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得知許家美被人下毒,震驚過度當場暈了過去。朦朧間彷彿又回到了青澀的少女時期,她出身於商賈之家,雖稱不上大富大貴卻也衣食無憂,她不是雲雀鎮人,若不是因爲他也不會來到這個江南小鎮。
他,碧珠的前夫,一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始於偶然,牽絆終生。原以爲這段孽緣自她嫁入許家就算了結,沒想到他卻陰魂不散,居然還對她的女兒痛下狠手。碧珠懷疑他並不是憑空猜忌,這個男人身份特殊行蹤不定,說好聽點算個官差,說白了就是爲朝廷賣命的鷹犬。
當年,他身受重傷爲碧珠所救,對於這個謊稱打獵受傷的男人,年紀尚小心思單純的碧珠信以爲真,被男子俊朗的外表不凡的談吐吸引暗許芳心。男人在碧珠家的柴房養了半個月的傷,不僅奪走了她的心,也佔有了她的身子。
碧珠父母眼看生米煮成熟飯,雖不情願卻也只能接受現實,原想收他做上門女婿,他卻不願意留下來。天底下沒有父母捨得女兒四處飄泊居無定所,隱忍的怒火徹底爆發,寧願把女兒許給他人做妾,也不同意這門親事。
男人並非不負責任,他願意娶碧珠,但他實在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如果他是那種始亂終棄的敗類,碧珠或許能死心,但他的愛比熊熊燃燒的火焰還要熱烈,碧珠迷失了方向,心甘情願跟他浪跡天涯。
他們以天爲媒以地爲證成爲夫妻,起初在一起還很幸福,即使把客棧當成家,碧珠也不在乎。她不去想男人每天出去做了什麼,爲何回來的時候傷痕累累,只要每晚能依偎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被愛矇蔽雙眼的女人通常如此,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爲時已晚。沒過多久碧珠懷孕了,男人不能爲她停留,將她安置在雲雀鎮養胎。他經常一去就是十天半月,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碧珠只能自己照顧自己。
客棧的飯菜畢竟不如母親做的可口,冰冷的客房也遠不及自己的家溫暖。每到傍晚,懷胎數月的碧珠就挺着大肚子到路口等她的男人,一次次的失落沒有熄滅她心裡的愛火,一天天的煎熬沒有磨滅她追求幸福的夢想。
直到有一天,碧珠被馬車撞倒在地上,腹部的劇痛令她生不如死,而她今生的依靠仍是沒有出現。她才知道幸福就像泡沫一碰就碎,男人的誓言被風一吹就散。
許老爺救碧珠出於好心還是好色就不得而知了,她醒來的時候被告知孩子沒保住,那顆痛到麻木的心已經沒有知覺。孩子沒有了,孩子的爹也不見了蹤影,有家不能回有苦沒處訴,她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人,活在這個世上純屬多餘。
愛之深恨之切,碧珠被那個男人傷害得體無完膚,她不相信愛一個人竟是這麼痛苦。埋怨委屈的情緒一涌而出,昔日的愛盡數轉化爲痛徹心扉的恨。她是他最親密的人,他卻連行蹤都不肯告訴她,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一切,如果這也算愛未免太可笑了。
許老爺三天兩頭來看她,剛開始也許是好奇這般貌美的女子哪個男人捨得拋棄,漸漸地,他一看到碧珠就不由面紅心跳,尤其是她眼中那抹落寞的神情,憐花惜玉之人都忍不住擁她入懷好好疼愛。
碧珠不敢相信世上還有情深意重的好男人,眼前這位許老爺雖說面貌普通稍顯笨拙,對她確是全心全意。知道她胃口不好,一日三餐都是叫家裡的廚子做好送過來,聽說她想念家鄉,特意派人買來鄉土特產哄她開心,爲免她一個人傷心,請了兩個丫鬟陪她說話。
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即使沒有第一眼的心動,時間久了也會被感動。許老爺外出做生意的時候,仍是不忘安排小驚喜,譬如今天送束花明天送件首飾,總之讓她時刻都感覺到他的存在。
許老爺的關愛使碧珠迷茫,她不是不想找個依靠,但她心裡對那個男人還有留戀,恨過以後又不由自主地爲他開脫,甚至開始擔心他的安危。可是,那個男人已經毫無音訊,就算她想追隨他而去,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半年以後,男人依然沒有回來,他就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曾經擁有的幸福只不過是碧珠的幻想。而另一邊,許老爺沒有因爲她的拒絕放棄追求,日復一日關懷不減,大有抱得美人歸的決心。
時間使人淡忘傷痛,碧珠在許老爺用溫柔編織的情網中掙扎良久終於妥協。她想回家,她想重新得到父母的認可,如果要回去,她就不能像個棄婦一樣孤零零的,不管許家願不願意接受她,只要許老爺對她是真心的,做妻還是做妾她不在意。
得知許老爺要迎娶阮家的小姐,碧珠表現得很從容,經歷過感情的傷,她已經學會調適自己的心情。碧珠對許老爺採取欲拒還迎的態度,容許他靠近卻又不讓他得手。許老爺爲婚事不知所措,每次來找她,她都避而不談,讓他自己做決定。
許老爺再三向碧珠保證,無論如何都要接她過門,碧珠聽了只是淡淡的笑,她不會像以前那麼傻輕易相信男人說的話,等他家有嬌妻還能待她好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阮氏過門不到三天,許老爺就迫不及待地往碧珠這兒跑,怕她懷疑自己的真情不停表明心意。“瑞祥”銀樓的大當家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覺得自己遵從母親的意願娶阮氏爲妻是對碧珠的背叛,本應愉快的新婚之夜對他來說是種折磨,他多麼希望心愛的女人躺在自己身邊。可是,碧珠是嫁過人的,就算他堅持也不可能做正妻。
許老爺的癡情打動了碧珠,直到此時,碧珠纔開始認真考慮他們的關係。她沒想過做正妻,若是隻能給人做妾的話,許老爺應該是不錯的選擇。阮氏懷了身孕,許老爺的任務也完成了,他有充分的理由夜不歸宿,哪怕碧珠還是不肯把自己交給他,他也願意終日守着她。
今日許家美休養的別院就是當年許老爺金屋藏嬌的地方,碧珠在等待中不知不覺忘記了傷痛,那個離她而去的男人就像一場惡夢,夢醒了她也該面對現實了。許老爺和碧珠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阮氏心高氣傲不懂溫柔,那個男人早已不知去向,年輕男女朝夕相處有了感情就再也分不開了。
碧珠生下許家昌,風風光光嫁進許家,許老夫人看在長孫的份上接受了她,許老爺爲了彌補她所受的委屈,迎娶的排場不比正妻遜色。從那一刻開始,阮氏對她的恨就已植入骨髓。碧珠失去過更懂得珍惜,許老爺或許不是她最愛的人,卻已然是終生伴侶,她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牢牢抓住他,再也不要遭人遺棄。
除了玉順那段插曲,許老爺對碧珠還是很好的,花錢從不過問穿戴隨她喜歡,每到年關都會備上厚禮拜訪碧珠的孃家。碧珠爲許家接連添了兩個孫子,日子過得極爲順心,仗着許老爺的寵愛,漸漸也養成了嬌縱的性子,只要阮氏一挑刺她就當場還擊,纔不讓正妻耀武揚威騎在她頭上。
過了幾年好日子,碧珠又該走黴運了,起初是出門覺得有人跟蹤,房裡的擺設無緣無故挪位。她以爲是阮氏找人作亂,跟許老爺發了幾次牢騷也就沒往心裡去,誰知道後來對方竟然變本加厲,趁許老爺不在的時候夜闖寢室。
雖說阮氏一直都巴不得碧珠身敗名裂,但那時的她還不敢找人做這種事。夜深人靜月光朦朧,碧珠拼命反抗抵死不從,那個男人卻像磐石似的壓住她動也不動,粗重的喘息就在她的耳畔,聽起來竟有幾分熟悉。漸漸地,男人鬆開了她的手,碧珠的心房怦怦狂跳,雙手顫抖着揭開了他的面罩。
是他?!那個不告而別的男人?!碧珠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幾年不見,他的眼神更陰冷了,右臉頰上那道刀疤看着觸目驚心。他佈滿粗繭的手掌溫柔地撫遍她的全身,專注地凝視着碧珠嬌美的容顏,眼底浮現出絲絲柔情。
當他想要感受原本屬於他的溫柔,碧珠驀然驚醒,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她已是別人的妻,不能做出對不起夫家的事。男人的身體逐漸繃緊,憤怒地質問她爲什麼不等他回來,碧珠無所畏懼,表現得比他更憤怒,呵斥他有什麼資格數落她的不是。
男人沒想到碧珠變得這麼潑辣,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碧珠將隱藏在心裡多年的委屈衝他吼了出來,忽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眼眶一熱不爭氣地流下眼淚。男人慌了心神,柔聲解釋這些年他回不來的苦衷。
原來,他屬於朝廷效力的秘密組織,他的行動需要絕對保密,即使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能泄露分毫。幾年前他被派到鄰國參與刺殺行動,不料中了埋伏身受重傷,好不容易混到邊境又被誤認爲逃犯,雖說罪不至死卻在牢裡關了幾年,直到最近才找機會逃出來。
碧珠淚眼婆娑地望着他,怪不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下百處,她早該想到猛獸怎麼可能把他傷成這樣;怪不得他家務勞作一竅不通,原來他的專長是殺人下毒;怪不得他一去之後就回不來,他的確是身不由己啊!
然而,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就算碧珠能放得下許老爺,也捨不得兩個兒子,況且,她再也不願意跟他過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
男人不顧一切要擄走碧珠,她以有孕在身爲由堅決拒絕。他能從父母身邊帶走她一次,卻不能讓她離開兒子們。
許家美剛滿月,男人來找碧珠要帶她走,碧珠狠心說了很多絕情話,他一氣之下搶走許家美要摔死這個孩子。碧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男人把她也殺了。男人徹底絕望,心灰意冷地丟下孩子,冷冷地警告她以後一定會後悔。
後悔?!是啊,她現在是後悔了!後悔愛過一個不該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