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昌傷勢反覆總不見好,敷藥敷了幾天仍是血肉模糊,許老夫人憂心成疾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身體越來越虛弱。
碧珠心中起疑,便問管家給許家昌看病開藥的大夫從哪兒請來的,不料管家竟然也不清楚,到處打聽才知道是阮氏親自去請的。順着這條線索,碧珠派人多方打探,結果發現那位大夫壓根不是雲雀鎮人。
事已至此,那位大夫究竟從哪兒來的已經不重要了,許家上下沒人比阮氏對醫術更有研究,就算懷疑藥有問題也沒辦法證明。況且,許老夫人的病也是因爲擔心許家昌所致,碧珠再生氣也不能挑這種時候跟阮氏翻臉。
在柳葉兒和翠菊的遊說下,玉順的心漸漸往二房這邊靠攏,一來她看不慣阮氏的所作所爲,二來她感激碧珠幫柳葉兒說話。玉順對許家昌確實也有看法,但她畢竟心地善良,總不希望看着家人受苦受罪。許家昌被打一頓也就夠了,阮氏卻要在大夫身上動手腳,也不知道用的什麼藥,傷口遲遲沒有癒合不說,反而有潰爛發炎的跡象。
給許家昌請個好大夫纔是當務之急,阮氏的卑鄙手段是瞞不了多久的,許老夫人心裡應該也有數,等她老人家病好了看阮氏如何解釋。關於好大夫的人選,玉順和柳葉兒不約而同想到柳家二舅爺,這二舅爺看着不咋地,醫術卻是相當高明,而且是藥到病除,幾乎達到了起死回生的境界。
碧珠對二舅爺高超的醫術印象深刻,柳葉兒剛一開口她就同意了,眼下沒什麼比治好許家昌的傷更重要,她寧願息事寧人躲得遠遠的,任由阮氏得意洋洋做她的一家之母。柳葉兒派人給柳老孃捎話務必要把二舅爺請來,柳老孃收到話沒有多問,當即命令柳老爹下鄉。
柳家二舅爺回到鄉下,時常想起在許家吃過的美食,尤其是肚子餓的時候,只能拼命咽口水咬大餅充飢。早知道有錢就有好吃的,當初就不該把許老夫人打賞的銀兩都給了柳老孃。可是,他有銀子又有啥用呢,沒地方買食材,沒人做給他吃,他還是得啃着大餅胡思亂想嘛!
於是,二舅爺每天都盼着有朝一日再去許府大吃一頓,不過,他可不打算白吃白喝,人窮不能志短,尊嚴勝過一切。但是,許家要是有人生病的話,他不就能光明正大吃喝了麼。呃,這樣也不對,咒人家生病可不好,哪能爲了滿足口腹之慾就動這種卑鄙的念頭。
然而,當柳老爹出現的時候,二舅爺清楚地聽見內心歡呼的聲音,得知許府真有人要看病,他二話不說拎起藥箱就奔去了。
柳老孃帶着二舅爺昂首挺胸來到許府,朝那兩個守門的家丁微微揚起下巴,話也不說擡腳就要進門。
“柳夫人,且慢……”右手那個家丁打量着柳老孃身後的二舅爺,毫不猶豫地伸手擋住他們,“請容小的去通報一聲吧,不知您帶這位老爺來所爲何事?!”
柳老孃擡起的腳還沒着地,尷尬地停在半空中,眨了眨眼才把腳放在石階上,另一隻腳還在下一級臺階。
“說什麼哪,你不知道我是誰啊……”柳老孃口氣不悅,挑了挑眉斜眼瞥他,一把拉過二舅爺,“這位是許家請來的神醫,來給你們大少爺看病的,還不快帶我們進去!”
左手那個家丁爲難地皺着眉,欠了欠身拱手道:“柳夫人,您和這位神醫能不能稍等片刻,這是大夫人的規定,不管是誰來訪都要向她稟報!”
“又是阮氏那娘兒們?!”柳老孃氣哼哼地雙手叉腰,指着他們的鼻子叫道,“許傢什麼時候輪到她做主了,不要忘了我女婿纔是你們的大當家……”
右手的家丁跟左手那個說了句悄悄話,然後拔腿就跑,左手那個連忙伸出雙臂,像玩老鷹捉小雞一樣擋住柳老孃,生怕她衝進去大吵大鬧。
“喂,你還不放手?!小樣的,你來真格的了是吧?!老孃可不是吃素的……”柳老孃擼起袖子就要動手,家丁愁眉苦臉道,“柳夫人息怒,喜怒,我們這些下人不聽主子吩咐就沒飯吃,您全當可憐我們,別生氣了行嗎?!您再這樣,其他人聽見了還不知道出啥事了,都跑來看可咋整啊!”
柳老孃想了想,覺得他的話也有道理,清清嗓子故作鎮靜道:“好吧,你們做下人的也不容易,老孃我就放你一馬!這樣好了,我先進去,神醫在這兒等着!”
話音未落,柳老孃已經走到家丁面前,眼看就要跨過門檻,家丁又道:“柳夫人,這樣,這樣恐怕也不合適吧……”
“什麼?!”柳老孃這回真的怒了,瞪圓了眼睛怒視家丁,揚起手裡的籃子晃了晃,“老孃去見自己閨女都得經她批准?!嗬、嗬……真是笑話……她以爲她是誰啊?許家大夫人?奶奶個腳的!老孃的女婿可是許家大當家,我說你小樣的還想不想混飯吃了,阮氏說啥話你們都當聖旨,大當家的丈母孃說話就當放屁是吧?!”
家丁愣了,這潑婦實在彪悍,他早就招架不住了,偏偏她說的話句句在理,大當家的丈母孃誰也得罪不起,她要是不讓他在許家幹活不就是一句話的事麼!
“得了,跟你囉嗦這麼多幹嗎!”柳老孃不客氣地推開家丁,惡狠狠地威脅道,“再敢廢話,這就讓你捲鋪蓋走人!”
“她二舅爺,你在這兒等着,我回頭來接你,哪兒都別去啊!”柳老孃交代一句,大搖大擺地進了許府。
二舅爺衝着她的背影連連點頭,他能去哪兒啊,他還等着大吃一頓呢!
柳老孃將他們的遭遇告訴了柳葉兒,柳葉兒怕阮氏橫加阻攔,跑去找王媽幫忙。王媽聽說了這件事,沒有驚動許老夫人,直奔大門去了。
果不其然,領命回來的家丁正把二舅爺往外趕,說是許家給大少爺請了大夫,不需要鄉野郎中什麼的,柳老孃氣得頭頂冒煙,一腳踹開他,拉着二舅爺進了門。
“你、你們……”兩個家丁轉身看到王媽立馬不吱聲了,耷拉着腦袋乖乖放行,這麼一來,就算阮氏怪罪下來他們也好脫身,都往王媽身上推就是了。
王媽做事自然不會留把柄,她先將柳家二舅爺帶到許老夫人那兒,說了不少三房和柳家的好話。許老夫人倒是想過把二舅爺請來,怕麻煩親家纔沒好意思開口,現在心想事成,她老人家高興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會怪她們自作主張。
柳老孃讓二舅爺先給許老夫人把把脈,老夫人求之不得,連忙把手伸了出去,發現二舅爺的神情有些凝重,不安地說:“她二舅爺,你看出啥毛病儘管直說,我都這把年紀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二舅爺點點頭想了會兒才問:“老夫人脈象遲滑,晚上睡覺可安穩啊?胸口會不會憋悶?”
許老夫人捂着胸口,忙道:“這兒不僅憋悶,有時候還一陣陣地疼,最近總是失眠,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年紀大了是這樣的,放寬心,少爲兒孫操勞……”二舅爺醫術是不錯,但年老體弱是自然規律,除了精心修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待會兒我讓葉兒去抓幾幅藥,晚上就開始喝,過幾天我再來看看。”
“好,好,辛苦你了,她二舅爺,坐會兒喝杯茶吧!”
“不了,這還得去瞧瞧大少爺哪,聽說他的情況不太好呀!”
提到許家昌,許老夫人不由眼神一黯:“是啊,家昌這回真是遭罪了,她二舅爺,如果方便的話,能否留下來多住幾日?有你在我才能放心啊!”
二舅爺眼前一亮:“方便,方便,方便得很……”
柳老孃輕嘆了聲,這二舅爺太實誠了,連句場面話都不會說,這麼好的機會,該讓老夫人記得他們柳家的情纔是。
許老夫人大喜過望,勉強坐起身子,吩咐道:“王媽,快去準備客房,派人好生服侍她二舅爺,萬不可有絲毫怠慢……”
許老夫人掛念許家昌的傷,但也不會委屈了二舅爺,待他吃飽喝足才讓柳葉兒帶到二房那兒。雖說柳家二舅爺很討厭這位大少爺,但念着許老夫人的好也得治好他。
許家昌趴在牀上哼哼唧唧,原本肥得流油的臉明顯瘦了兩圈,碧珠叫人把許家昌的衣服掀開,從旁協助二舅爺治傷。
碧珠和柳葉兒候在門外,幾天不見,碧珠美豔的臉龐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柳葉兒不免自責:“二孃,對不起,要不是因爲我,大哥也不會……”
“算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碧珠微微笑道,“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就不用說出來了,這樣也好,最起碼家昌以後就學乖了。葉兒啊,現在不能掉以輕心,家恆回來之前你得處處留意。”
“嗯,我知道了,二孃!”柳葉兒靦腆地笑了笑,以前誤會碧珠不近人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葉兒,葉兒……”苗氏躲在走廊拐角,探出腦袋輕聲喚她,柳葉兒給碧珠施了個禮,走過去問苗氏有什麼事。
苗氏膽顫心驚地往屋裡看,刻意壓低聲音問:“葉兒,你、你二舅爺又來了?”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柳葉兒跟碧珠表過態,不拿苗氏的肚子說事,如今她覺得虧欠碧珠,更不會舊事重提。
“大嫂,我二舅爺是來給大哥治傷的,他不會提起你的。”柳葉兒索性把話說明白了,省得她問來問去。
苗氏愣了下,不敢相信柳葉兒肯放過她,激動地語無倫次:“真、真的……那件事,你們,你們再也不提了……”
柳葉兒堅定地點頭:“你放心吧,沒人再提!”
苗氏眼眶一熱,淚水簌簌而下,老天保佑,從今以後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