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帝與弘安帝談判失敗,大戰一觸即發。
蕭寧和蘇莫離回到北國營地後,立即按照原先所計劃的,將步雲騎八十萬的兵力分爲五軍:東軍,西君,南軍,北軍,以及蕭寧自己所統帥的中軍。
步雲騎兵分五路。
東軍行水路,與原先風國的踏風騎從沿海出發。
西君行山路,由翠玉山脈西邊出發。
南軍行山路,由翠玉山脈東邊出發。
中軍行陸路,借道鄰國。
北軍把守邊疆,以防萬一。
南北之爭,正式開始。
高臺之上,蕭寧負手而立,棗紅盔甲上的紅纓隨風飄揚。蘇莫離依舊是一襲白袍,立於蕭寧身側。兩人默默無語,神色都頗有幾分凝重。而與之相反的是高臺之下,呼喊聲,廝殺聲,刀劍碰撞聲,交織成一曲激昂的戰歌。
蕭寧雖爲中軍統帥,但也爲一國之君,若非是極爲重要的戰役,都無需蕭寧親自出面。上場殺敵,自有能將羅律,蕭寧便在高臺上指揮戰爭。再者,此次也不過是區區小戰。依蘇莫離的說法,中軍借道鄰國後,便由南國的一些邊緣小城開始一一攻破。
因爲南國的主力放在了南部,爲此攻打起小城來,倒不是件難事,甚至有些小城還未打,便開城門投降了。只不過,戰爭始終有死傷,蕭寧瞧着底下的鮮血四濺,心中不由一陣發顫。
她嘆道:“蘇先生之前所說的三計,終究是隻能實行下計,血流成河,屍堆如山,果真不能避免。”
蘇莫離搖搖頭,“陛下,這只是開始。所謂的上計中計下計,到了戰場上,便是變幻莫測。今日是下計,興許到了明日便成了中計或是下計。”
蕭寧疑惑,“該如何轉變?”
蘇莫離笑笑,“還欠缺一些時機。等時機一到,實行上計也是易事了。”頓了頓,蘇莫離又說道:“且陛下也無需擔憂,東軍南軍西君北軍定也可如中軍一般,勢如破竹。”
“也望如此。”蕭寧的目光重回高臺之下,敵方的士兵倒下的越來越多,勝利也即將在望了。
此時,蘇莫離忽而道:“自從陛下邀我下山後,已是三月有餘了。我甚是愧疚,這些日子來,都未曾爲北國做過什麼事。今日,我便送陛下一物,以此減少我心中的愧疚。”
蕭寧連連說道:“蘇先生怎會沒怎麼爲我國做事呢?蘇先生的功勞可是衆多將士也望塵莫及的,再者……”
驀地,蕭寧瞅見了蘇莫離眼裡的深意,她一愣,心中瞬間明瞭。雖是不知爲何蘇莫離要如此說,但她卻知道蘇莫離定是有東西要給她。蕭寧便道:“是何物?”
蘇莫離對蕭寧一笑,而後轉身飛下了高臺,只餘一道聲音在空中飄蕩。
“陛下前來一看便知曉了。”
蕭寧不加思索便隨着蘇莫離飛身而下。
兩道一白一紅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跳躍着,速度極快。不需一會,兩人就停在了蘇莫離的營帳裡。蘇莫離彎着身在一沉木箱子裡似乎在尋找東西,蕭寧無所事事,唯好打量着蘇莫離的營帳。
這是蕭寧第一次進蘇莫離的營帳,方纔一進來,她頓覺蘇莫離是個極愛潔淨的人。
這些日子以來,因爲攻城的迅速,幾乎每隔幾日便要換一個駐紮的地方。蕭寧見過軍中不少士兵所住的營帳,大多數人皆是亂糟糟的。而唯有蘇莫離的營帳,一塵不染,擺設得極爲整齊。
蕭寧不由讚歎道:“蘇先生的營帳比起朕的,還要更爲潔淨。”
蘇莫離也尋到了東西,他握着一卷軸,轉身對蕭寧說道:“平日我不在的時候,鶯兒會進來收拾。”
蕭寧一聽,彎眉笑道:“原是鶯兒的功勞。”頓了下,她又道:“鶯兒姑娘可真能幹,不僅武功高強廚藝極好,就連收拾東西也如此乾淨。”
蘇莫離淡道:“鶯兒是我恩人的孫女。前些年在外遊歷時遇着了恩人,受恩人託付,便帶着鶯兒回了株州城。”
“哦,原來如此。”蕭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以當蘇莫離恩人的,也自然不是普通人了。怪不得第一眼見着鶯兒時,便覺得這姑娘不像婢女,反倒是有幾分靈氣。原是高人的孫女。
思及此,蕭寧再次感慨蘇莫離的神通廣大。
驀然,蕭寧的目光落到了蘇莫離的手上,“這是蘇先生要給朕的東西?”
蘇莫離“嗯”了一聲。
蕭寧接過卷軸後,輕輕地一拉,卷軸便鋪了開來。
是一張地圖,一張密密麻麻的佈滿字跡的南國地圖。
蕭寧細細一看,待她看完後,面上的表情已不是可以用震撼二字來形容了。
這張地圖裡,不僅畫了南國的地形城池,而且還有每座城池的兵力分佈,以及該城池的弱處。
得此一寶,勝算更是大大的提高。
她滿臉喜色地看着蘇莫離。
“蘇
先生,這份東西,朕很喜歡。”
蘇莫離一笑,“陛下喜歡便好。”
蕭寧收起了卷軸,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定定地看着蘇莫離,“蘇先生果真神通廣大,只是不知這份地圖,蘇先生是從何得來的?是否可信?”
蘇莫離答道:“前些年我在外遊歷時,去的便是南國。因興趣使然,每去一個地方,我都會做一番深入的探查,這也便是這幅地圖的來歷了。前些時日,我讓鶯兒去了趟南國,尋查了番,倒也無多大的改動。如此一來,雖是遲了些,但也總算可派上用場了。”
蕭寧聽罷,心中不由大駭和大幸。
駭蘇莫離有如此能耐。
幸蘇莫離是友而非敵。
同時的,蕭寧卻多了幾分疑心。
蘇莫離究竟是什麼人?
彷彿看穿了蕭寧的心思,蘇莫離淡道:“陛下,蘇某隻是一入世的凡人,若非陛下的惜才之心,蘇某絕不會出山來爲陛下效力。”
蕭寧頗爲尷尬地拍了拍自己的頭,“朕並無這個意思,是蘇先生多慮了。”她盈盈一笑,迅速轉移了話題。
“看來得飛鴿傳書告之四軍了,如此一來,四軍也可輕鬆許多了。”
蘇莫離看了蕭寧一眼,“陛下,我已替你飛鴿傳書了,想來如今四軍的統領也該收到了。”
蕭寧不由感慨道:“蘇先生考慮甚是周到,朕佩服得五體投地。”
“陛下過獎了。”
蕭寧擺擺手,“朕說的是實話,待北國凱旋之日,朕定要大賞先生。”
蘇莫離瞅着蕭寧,“陛下要賞我什麼?”
蕭寧很是豪爽地道:“什麼都可以。”
“當真?”
蕭寧拍拍胸口,“君無戲言。”
“包括皇夫之位?”
蘇莫離一語驚人,嚇得蕭寧瞪大了雙美目。蕭寧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該如何答纔好。她自是不會答應的,但方纔自己又應承了蘇莫離君無戲言。如此一來,蕭寧是前不得也後不得,她甚是懊悔,恨不得將方纔那些話通通吞進肚子裡。
見蕭寧如此尷尬,蘇莫離也涼涼開口了。
“陛下,世事無常,下次可莫要隨意許下諾言了。”
蕭寧不知爲何的,心頭突感蘇莫離似乎話中有話,暗藏深意。她細想了會,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時做了什麼對不住蘇莫離的事兒,便問道:“蘇先生,朕可是曾對你承諾過些什麼嗎?”
蘇莫離擡眼又瞅了蕭寧一下,那目光幽幽的,看得蕭寧心底直髮涼。
“沒有,什麼都沒有。”
“沒有便好。總而言之,朕定會好好賞你的,皇夫之位斷斷是不可能的了。”蕭寧心中又思索了一會,忽而眼睛一亮,她打了個響指,“要不朕命人幫蘇先生你尋找你的夫人?”
蘇莫離的神色頗爲古怪,但眼裡卻是滿當當的笑意。
“如此,甚好。”
這場南北之戰,北國迅速取得了初步的勝利。興許是知己知彼,北國五軍皆是勢如破竹,直搗長龍,南國連連戰敗,北國全國上下一片歡騰。
當夜,蕭寧犒賞三軍。
明月皎皎,蕭寧一聲絳紅站於篝火邊,全場靜若無人,所有人的目光都紛紛鎖在了她的身上。蕭寧舉酒,說道:“初次大捷,每位兵士皆有功勞,朕在此先飲爲敬。”
言訖,蕭寧仰頭一飲而盡。兵士們不由暗暗叫好,軍中的酒多爲烈酒,一女子竟可喝得如此豪情萬丈,不愧爲他們的陛下。
蕭寧抹嘴,揚眉大笑:“今夜菜餚豐富,大家儘管享受,酒,可喝,但莫要多喝。雖是取得首次大捷,但依舊不可卸下防心。南國戰敗,實力猶在,不得不防。”
衆人紛紛斂了歡喜的神色,應聲道:“謹遵陛下旨意。”
這一聲,氣勢如虹,響徹整個山谷。
蕭寧與數位軍中大將一起進了帳內,帳內設有數張木案,木案上皆是些菜蔬瓜果,美酒佳餚。蕭寧入座後,其餘人也紛紛坐了下來。
帳內共有五人,分別是蕭寧,蘇莫離,羅律,以及兩位左右先鋒,皇榕和堂舟。這兩人是在蘇莫離在軍中提拔的,皇榕機智勇敢,堂舟膽量過人,先鋒一職,最適合不過。事實也證明了,蘇莫離眼光十分不錯,在數次戰役裡,這兩人立下了不少的功勞。
衆人言笑晏晏,把酒言歡,酒過三巡後,蕭寧再次舉杯向蘇莫離道:“多謝蘇先生,此次大捷,蘇先生功不可沒。”
蘇莫離也舉杯,“陛下過獎了。”
羅律笑道:“蘇先生何必謙虛?若無蘇先生,五軍也不能如此迅速破城。”
堂舟也道:“陛下該好好獎賞軍師。”
皇榕仰頭喝了一口酒,大笑:“是呀,軍師勞苦功高,定要封萬戶侯。”
蕭寧笑笑,倒了一杯酒,淺淺啄了一口後,方道:“待戰事結束後,朕定
會論功行賞。”言下之意便是人人有賞,不會有任何偏袒。即便她心中當真偏向蘇莫離,也不能在此時表現出來。籠絡軍心,當爲首要。
蘇莫離話語甚少,一直垂首品嚐着案上的菜餚,慢條斯理的,優雅萬分。
世間有種人,即便不在高臺上侃侃而談,鋒芒畢露,也可令人頻頻注目。蘇莫離便是這樣的人,儘管他默默不語,隱藏於角落中,但其自身的風華亦可在舉手投足間盡數散放,讓人情不自禁地去注目。
羅律打量着蘇莫離,忽然他道:“自識得蘇先生以來,我從未見過蘇先生穿過其他顏色的衣裳。蘇先生爲何對白衣情有獨鍾?”
話音剛落,皇榕和堂舟紛紛停筷,他們盯着蘇莫離。這個疑問一直存於他們的心中,他們老早就想說了,爲何軍師總是一身白衣,不論陰晴寒熱。
蕭寧拈了顆珍珠葡萄,偏過頭,側目瞧着蘇莫離。
蘇莫離淡道:“陶潛獨愛菊,羅太尉可曾問過陶潛爲何對菊情有獨鍾?”這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此問題甚是無聊,他不做任何回答。
羅律尷尬地笑了聲,說道:“皇夫殿下也總是愛穿白衣,這點,蘇先生和殿下倒是相似。”
想起子衿,蕭寧有些傷感,幾年未見,也不知子衿似乎安好。蕭寧含進了指間的葡萄,貝齒輕咬,汁液清甜可口,滑入心裡,卻帶了幾分苦澀。她暗歎一聲,執了酒壺,斟了一杯又一杯。
堂舟說道:“蘇先生一表人才,陛下定要賞軍師幾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皇榕喝得盡興,說話也無了顧及,他開玩笑道:“不對。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軍師如此聰慧俊朗,還不如納入陛下的後宮呢。方纔羅太尉不是說了軍師和殿下相似麼?這就更好了,皇夫殿下不是離開了麼?陛下正可以此一解相思之苦。”
堂舟拍手叫好,“哈,皇榕,你倒是想得不錯。”
羅律沉默。蕭寧蹙了蹙眉頭。
而蘇莫離神色一冷,已是不悅地開口:“此話以後不得亂說。軍中紀律嚴明,萬萬不能出現此等胡言。若是軍中傳出了不利於陛下的謠言,致使軍心大亂,皇榕堂舟,你們又該當何罪?”
經此一說,兩人酒也醒了八分,皇榕堂舟面有愧色,紛紛言道:“以後決不再犯。”
頓時,場面安靜了下來,不復方纔言笑晏晏的景象。
蘇莫離起身告辭。
蕭寧沉浸在感傷的氛圍裡,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蘇莫離便離開了營帳。皇榕和堂舟面面相覷,面上愧色更深了。
羅律嘆了聲,“陛下,酒傷身,莫要再喝了。”果然,他不該提及皇夫殿下的。
蕭寧慘淡一笑,見外面天色甚晚,便道:“不早了,都散了吧。”末了,她又添了句,“皇榕,堂舟,蘇先生的話你們記住便行了,不必太過在意。”
之後,蕭寧出了營帳。
在她前腳剛踏進自己的帳裡,後腳鶯兒就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
已經習慣了的蕭寧伸了個懶腰,瞅了眼鶯兒蓋得密密實實的籃子,懶懶地道:“鶯兒這次又帶了什麼來?”
鶯兒卻是捂住了鼻子,“咦,陛下你喝了好多酒……”
蕭寧嗅了嗅,“有嗎?”
鶯兒大力地點頭,她掀開了籃子上的白布,端出了一盅湯,倒滿了一碗。“唔,湊巧了。鶯兒今晚帶來的湯恰好有醒酒的功效。”
蕭寧聞到陣陣湯香,肚裡雖是漲得可撐船了,但她依舊接了過來,仰頭喝了一半後,忽見鶯兒愁眉苦臉的,“怎麼了?”
鶯兒輕嘆一聲,“陛下呀,我家公子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蕭寧凝視着她。
鶯兒眨眨眼,“所以陛下你可以去開解下我家公子麼?”
蕭寧點了點鶯兒的鼻子,“小機靈鬼,我喝了你的湯,還能不去嗎?”
“太好了,陛下,以後鶯兒一定會給你做多點好吃的,一定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鶯兒高興得手舞足蹈。
出了帳篷後,一股寒風迎面吹來,蕭寧打了個冷顫。營地裡十分安靜,只有數十人在帳篷間巡邏,腳步聲也是極輕的。蕭寧鑽進了蘇莫離的帳篷裡,卻沒見到任何的人影。她唯好隨便抓了個巡邏士兵,經詢問,才知蘇莫離離開了營地,往東邊走去了。
蕭寧得知後,彷彿心有靈犀般的,也飛身往東邊去。這一去,還真的找着了蘇莫離。
蘇莫離正立於河邊,白衣翩翩,衣袂飄飄,彷彿無數月華盡顯其中。而他的背影,是蕭寧無論見多少次,都會誤認爲是子衿。
今夜夜色撩人,蕭寧只覺是肚裡的那幾壺酒在作祟,腦子裡的子衿與眼前的蘇莫離重合在了一起,她跌跌撞撞地前去,伸手圈住了蘇莫離的後背,死死地抱住。
蕭寧將頭埋在了蘇莫離的背上,她低聲呢喃。
“子衿,我好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