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先驚後怒,怒後反疑。
驚的是宮胤也會調戲人了?怒的是居然敢調戲舞女?怒完立即就覺得反差太大,這貨不會早已看出自己來了吧?
而他此刻眸色太深沉,如墨潭,不見水流轉,只見人長佇。她在他眸中看見自己,改了身形裝扮,唯一雙眼睛盈盈,春潮帶雨。
對視不過一霎,忽然背上手臂壓力一重,她身子不由自主向下一趴,臉正貼向他的脣。
視野裡似見他眼神似笑非笑,脣也微翹一角,那點笑意越來越近,她也忍不住笑了笑,故意磨了磨牙,準備好好咬一下這個彆扭難纏的傢伙。
脣角笑意卻越漾越大,忍不住的弧度,她就是愛看他的笑意,哪怕淡淡淺淺,但太過珍貴,每次都驚豔驚喜,每次看見,便覺得彷彿努力看見成果,人生獲得希望,陰霾撥開一線,望見其後無涯的暢朗的藍天。
她盯緊他的笑容,想着一生所求,不就是要這天階夜色涼如水,相擁而笑拈葡萄的人生情趣?想着他右頰邊竟然有一個淺淺的酒窩,要不要等下舔一下?
而此刻宮胤凝視着她的銀白麪具下一線紅脣,想着這女人最近越發矯情,逼得他各種失措,要不要也小小懲罰一下?
脣與脣相隔只差一線,各自的眼眸灼灼閃亮。
忽然“砰。”一聲巨響,院門被踹開,有人大聲道:“捉刺客!本宮看見刺客躥入了這裡!”
景橫波霍然擡頭,惱怒得臉色發紅。
哪來的擾人情趣的惡狗!
她還沒發作,宮胤霍然手一揮。她手中那個一直沒放下的花籃唰地飛起,狠狠向門口砸去。
景橫波再次目瞪口呆仰頭看花籃在夜空飛過一道弧線——果然男人被擾了興致是忍受底線,連冰山也會因此打人!
然後她想起花籃是個什麼玩意兒,下意識想喊“別!”,隨即又閉上嘴。
不管了,驚擾陛下尋歡,活該。
“砰。”花籃砸中惡客。
惡客一句“來人搜查——”還沒說完,就見一物凌空而來,風聲凌厲,一衆護衛急忙去擋,但宮胤出手哪裡是這些阿貓阿狗能攔的,花籃彩光一閃,一聲悶響後,漫天五色香氣彌散,王世子塞了一嘴鮮花花瓣,護衛們倒了一堆。
這邊還沒有反應過來,又是一陣“蹬蹬蹬”腳步急響,這回闖上門來的是幾個女人,當先一人還沒站穩,已經厲聲道:“來人,把那個狐媚子給本宮帶來……”話沒說完一眼看見倒在地上的王世子葛蘅,不由一呆,撲上去便叫,“世子!夫君!你怎麼了?”
景橫波扶額苦笑——這是王宮還是菜市場?好一齣你方唱罷我登場。這女人又是從那個旮旯鑽出來的?
有些在外圍,沒被毒倒的護衛,掙扎着喊:“王妃娘娘……”景橫波這才知道,原來是妒婦追夫來了。
那邊王妃呆了一呆,下意識擡頭搜尋,一眼看見宮胤背影怔了怔,隨即目光便敏銳地盯住了景橫波,女人的天賦直覺,讓她感覺到,這舞女絕對是美女,而且應該就是今天令自己夫君窮追不捨的那個。
她看看景橫波,再看看昏迷不醒的葛蘅,頓時認定,眼前這個狐媚子入宮行刺,自己這個色膽包天的夫君一路追來,正好着了人家道兒。眼看景橫波不急不逃,居然還在笑吟吟抱臂看着,頓時怒不可遏,立即指住景橫波,大喝:“東宮護衛,包圍這裡,一個人也不許走脫!統統拿下天牢大刑伺候!你們幾個,給我先把這個賤人拿下!”
“你說誰是賤人?”忽然有人陰惻惻地問。
“她!”王妃想也不想,一指景橫波。
“是像個賤人,該不該打?”那聲音又問。
“打!”
“啪!”
耳光聲清脆得似放了個二踢腳,響得令人耳朵都嗡嗡一陣,王妃也如被一隻二踢腳迎面狠狠一踢,整個身子打了個旋,砰然栽倒塵埃。
尖叫聲裡,一大堆人撲了過去,“娘娘!”
打人的人站在原地,吹吹掌心,輕蔑地道:“我不打女人,但可以打賤人。”
景橫波吸口氣,又嘆氣,暴脾氣少帥來了。
裴樞抱臂靠在門口,冷冷看着那一羣人,他的存在就是震懾,衆人梭巡不敢寸進。
裴樞的眼睛掃過景橫波和宮胤,再看看地上人,也就猜到了大概情況。他似乎對於景橫波宮胤沒能私下約會成功很滿意,表情也好看了些。
王妃從地上擡起頭,半邊臉已經腫成豬頭,她是浮水部公主,自小嬌寵長大,什麼時候經歷過這樣的羞辱,再擡起頭時眼睛都紅了,推開衆人便向景橫波撲了過來,“給我殺了這個賤人——”
景橫波又好氣又好笑,打人的是裴樞她不去找,卻來撲自己,當真以爲自己軟柿子好捏?
眼看那女子張牙舞爪撲來,她眼底掠過一絲淡淡厭惡,心想浮水部當初一心將自己送走,但看樣子,該會結樑子還會結樑子,這一族,還是繞不過去了。
她淡淡看着那個滿臉凶煞的女子。
在她離自己不過三尺,已經伸手入懷,似要掏出什麼東西,並且臉上已經露出喜色的時候。
她揮了揮衣袖。
送你離開,千里之外。
東宮護衛們,眼睜睜看着他家王妃,還沒靠着對方,便莫名其妙飛起,越過院子,越過殿門,越過圍牆,“砰。”一聲,伴隨一聲尖叫。
片刻靜默後,一大堆人驚叫着又擁了出去。
整座王宮燈火漸亮,步聲逼近,這裡的動靜,還是將宮中羽林衛驚動了。
景橫波看看天色,得走了,已經給這對無聊夫婦耽擱了太久,左丘那邊不要出現什麼意外才好。
宮胤這裡,她確定他已經看出了那些舞女的把戲,那就不用管了。
她剛剛動步,那羣守着王世子等太醫的人,立即拔刀動劍,堵在了門口。
景橫波皺皺眉,她不想在人多的地方瞬移離開。
“調軍!調軍!羽林衛!調重弩!調火炮!我要轟平這裡,我要殺了她們!”王妃的嘶叫聲隔牆傳來,卻是不敢再進院子一步了。
有人撲進來,將昏迷的葛蘅給搶了出去,隨即門砰一聲關上,一陣急速的腳步之聲,伴隨着槍弩之物上弦的咔咔之聲,顯然外邊已經按照王妃的吩咐,全副武裝進入剿殺狀態。
但宮中動武,向來只有等大王下令,又一陣腳步匆匆之聲,隨即響起落雲大王葛深有點疲倦的聲音,“怎麼回事?”
“父王,宮中有刺客!打傷了太子,還打傷了兒臣!”王妃大概掉了牙齒,哭訴的聲音有點漏風。
葛深大概看清了她的傷處,也十分震驚,怒道:“好大膽子,刺客在何處!”
“殿內!請父王下令出動宮中供奉,一旦有人衝出,則以勁弩萬箭齊發剿殺!”
“來人……”葛深忽然語氣一頓,聲音轉爲疑惑,“這殿宇……今晚住的誰?”
四周靜了靜,一陣低語,大概有人在低聲向葛深稟報情況。
葛深沉默了一會,有點不確定地問王妃,“此殿中所住,爲我王室盛情邀請的貴客。按說不會無緣無故動手,傷你者何人?”
“一個女人!舞女裝扮,還有一個黑衣男子。”王妃憤恨地道,“看樣子是外來人。因爲住在這殿中之人,兒臣瞧着氣質高潔,也沒出手。倒是後來的那個黑衣男子,獐眉鼠目,形容猥瑣……”
“砰。”一聲,關死的門被一腳踢開,煙塵四射裡有人怒聲道,“高潔你個屁!猥瑣你個頭!愚婦蒙了心,還瞎了眼!”
煙塵裡,裴少帥鐵青着臉立在門口,怒視着王妃。
貶他可忍,貶他同時誇宮胤,不可忍。
他那眼神在王妃臉上挖來挖去,努力尋找下一次打女人的理由。
“就是他!就是他!”王妃尖叫,往葛深身後躲,“他出來了!還有院子裡那個女人!父王,請您下令!殺了他們!”
裴樞一踢門,葛深就沒說話了,此時臉上氣色,陣青陣紅。
裴樞冷笑看着他,院子裡,景橫波笑眯眯衝他揮了揮手。
她知道葛深此刻心裡在想什麼——惹禍精就是惹禍精,來了之後一晚也不肯安生。
但她一點愧色都沒有。
老天有眼,她景橫波,可從來不是個愛惹是生非的主兒,是是非太愛找上她。
葛深臉色變換了半天,終於咬牙一擡手,止住了王妃的哭嚷,沉聲道:“是個誤會。來人,送王世子和王妃回去。”
“什麼?”王妃霍然轉頭,驚得瞳孔都大了一圈,“父王,您在說什麼!”
“誤會!”葛深一字字道,“回去吧!”
“父王,您這是怎麼回事!這人傷了兒臣,還傷了您的愛子啊!”王妃震驚地撲上來。
“可千萬別這麼說,”景橫波笑吟吟地道,“你家王世子中的到底是什麼,太醫一查就知道了。這麼精妙無恥的玩意兒,我這裡可從來沒有。”
“呸,賤人閉嘴!”王妃一口唾沫呸了回去,撲上去抓葛深袖子,“父王,您三思……”
“送王妃回去!”葛深一聲暴喝。
立即有人上前來,訓練有素一把捂住王妃的嘴,按住手腳,往旁邊鳳輦裡一塞,馬車飛快啓動,噠噠噠就跑了。
王妃再也沒發出聲息,大概被捂嘴的時候就軟了,只是直到被塞進車子,那眸子,還始終狠狠地瞪着景橫波。
景橫波無所謂地聳聳肩,得罪人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個。
葛深臉上的肌肉在抽搐,了不起的是居然還能保持語氣平和,什麼也沒問,就好像沒看見地上的王世子,和景橫波寒暄了幾句,請她早點安息,隨即便匆匆告辭要走。
景橫波看他轉身,忽然悠悠笑道:“大王,忘記提醒你一句,你家王世子是中了藥,不過據說解藥就在那些舞女體內,只需要……咳咳你懂的。想要救人,也別費別的事,把那些舞女帶走就好,只是他中的藥分量特多……”她憂傷地嘆息,十分同情地道,“大概今晚,世子殿下要很辛苦,很辛苦了……”
葛深似乎踉蹌了一下,景橫波聽見他語氣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是。小王明白了。多謝陛下提醒。”
景橫波看看那羣人飛快擡着葛蘅離開,轉頭看看宮胤,他居然又在躺椅躺下,吃葡萄了。看起來也一點都不擔心王世子今晚是不是會精盡人亡。
景橫波覺得,這世上,可得罪天得罪地,唯獨發情狀態中的大神,纔是最最得罪不得啊……
……
王宮裡鬧得沸反盈天,刑司衙門附近,雖圍困千軍,卻毫無聲息。
士兵們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黑暗中,一雙滿是仇恨的陰冷的眼睛,則死死盯着葛氏姐妹乘坐的馬車。
左丘默一開始還在默默等待,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有些焦躁不安。
她禁不住要思考。
女王這時候莫名其妙不見,到底是什麼意思?
葛氏姐妹被幹擾驚嚇,沒有立即下手,但這樣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一旦葛氏姐妹醒過神來動手,而女王還沒有回來,自己該怎麼辦?當真眼睜睜看着視同叔伯的家將們齊齊被殺嗎?
這世上從來靠人不如靠己,和女王非親非故,只是她對自己起了一點興趣,如今眼看着事態複雜,將要捲入落雲部權勢之爭,影響和落雲王室的關係,女王因此有所猶豫態度改變,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自己當真要將左丘家上下千百性命,都寄託在女王的一時興趣之上嗎?
無論如何,這不是她的風格——坐而不行,傻傻等待他人未知動作。
然而此刻自己孤身一人,要想攔住千軍絕不可能,不過,兵法從來都說,擒賊先擒王!
黑暗中左丘默展開身形,幾個閃繞之後,已經逼近了葛氏姐妹的馬車。
馬車裡,葛氏姐妹對面而坐,葛芍有些不安,四處張望,葛蓮靜靜地坐着,雙手攏在杏黃色泥金蓮花紋的寬大重錦裙襬中,姿態一如往常靜好。
她似乎在聽着外頭動靜,又似乎在思考,忽然細聲道:“女王陛下終於走了。”
葛芍一驚,隨即一喜,失聲道:“你怎麼知道……”
葛蓮忽然擡頭,狠狠盯她一眼,葛芍一怔,隨即明白,看一眼車窗外,悄悄做了個“來了?”的手勢。
葛蓮用口型答,“猜的。”
葛芍陰冷一笑,覺得姐姐不會猜錯。她們都瞭解左丘默,那女子一定在附近,也一定不會依賴他人,想自己救人,這時候能怎麼救,不就是擒賊擒王嗎?
她笑道:“陛下當然要走。不然等會萬一混戰起來,傷着了她怎麼辦?那咱們怎麼對得起她將人騙來的一番苦心呢。”
黑暗中有人似乎微微一震。
車內,葛蓮讚許地看了葛芍一眼,笑道:“陛下不愧是統御萬方的女王,雖然一開始被左丘默矇蔽,隨後便了解了左丘家的跋扈無行。終歸都是王族,自然最瞭解這種把持軍權的世家,對王權的威脅,所謂感同身受,陛下願意幫咱們,也是情理之中。再說也不會是白幫,事後大王定然對陛下有所表示。”
“那便不是你我能探問的事情了。”葛芍笑道,“我等只需靜待左丘默自投羅網,左丘家自取滅亡便好。姐姐,你看何時動手合適?”
“我是打算等女王走遠點,好歹要她撇清干係,這是答應女王的事。”葛蓮眼珠一轉,“瞧着,應該差不多了,可以動手了。”
說最後一句時,她和葛芍,同時拔出了袖中的匕首,並用力猛拉車窗!
葛蓮袖子裡,煙花穿車頂而出,“咻。”一聲厲響!
在她們發動的同時,黑暗中,聽見這段對話,再也忍無可忍的左丘默,也動了。
她先撲向車窗。
葛蓮在車窗後微笑,笑容甜美又冰冷。
車窗已經拉下了鐵刺網,網上淬毒,網以精鐵練成,都帶着倒刺,鋒利又堅韌。以左丘默的性子,必然赤手拉窗,到時候,不中毒,也受傷。
夜色裡颳起旋風,旋風中的少女眼睛赤紅,身形太快捲起地面煙塵,煙塵裡她雪白的手指暴抓向車窗。
她要先將這兩個賤人抓出來,再去當面問女王!
忽然一道虛影閃過,她腳下一絆,身子向前一栽,和那車窗擦身而過。
轉過身她看見霏霏蹲在車頂上,對她焦急地擺着爪子,尾巴拍在車頂上啪啪地響,一臉阻止的意思。
她懂那意思,然而此時她不願被一隻女王的寵物擋路。
霏霏很靈醒,牢牢地守着車窗,一臉你敢過來我敢拍快點滾回去的表情。
左丘默冷哼一聲,再次衝着車窗撲過來,霏霏立即迎上去,左丘默卻忽然身子一扭,讓開了霏霏,一個騰身,已經跳到了車伕的座位上。
此時葛蓮葛芍見車窗陷阱沒有傷到左丘默,立即抓着刀往車下跳,不想左丘默來勢極快,兩人見來不及下車,倒也不慌亂,毫不猶豫便齊齊出刀。
左丘默身子一側,吸氣挪身,身子薄薄如紙,硬生生從兩人中間擠了過去,進入車廂後雙手抓住兩人後心,猛力向後一扯。
葛蓮葛芍驚叫着被雙雙扯倒,三人在不大的車廂內滾成一堆。
葛蓮反應極快,落地之前握拳猛地對某處一砸,啪一下什麼東西從車壁上彈出來,正對着扯住她們向後倒的左丘默後心,左丘默感覺到身後不對,此時要想起身已經不能,只能勉力挪動身體讓開要害,“咔。”一聲脆響,隱約左丘默一聲悶哼。
此時車內燈火已滅,一片漆黑,三個人跌入車廂,暫時都沒動靜,甚至連聲息都沒出。葛蓮葛芍也是狠人,知道此刻生死攸關,葛芍不顧一切手中刀亂揮,葛蓮拼命撲向車廂角,要啓動所有機關。
此時左丘默已經從後背劇痛中稍稍緩過來,伸手一摸溼漉漉一片,知道已經受傷,在這片狹小黑暗,滿是機關,而且對方陰險毒辣又熟悉機關的地方,自己只怕討不了好。咬牙吸氣猛地起身,撲了出去。
那兩人以爲左丘默要來攻擊自己,此時左丘默如果拼命,要殺一個人還是可能的。葛蓮想也不想,伸手去扯葛芍。
而葛芍也在同時,抓住了葛蓮的臂膀往自己身邊拉。
電光石火間,兩人都呆了呆。
這一霎心中惡念,都是想拖對方來做自己擋箭牌,然而扯住了彼此這一刻,都齊齊心中一涼。
生死麪前,十餘年的姐妹情,終現裂痕。
一霎心念電轉,一霎人性受驗。
左丘默並沒有考慮這麼多,她趁着這兩人一肚子鬼祟心思相撞,呆住這一刻,和之前一樣,從兩人之間飛快擠過。
她躍出車廂那一刻,正撞上趕來援救跳上車轅的盾牌兵。
左丘默大喝一聲,一手抓住那士兵的槍,掄起一槍將他搠倒,將其餘幾人踢下車轅,一手將盾牌搶了過來,往身後車門上一卡,自己往盾牌上一靠。
此時葛氏姐妹正欲再次跳車,卻因爲太爭先恐後,在門口擠住了,兩人再次對望一眼。
葛蓮眼眸一凝,這麼多年,妹妹都是讓自己的!
正要開口要葛芍讓開,忽然察覺葛芍眼底冷光一閃。
那光芒她太熟悉,那是殺機!
葛蓮心中一驚,隨即想自己眼底,是不是也閃着同樣的光?
兩人同時都有了提刀的動作。
正在此時,啪一聲盾牌堵住了車門。
這一堵,兩人竟然都鬆了口氣——剛纔那一瞬,如果真的自相殘殺,那隻怕誰也活不了。
兩人都一身冷汗,不敢看對方,各自扭頭。
左丘默並不知道這一霎身後這姐妹勾心鬥角,自己盾牌如果堵慢一步,說不定不用費事這兩人就死了一雙。
如果知道她大抵要吐血,不過她現在就在吐血,後背傷得不輕。
馬車已經動了起來,左丘家子弟無所不精,她駕車也速度極快,一鞭下去,四馬健蹄如飛。
左丘默一邊吐血,一邊抖抖索索從懷中摸出火摺子,點燃了,往車廂裡一扔。
馬車裡頭很多軟緞錦褥,絲簾帷幕,最是易燃,只是片刻,火頭就已經燃起。
葛氏姐妹的驚呼慘叫,令左丘默嘴角現出淡淡笑意。
她此刻重傷,咳血,後背粘在盾牌上,血和生鐵粘結在一起,動一動撕心裂肺。
可她笑得很愉悅。
能殺了葛氏姐妹,救下這邊的家將,再趕車去救左丘府,她便是死了,也足可瞑目。
車趕得很快,那些身着重甲的士兵追不上,馬車在街道上狂奔,葛氏姐妹不叫了,馬車內響起敲打之聲。
外頭的車簾已經着火,深夜裡,蒼空下,青色街道上,火焰熊熊的金色馬車,一路狂奔。
趕車人仰天大笑,長髮飛揚。
前方忽然出現人影,纖細窈窕,輕功極其神奇。鬼魅般地,一閃之前還在十丈外,一閃之後已經到了三丈前。
這種非人類的速度,讓左丘默眼神一凝。
這一刻她眸中似有火花在閃。
女王!
對面景橫波也發現了左丘默,立即掠來。
左丘默定定地盯着那人影,她重傷後腦子有點不大清醒,拼死拼命的人更加熱血難抑,此刻她腦海中,只有葛氏姐妹的對話不斷迴響。
“……不能辜負陛下將人騙來的一番苦心……”
“陛下願意幫咱們,也是情理之中……”
“事後大王必定對陛下有所表示……”
要向女王問清楚!
要有個交代!
死也要死個明白!
身軀麻木,腦海混沌,意識中只剩下執念,她駕着着火的馬車,轟隆隆地,毫不猶豫地,向着急又毫不設防的景橫波撞去。
------題外話------
……
今兒父親節啊。
忽然想起大神算最悲催的父親了,孩子已經有了,他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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