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見到柳非度時,心中也難免驚豔了一把。
這樣的人,彷彿受盡了天上的憐惜寵愛,生得毫無瑕疵。
華袍玉顏,長眉鳳眼,膚色如雪,明明是一身男裝,但眸光流轉間,是無盡的妖媚風情,再轉,竟又是令人震懾的豪情英氣。
若着女裝,該是何等的美豔?
這天下第一美,柳如雪果真名副其實。
在蕭寧打量着柳非度的同時,柳非度也在打量着蕭寧。
他長眉微蹙,美眸頓生震撼。
眼前的女子,五官精緻,面帶貴氣,十指纖細白嫩,着裝淡雅素淨。初看,以爲是尋常美人,再看,心中竟突生卑微之意。
這女子,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足以讓人甘願俯首稱臣。
能得到南宮白的心的女子,果真不可小覷。
旗鼓相當的兩人相互一望,心中同時閃過敵意。雖有敵意,面上卻又是同時抿脣淡笑,點頭示好。
“笑笑姑娘。”
“安平世子。”
柳非度蹙眉,忽覺甚是奇怪。
如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見到皇室貴族,理應會向皇家行禮,面上也會略有懼意。這是千百年來,皇家所積澱的氣勢。可是眼前的這女子竟目光如炬,面上毫無膽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實爲奇人。
柳非度心中如是想。
他揚眉對南宮白笑道:“一樹梨花壓海棠,果真不同凡響。如若笑笑姑娘不是平王的愛妾,本世子定當一併帶回海國,好生憐惜一番。”
愛妾?
蕭寧眉頭微蹙,黑眸輕轉,望向南宮白,卻見南宮白看着柳非度,眼裡是六分責備,三分無奈,一分寵溺。
只聽他道:“本王的心頭寶,世子怎忍心奪取?”
蕭寧垂眸,心中忽生寒意。
原來在他心中,她雖是心頭寶,卻也只是妾而已。
“哦?”柳非度輕挑長眉,似話中有話,“平王的心胸果真寬闊。”
南宮白笑道:“心胸不寬闊,如何位居高位?”
柳非度拱手,也笑道:“平王言之有理。”
蕭寧自小生於皇宮,眼觀鼻,鼻觀心,如今哪裡會聽不出南宮白和柳非度二人之間的曖昧。尤其柳非度一句“心胸果真寬闊”,“果真”二字,便足以聽出揶揄之意,再加之兩人眼神的你來我往,若是她不在場,怕是早已郎含情,妾含意了。
世人常道情易變,郎君不可信。
如今一來,蕭寧方親身體會,心中萬般難受,猶如萬蟻噬心,極痛過後,遺留下無盡的悲涼。
“笑笑,笑笑?”
一道暗含關懷的柔聲在耳畔響起,蕭寧擡眸,落入眼裡的是南宮白充滿擔心的俊目。她心中一緊,低聲道:“我餓了。”
南宮白聞言,笑道:“我帶了個宮裡的御廚回來,做的菜極其美味,你定會喜歡。”
言訖,門外的侍從魚貫而入,布好菜餚後,又齊齊魚貫而出。
此時,桌上擺滿了各色菜餚,放眼望去,菜式精緻,色香味俱全。
若是往常,蕭寧必會大快朵頤一番。只是如今哪有心情,她隨意吃了些飯食後,便再也吃不下。
南宮白見狀,問道:“不合口味?”
柳非度也道:“笑笑姑娘是北國人,和王爺你的口味自是不相同了。在王爺眼裡是美味,在笑笑姑娘眼裡可能就是餿味了。”
南宮白皺眉。
柳非度眨眼一笑,舀了碗荷葉膳粥,隨後遞給南宮白,“王爺,先讓笑笑姑娘喝些粥,好開胃。”
南宮白也覺有理,便接過,舀了一勺,遞至蕭寧脣邊。
“笑笑,先喝些粥。”
對於柳非度的東西,蕭寧心中甚是反感,
她搖頭,聲音有些冷冽。
“我不想喝粥。”
南宮白放下瓷碗,又舀了勺明珠豆腐,放進蕭寧的碗裡,柔聲道:“這道菜餚是按照北國人習慣來做的,你試試。”
蕭寧依舊搖頭。
“再不吃多點,來陣風,都能把你吹走了。到時候,你要我去哪裡尋你。乖,把這豆腐吃了。待會我再命北國的廚子做些你愛的菜餚。”
蕭寧這才張開口,將豆腐吃進了嘴裡。
此時,柳非度卻笑着道:“平王對笑笑姑娘的寵愛,令人好生羨慕呀。”
南宮白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舀了勺明珠豆腐放進柳非度的碗裡,“世子遠道而來,本王自是不會虧待貴客。”
蕭寧頓時覺得嘴裡裡本是香滑可口的豆腐變得索然無味。
她忽然憶起綠蘿所說的話——
“公主,平王縱然對你再好,也不值得託付終身。公主難道甘心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共侍一夫……
蕭寧擡眸望去,只見柳非度眉眼含笑,南宮白亦是如此。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她不甘願的。
蕭寧忽覺口裡的明珠豆腐難以下嚥,胸中只覺一陣噁心。緊接着,她眉頭一皺,胸口似有東西快要噴涌而出。
她深吸一口氣,壓住了胸口出的那道反胃。
蕭寧起身,“我不想吃了。我先回房休息。”
說罷,也不等南宮白開口,便急急離去。
南宮白剛要起身追去時,卻被柳非度一把扯住了衣裳。他揚眉淺笑,眸中波光流轉,“王爺,你可是答應過要陪我用午膳的呢。”
南宮白眉心微擰。
柳非度繼續道:“妹妹不想吃,便由着她去罷。妹妹現在必是心情不好,王爺此刻去了,也無用。還不如等妹妹心情好了,再去勸解一番。”頓了下,他輕笑:“女人家的心思,難不成我還不如王爺瞭解麼?”
南宮白這才安心坐着,笑道:“笑笑脾性不好,以後如雪你便要多多包涵了。”
柳非度點頭。
“王爺的人,便是我的人。我怎會不多加照顧呢?是王爺多慮了。”
卻說蕭寧離席後,並沒有回房,而是跑到王府裡一處荷花池邊。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如今已是夏末,可是平王府裡的荷花卻依舊開得燦爛。大朵大朵的粉荷迎風搖擺,嫩綠的荷葉小心翼翼地在其下輕捧着。粉的似春,綠的如夏,春夏交織,彷彿要在這臨秋之際盡數綻開。
蕭寧坐在荷花池邊,眼裡雖是映着一朵一朵的荷花,但腦裡浮現的卻是南宮白和柳非度兩人眼裡的笑意吟吟以及……綿綿情意。
她微咬下脣,黛眉微蹙。
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子遇上了此等情況,她們或許會甘願與一國公主共侍一夫。
若是烈女子,或許會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而她非尋常女子也非烈女子,她自小接受太傅的教導。
太傅說:“公主殿下,您是北國的公主,極有可能是北國未來的女帝。爲此,您必須接受一妻多夫這樣的規定。三夫四郎也是必然,若是他日成爲鸞鏡所選之皇,後宮三千,您也需要適應。”
如今,竟要她一夫多妻,而且還是妾侍。
簡直就是笑話。
別說不甘願,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蕭寧神色冷冽。
之前的她定是被情字衝昏了頭腦,如今方見南宮白與柳非度,才知自己有多麼的愚蠢無知。
未清醒過來的她,竟會如此天真的以爲南宮白和她是同一類人。
她愛的只是那個可以陪她馳騁草原的南宮白,是那個粗布藍衣,嗜酒如狂的南宮白,也是那個瀟灑逍遙卻又斤斤計較的南宮白。而非如今這個華袍錦衣,滿腹計謀,雖是細心體貼寵她之極卻離她萬千遙的南國平王。
如今舊夢方醒,蕭寧開始冷靜地爲將來做起打算。
蕭家皇族之人,豈會因小小情字而挫敗。
他既負她,那她便不要他。
說來也怪,之前的蕭寧對於自己皇族衆人一直耿耿於懷,平時恨不得自己是生在尋常
百姓家。如今卻萬分感謝自己生於皇家。若不是父皇母后將她培育成如此性格,那遇上此事,她必會躲在房裡夜夜以淚洗面。
情到傷心處,常憶家中好。此話便是蕭寧現下的心境了。
如此一想,蕭寧驀然做好了打算。
她曾答應過母后,要護皇兄周全,但卻非護北國周全。因此,她只要派人護好皇兄和母后的周全即可,其他什麼的,她都不用擔憂。
天大地大,任她遨遊。即便一人,也是快哉。
更何況,她有一枚可以號令十萬兵馬的紅寶石戒指,誰若欺了她,她定不讓他好過。
打定主意後,蕭寧起身。
她神色平靜從容,一雙黑眸深沉而淡然。方要施施前行,不遠處卻有一華袍公子含笑向她走來。
只見那華袍公子長眉入鬢,面若芙蕖,紅脣微抿,輕姿秀骨,豔若羣倫。若是說剛剛的柳非度還有幾分男子的英氣,此時的柳非度雖着男裝,但卻已然是女子的姿態。
此時應該說柳如雪,不該說柳非度了。
蕭寧眸色微深,水眸中似有飛鳥掠過,蕩起一波漣漪,但轉瞬即逝。她斂了神色,面容平靜,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柳如雪身上。
而柳如雪心中頗有訝異,不過一時未見,再見時,眼前名爲笑笑的女子依舊是一身淡雅素淨的衣裳,身後粉荷朵朵,翠蓋亭亭,如斯美景竟全然成了她的襯托。她眉眼間彷彿蘊含着一股令人折腰的至尊之氣,遠遠望去,宛若有鳳鳥盤旋於其頂,令人未近其身,便先有了幾分懼色。
只是她柳如雪何許人?
她手握海國十萬兵馬,半數朝臣爲她俯首。即便面前是最爲尊貴的皇帝,她也不需畏懼。
柳如雪走近了,開門見山地道:“笑笑姑娘,你可知我是誰?”
“海國公主柳如雪。”
柳如雪一怔,隨即揚眉淺笑,“好個聰敏的姑娘。”
“你如此裝扮,無非也是要告訴我你是女子。海國女子能生得如此容貌的,除了你之外,並無其他人。”蕭寧淡道。
柳如雪眸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她道:“我喜歡和聰明人講話。既然如此,我便也不拐彎抹角了。”
頓了下,她的脣角微揚,她正色道:“下月初八,我和平王即將大婚。我容不下你,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悄悄離去,我會助你躲過平王的耳目。二是死於非命,本公主這些手段向來不少。”
蕭寧聞言,即便心中依然有些疼痛,但面上卻依舊淡定自如。她擡眸,平靜地道:“你除了我,南宮白以後還是會有其他女子的。”
柳如雪道:“我只容不下你。”
蕭寧揚眉,“只因他愛我?”
柳如雪卻神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眼,“他也愛我。”
蕭寧搖頭嘆道:“他最愛的是不我也不是你,而是……”那高高至上的九五之尊。
柳如雪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兩人對視一眼,隨後是一陣靜默。
她凝眸,定定地瞧着柳如雪,柳如雪眼裡是坦坦蕩蕩,細看的話,還有一抹執着。那抹執着像極了南宮白。
蕭寧感慨。
原來,真正同路人的非他和她而是他和柳如雪。
她道:“其實,你一直都弄錯了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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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雪長眉微挑,面色略有驚訝。
蕭寧繼續道:“不是你容不容得下我,而是我容不容得下你。我固然愛南宮白,但也絕不會成爲他的附庸之物。即便他爲我雙手奉上整個南國,也得問我是不是會接受。更何況區區一個王妃之位,”頓了頓,她脣角微揚,聲音卻是壓低了。“或許,我該說後位?”
柳如雪睜大了一雙美目。
好個狂放大膽、標新立異的女子!
柳如雪冷哼了一聲,“不管他和你說過些什麼,後位非我莫屬。至於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以後會發生何事,就莫怪我未提醒過你。”
言訖,柳如雪揚袖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