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串通縣太爺收拾許家昌,碧珠如果忍氣吞聲就真不叫碧珠了。她演出了“苦肉計”引起許老夫人的懷疑,連夜派人給許老爺捎信,告訴他許家蒙受的恥辱與冤屈。再差勁的人都有優點,許老爺也不例外,他這人精於算計自私自利貪圖富貴趨炎附勢,但卻是雲雀鎮出了名的孝子。
許老太爺過世之後,他對許老夫人言聽計從,即使對方是阮氏都能狠狠心閉閉眼娶進家門,他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家書上字字含淚句句泣血,許老爺看過之後再也無法冷靜,滿腦子想的都是許老夫人和碧珠傷心的樣子以及許家昌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場景。若是平時,許老爺當真不敢跟縣太爺過不去,但許家昌蒙冤一事傷害了他最愛的兩個女人那就不能再做縮頭烏龜了。
與此同時,碧珠這邊也是搜腸刮肚想對策,她認識的差役李大壯提供了那個婦人的下落,她就順着這條線索查到了有利的消息。原來,那婦人是鎮上一家青樓女子喬裝打扮的,至於被誰收買就沒人曉得了。儘管這還不足以指證縣太爺虛假辦案,但要洗脫許家昌的罪名還是有希望的。
碧珠認準一個死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既然有人能收買那個青樓女子,那麼她也可以。雲雀鎮是個小市鎮,只要大致知道那人是做什麼的,打聽出來具體身份並不是難事。不到一天時間,碧珠就找到了一口咬定許家昌猥褻的女子,但她死不承認拒不翻案,生怕落個誹謗的罪名。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青樓女子不承認不打緊,有人願意證明她誣賴就可以。重賞之下必有牆頭草,她的一個好姐妹聽說有銀子賺,忙不迭地出面指她被人收買。於是,碧珠直截了當塞給牆頭草銀票,開門見山表明來意,沒費多大週摺牆頭草就答應當證人了。
許老爺回來的消息只有許老夫人知道,碧珠剛做好準備工作也算他來得及時。許家昌得罪人毋庸置疑,他經常出入賭坊那種地方,難保一不留神就得罪了誰。許老夫人並不想因此懷疑阮氏,除了縣太爺和那名庸醫令人費解之外,阮氏的舉動倒也比較正常。但許老爺明白,之前阮氏一門心思想把阮若詩許配給許家恆,碧珠出面堅決阻止,兩位夫人原本就不和,這麼一來恐怕矛盾更深。
許老爺在飯廳衝阮氏發火實際上是試探,他不太相信她竟然惡毒到對付許家的子孫,但阮氏處處忍讓的態度令許老爺很不滿,基於她的表現,他已經有充分理由懷疑她串通官府冤枉許家昌。
許家祖宗的顏面,許老夫人的哭訴,碧珠找來的證據,躺在榻上的兒子,阮氏的不以爲然,這一切使得許老爺忍無可忍。不管是一時衝動還是面子問題,他都必須跟縣太爺對簿公堂。
翌日清晨,收到消息的縣太爺匆忙趕到許府,他的任務是勸服許老爺放棄翻案。這當然是阮氏的意思,要不整個雲雀鎮誰有這麼大的顏面指使一縣之主呢!
縣太爺到訪,許老爺穩穩當當地坐在廳裡動也沒動,這貪官收了許家很多好處,許家人出了事非但不幫一把反而落井下石真是忒過分了。喂條狗還知道搖搖尾巴哄主人開心,銀子丟進井裡也能聽個響聲,這混賬東西吃進肚子拿到手裡就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真是爲民做主的父母官還好說,吃裡扒外的白眼狼有誰稀罕!
穿着便衣的縣太爺在院子裡就朝許老爺微笑揮手,許老爺低頭喝茶視而不見,擺明了讓他難堪。縣太爺孬好是個朝廷命官,平時都是被人巴結慣了的,何時需要看人冷眼,不過,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做了虧心事難免心虛氣短,他乾笑了幾聲厚着臉皮走進廳堂。
“許老爺,什麼時候回來的呀!”縣太爺拱拱手,笑容滿面地問候道,“聽說這次又做成了一筆大生意啊!”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許老爺放下茶杯,起身懶懶地回個禮,正眼都沒瞧他一下:“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請坐請坐……”
“好,好……”縣太爺朝許老夫人和三房夫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緊接着就坐下來了,懶得囉嗦直接切入正題,“昨晚看到師爺遞上來的狀書,才知道許老爺要爲公子翻案,只是不知道許老爺人證物證找齊了沒,開了堂又打算如何收場?!”
許老夫人不高興地別過頭去,許老爺“啪”地一聲拍着扶手,挑眉道:“大人一向公事公辦,許某的府邸何時變成衙門了?!”
“這……”縣太爺的臉紅了紅,心想許老爺八成吃炮仗了,說話咋就這麼衝哪,也不給他留點面子。
縣太爺“這”了半天沒“這”出個所以然,許老爺繼而又道:“若是狀書有啥問題叫師爺來一趟就得了,何須勞煩大人尊駕?!草民有怨要訴自然是有證據的,豈敢顛倒是非胡言亂語?!敢問大人,公堂是不是平民百姓伸冤的地方?爲什麼要打算如何收場?大人接下來是不是要交代許某怎麼個告法,官司輸贏需要多少銀兩……”
“放肆!”縣太爺礙於阮氏在場不便逞威風,許老爺一而再再而三嘲諷他,他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拍茶几像拍案臺那麼順手,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八度,“許家昌猥褻良家婦女不知悔改,辱罵朝廷命官罪加一等。許老爺,本官念及昔日舊情前來知會你一聲,不要意氣用事自取其辱,不料你卻口不擇言惡語相向。好,本官就與你公堂上見,到時候翻不了案看你如何了結!休怪本官沒提醒過你,也別想在公堂上攀交情,這都是你不知好歹自討沒趣……”
“閉嘴!”許老爺瞪着三角眼跳起半尺高,扯着嗓門壓過縣太爺的聲音,“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有理不在聲高,你瞎吵吵啥啊!你憑什麼不讓我去翻案,衙門是你家開的啊!叫你一聲‘大人’你就不知道姓啥了是吧,我告訴你,我不怕自取其辱,你都不怕我怕什麼,我就不信世上沒有個講公道的地方……”
“老爺,老爺……”阮氏看許老爺像個市井小民一樣粗嗓子大叫,不由皺了皺眉,拉住他的胳膊,輕聲勸道,“有理說理,你跟大人吵什麼嗎……”
許老爺甩開她的手,朝縣太爺揚起下巴:“話不多說,有理自清,大人請回,公堂上見,不送!”
“你,你……”縣太爺哼了聲拂袖而去,懊悔自己跟許家人扯上關係,此事因阮氏而起,得罪不起她那位尚書大哥勉強爲之,結果碧珠和許老爺又來找他算賬,這一夫二妻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比一個難纏,碰上他們算他倒黴。
許老爺請縣太爺吃了閉門羹,當時心裡確實痛快,過後想想不禁有些後怕。他是個生意人,得罪一縣之主可不是明智之舉,但爲了給許老夫人和碧珠出氣,剛纔發火也是形勢所迫,誰叫那個縣太爺自以爲是找上門來了!
如果縣太爺當日秉公執法,今日還會主動登門嗎?!他明明是心裡有鬼,怕許家把事情鬧大自己難堪,不過,也有可能是那背後指使之人的主意!想到這兒,許老爺憤憤地瞪了眼阮氏,阮氏下意識地往後縮着腦袋,暗自尋思剛纔縣太爺有沒有露餡什麼的。
“萬山,你看,家昌這事必定有古怪,不然他爲什麼要跑來警告咱們,不像話,太不像話……”許老夫人咳了幾聲,想起來縣太爺那副囂張的樣子就氣得渾身直打哆嗦。
“娘,您消消氣,我纔不吃他那套!他不就是個芝麻小官麼,有啥了不起的,日後咱們家彥要是過了殿試,他還要對咱們點頭哈腰哪!”許老爺這會兒也是一肚子氣,酒桌上的狐朋狗友真不可信,平日說得好聽,到了關鍵時候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這也未必啊,縣太爺可能是怕翻案太麻煩,如果咱們家昌真是清白的,他還能有什麼好說的!娘,我送您回去休息……”阮氏上前攙扶着許老夫人,輕聲細語地安慰道。
“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家昌是清白的?!”許老夫人坐在原位動也不動,語氣很是生硬。
“不,當然不是……”阮氏尷尬地笑了笑,“我怎麼會不相信自家人呢,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嘛!”
許老夫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淡道:“待會兒你還要陪萬山去衙門,你身爲當家主母,要替咱們許家討回公道啊!”
阮氏連忙欠身:“是,兒媳一定盡力而爲!”
許老夫人點了點頭:“好了,你去準備一下吧,辛苦了!”
王媽扶老夫人回房,碧珠和玉順自始至終沒有發表意見,面無表情地各自散去,彷彿這事跟她們無關似的。許老爺跟阮氏沒話說,甩甩手就走了,阮氏跺跺腳追了出去,煩躁地簡直要抓狂了。
當家主母?!一個個都會把高帽子往她頭上戴!可是,哪有人真當她是主母?!許家大小事都是老夫人做主,有麻煩了纔想到她!教訓個不懂事的敗類還要偷偷摸摸,再這樣下去,她在這個家更沒有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