒地吩咐道:“去查!給我好好查查許欣今天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霍穎好歹是姓霍的,老爺子願意寵着她供着她,她無話可說,可許欣一個外姓人,憑什麼處處踩在她女兒頭上,真讓她查出點什麼,別怪她手下不留情。
“是。”管家垂着頭站在一旁,並沒有立刻下去,按他的經驗,夫人該提到小姐了。
果不其然,劉清平沉吟了片刻又囑咐了一句:“打電話給小姐,不管她在做什麼,問清楚地址,馬上去接她回來。”
管家這才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
客廳裡,許欣終於止住了眼淚,微微泛紅的眼眶,加上因爲哭得太久時不時抽噎一聲,整個人顯得十分可憐,倒是比平時那精緻的仿若洋娃娃的模樣真實許多。
重新回到客廳的劉清平注意到這一點,再一看霍穎那永遠精緻的沒一絲人氣的妝容,心裡嗤笑一聲,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假人還不夠,還要拉着女兒一起當假人,真是愚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