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亮得早，楚靜寧醒來的時候擡眼已經爬得老高了，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身邊的位置，觸手一片冷意，那人也不知道離開了多久，她原本還有些頭疼，眯着眼不想睜開，這下子卻徹底清醒了。
儘管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卻還是忍不住朝身旁看了一眼，好像這樣纔算是認真道別過了一樣。她原本還想着陪他一起吃早飯，最好還可以送他去機場的，可是昨晚貪嘴喝了那兩盅清酒，把所有的計劃都毀了。
她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喝醉之後的事情，事無鉅細，就連她趴在他懷裡撒嬌着要他親自己的話語也記得一清二楚。她的酒量是真的差勁，醉得時候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是醒來之後，記憶回籠卻是把一切糗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儘管唯一知道這些糗事的人不在身邊，她的臉還是情不自禁的紅了起來，擁着被子坐着牀頭好半晌，纔沒精打採的起來去洗漱。
結果一站到洗浴臺的鏡子前，她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昨晚他抱着自己哄自己刷牙的畫面，她整個人就跟個小孩子似的被他抱在懷裡，明明她的體重也不算很輕，可是他抱着她總是不費吹灰之力，輕輕鬆鬆的，似乎抱多久多不累。
她沉浸在昨晚的回憶中，一時不差竟是直接把洗髮露擠到了牙刷上，等到開始刷牙的時候，才發覺到嘴裡的味道不對，雖然立刻就吐了出去，但是無論她之後多麼認真的刷牙和漱口，那股子洗髮露的味道，還是在口腔中久久不去。
這導致了她接下來的心情都十分糟糕，甚至直接把過錯歸咎到鍾臣南的身上，都怪他，要不是想起他她根本就不會發生這樣無厘頭的事。她沒覺得自己這樣的遷怒有多麼沒道理，直接就發了短信過去興師問罪了一番。可是直到她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吃飯了，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現在應該在飛機上，手機關機的狀態下根本就沒機會看到自己的短信。這樣一想，她的心情愈發鬱悶了。一直到下午去了畫廊，何端還能從她臉上看出顯而易見的鬱悶。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昨天不是鍾臣南迴來了，怎麼你今天的心情這麼……奇怪？”何端斟酌了一下措辭，最後用了奇怪的形容，其實要不是知道楚靜寧的臉皮薄，她還真的想直接問她爲什麼看上去一幅慾求不滿的樣子。
楚靜寧要是知道自己的鬱悶表現在何端心中直接上升爲慾求不滿，估計要淚流滿面，可是她和何端之間沒有心靈感應，並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只能憤憤的說道：“他一早就離開了，我醒來的時候就沒見到人了。而且，給他發短信也沒回我。”
一開始語氣還有些小憤慨，說道後來聲音越來越低，只剩下滿滿的失落了。
“真可憐，乖，還有我陪着你呢。”何端看着她端着水杯低着頭蜷在沙發上，實在沒忍住在她頭髮上揉了揉，手感真好，難怪鍾臣南這麼喜歡揉她的頭髮。
不過她的安慰並沒有什麼說服力，楚靜寧擡起頭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四點多的時候，吳老又來了，何端一眼就認出眼前的人是國畫大師，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端茶遞水，還切了一盤水果，從來就沒見過她如此熱情的招待過別的客人。
不過楚靜寧也能理解，畫畫就是何端最大的夢想，只要是有夢想的人，心中總有那麼幾個仰望的存在，吳老在何端心中大概就是類似偶像一樣的地位，高不可攀，只能遠遠敬着，結果偶像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難免有些情緒激動。
不過何端的心情顯然不是一般的激動，端茶上水果之後，沒別的事可忙活了，她也不坐下，就跟面對老師的學生似的，無
比尊敬的站在吳老面前，“吳老，您今天來這裡是來看畫的嗎？”
吳老早就知道這家桃木畫廊有兩個老闆，而且兩個都是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昨天見到楚靜寧的時候發現對方淡定的很，這讓他着實沒想到另一位小老闆竟然是這麼的，有趣。
是的，在吳老看來，何端的表現真的很有趣，按理說她們這般大的年紀雖說在自己眼裡是個小姑娘，可事實上，她們都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年齡了，可是何端的表現卻實在和涉世不深的學生沒什麼兩樣，那眼神激動的，簡直就是毫不收斂啊。
吳老的心中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這一次到來前隱約閃過的想法愈發清晰起來，他看着何端，和藹可親的笑了，“我今天來是想看看你們兩個的畫。”
“我們兩個的畫？”何端不敢置信地問道，看看楚靜寧，又看看吳老，總覺得自己聽到的話怎麼那麼不真實呢。
楚靜寧也有些受寵若驚，如果何端還能被稱一聲小畫家的話，那她的畫作水平可真的是連一般的學生都比不上，吳老怎麼會突然想看她的畫呢？
見自己的一句話把兩個小姑娘都震住了，吳老臉上的笑意愈發深刻，“我沒說錯，就是想來看看你們兩個的畫。”
雖然還是不敢相信，也不清楚吳老到底是抱着什麼想法，但是表面上對方的確是來看她們的畫的。
楚靜寧對吳老的崇拜沒有何端多，自然回神的也快，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對何端而言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於是在何端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麻利的先去取了三幅何端的畫作下來的，這家畫廊本身就是爲她們兩個開的，自然不可能沒有何端的畫。至於她的，還都在畫室裡呢，並不着急。
不過她不着急，何端可沒有忘記，等她回過神來見吳老手上只有三幅自己的畫，想也沒想的就去畫室裡挑了兩幅楚靜寧的畫出來，甚至都忘了和楚靜寧說一聲。
吳老把兩個小姑娘的行爲看在眼裡，越發覺得有趣的同時，也在心裡感慨，都是性情純善的孩子。要知道多少學生爭着搶着要得到他的一句點評，她們兩個倒好，這麼好的機會，一點也不惦記着自己。不過這樣纔不枉費他今日特地來這裡的目的。
何端的三幅畫裡，只有一副是國畫，她擅長的還是油畫，用色明亮，筆觸細膩。那副國畫倒是算不上特別出彩，但是也絕對不普通，可能是畫多了油畫的緣故，她的國畫線條也不是特別明顯，難得的是她畫中的意境很好，平和，安詳，很難想象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夠領悟到的。
再看楚靜寧的兩幅畫，吳老的眉頭忍不住皺起，這水平還真的是，不怎麼樣啊。
何端見他皺眉，心裡就七上八下的跳個不停，楚靜寧倒是老神在在的，她瞭解自己的水平，在吳老這樣的大師面前，她的畫估計連畫都稱不上。不過楚靜寧也不覺得失落，畢竟畫畫只是她的愛好，她沒有那麼遠大的抱負理想要成爲畫家，純粹就是學來修身養性的。如果吳老今天真的有那個意思，那麼何端能入他的眼於她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小楚啊，你這畫學了幾年了？”吳老放下畫，表情有些糾結，似乎是不知道怎麼說。
楚靜寧倒是坦然，一點也不隱瞞自己是個新手的事實，“我小時候學了幾年後，高中後基本就沒動筆了，真要算來，其實我已經有七八年沒動過畫筆了。”
吳老點點頭，這和他心裡的猜測差不多，他轉頭看向何端，話也沒開始說，眼睛裡已經帶了幾分笑意，“小何學畫學了好些年了吧，是跟哪個老師學的？”
何端看着吳老，抿脣一笑，“就上過幾年普通的畫畫班，沒
有拜過老師。”
吳老的臉色出現了一些變化，“沒有正經的跟着哪個老師學過嗎？”
何端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了一句，“找老師很貴，我後來都是自己摸索的。”
吳老聞言臉上的表情似喜似悲，看得何端一頭霧水，下意識的就去看楚靜寧，楚靜寧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沒事。
這麼好的一個苗子，竟然耽誤了這麼多年，吳老越想就越覺得心痛，要知道他那些學生雖然現在小有成就的人不在少數，但是他們那些名聲是怎麼來的，不僅學畫的條件比何端高出一大截，就是後來正式走進畫壇，多多少少也是靠自己帶進去的。可就是這樣，除了特別出色的幾個，竟是沒有幾個能比得過何端的，要知道畫畫這一門真的是要看天賦的，何端沒有經過正統的學習，自然還有許多不足，可是有些東西，比如領悟力卻是學不來的。
不過好在，何端現在年紀還小，假以時日絕對前途不可顯然，這麼好一個苗子既然碰着了，吳老是不準備放過的，“小何啊，我想收你爲關門弟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關門弟子？”何端猛然一震，像是被什麼砸中了一樣，竟是愣愣的看着吳老，整個人跟失了魂魄似的。
吳老眨了眨眼睛，這發展不對啊，小何怎麼是這個表情，看着跟要哭似的。
吳老不知道何端曾經吃過的苦頭，楚靜寧卻是知曉的，怕吳老誤會，連忙扯了何端一下，又幫着解釋道：“吳老，何端以前過得比較辛苦，自己摸索着畫畫也吃了很多苦頭，您要收她當關門弟子，她這是樂傻了呢。”
吳老聽了楚靜寧的解釋，再一看何端，果然有那麼幾分驚喜交集不敢相信的意思，頓時就笑了，“這有什麼好樂傻的，能碰到小何這麼好的苗子，我才應該高興呢。”
話音剛落，何端就深深的鞠了一躬，那腰真的是九十度彎了下去，吳老的眼神一滯，才知道楚靜寧所言並沒有分毫誇張，何端真的是高興的，都哭了。
“吳老，從今以後我是不是就可以叫您老師了？”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成爲吳老的關門弟子，何端連叫個老師都要事先小心翼翼的問清楚。
吳老被她這麼一問，不知爲何心裡就酸酸的，手掌往桌上一拍，豪情萬丈的說道：“當然要叫我老師，以後出門自我介紹要說是我的關門弟子，知道嗎？”
何端連連點頭，哪裡敢應不知道。
吳老接着說：“不過你跟着我只能學國畫了，要是你想繼續學油畫的話，我帶你去見其他老師。”
何端的眼眶紅紅的，連連擺手：“我就學國畫，以前是沒有老師教，國畫完全靠自己摸索，現在有您給我當老師，我肯定努力學。”
“好好好。”吳老聞言心裡舒坦極了，一連說了幾個好，他自然能看出來何端的油畫其實畫得不錯，要是對方真的要繼續進修油畫，他恐怕也收不成這個關門弟子了。
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吳老心情愉悅，再看楚靜寧那兩幅畫，竟然也覺得不錯，不由問道：“小楚也跟着我一起學學畫吧，不求功成名就，就是陶冶情操修身養性的。”
楚靜寧知道自己沒多大天賦，吳老肯收自己這個學生多半是看在何端的面子上順帶收的，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那吳老以後可別嫌棄我這個學生愚笨。”
吳老哈哈大笑起來，“不嫌不嫌，頂多我多看小何的畫，絕對不嫌棄你的。”
楚靜寧哭笑不得，這是還沒喊老師呢就被嫌棄了，何端也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要不是吳老還在，恨不得立刻打電話告訴路遙這個好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