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白和蕭寧到達重州時,已是十月。
秋風颯颯,遍地金黃。
重州繁華熱鬧,商鋪鱗次櫛比,商品琳琅滿目,百姓安居樂業。
半月前,重州百姓聽聞皇帝陛下將重州賜予平王爲封地後,都紛紛讚揚皇帝宅心仁厚,心繫手足。重州女子聽聞平王將到,紛紛在閨中梳妝打扮,重州內的衣飾商鋪生意變得十分紅火。
重州官員此時也在忙碌着,忙碌着平王府的相關事宜以及接風洗塵的準備。
卻說,在整個重州都沸沸騰騰之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卻停在了重州郊外。
馬車內,坐有兩人。
南宮白一襲淺綠錦袍,襯得本是修長的身材更是玉樹臨風。此時,他正撐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盯着躺在軟榻上的蕭寧,目光閃過一絲無奈之色。
臨走之時,蕭寧硬是不願跟南宮白前來重州,無論南宮白勸了多少回,她依舊不肯答應。最後,秦伯手刀一劈,順帶餵了昏睡散。
於是,蕭寧一路睡到重州。
“笑笑,重州遍地繁華,小吃數不勝數,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的。”南宮白輕聲在蕭寧身側道。
語畢,指腹輕輕地劃過眼前沉睡的容顏。
“笑笑,你什麼時候才醒呢?”
忽而,秦伯的聲音從外傳來。
“王爺,不出一個時辰,笑笑就會醒來。”
南宮白指尖一頓,他沉聲道:“秦伯,以後喚她小姐。”
秦伯一愣,隨後才應道:“是,王爺。”
華燈初上,星光爛漫。
蕭寧醒來時,望見的便是一臉笑吟吟的南宮白。她微微皺眉,脖頸後傳來一陣痠痛,她伸手按了按,腦裡的記憶逐漸澄明。
她擡眼定定看向南宮白。
“到重州了?”
南宮白點頭,拿起几案上的糕點,“你多日沒有進食,先吃些糕點吧。”
蕭寧冷笑一聲,“南宮白,你就不信我現在就敢下車回草原?”
南宮白咬了口糕點,傾前身子,壓上了她的脣,將糕點送入她口中。
蕭寧被迫吞下。她杏眼圓瞪。
南宮白笑道:“有道是,夫唱婦隨。既然我來了重州,你定也要跟着來。難不成你要我獨守空房?聽聞,重州姑娘溫柔可人,你若不看好我,我就……”
蕭寧凝眸瞧他,輕輕‘嗯’了聲,“怎麼不講下去了?”
南宮白挑眉,“你該知道我想講什麼的。”
蕭寧扭過頭,拋下一句,“隨你。”
南宮白訕笑,扳過她的頭,“娘子,是爲夫說錯話了。該罰該罰。等到了平王府,任你處置,好不?”
聞言,蕭寧有些心軟。南宮白如此低聲下氣,全是爲了她。她低頭,吃完南宮白手上剩下的糕點後,輕輕點了下頭。
南宮白一喜,咳了一聲,對外吩咐道:“秦伯,通報重州知府,本王到了。”
十里紅毯,禮花相迎。
在禮炮聲中,重州百姓紛紛立於紅毯兩邊,十分虔誠地注視着緩緩駛來的馬車。重州知府李知仁率領一衆大小官員靜候於紅毯末端。
蕭寧撩開了一點點的紗簾,看清外面的陣仗後,放下了紗簾。她淡掃南宮白一眼,不輕不重地道:“你很得民心。”
怪不得南國皇帝對南宮白如此忌諱,只是……
她挑眉問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南國皇帝猜疑的事情?”
南宮白一怔,欣然道:“我的笑笑果然聰明。”
蕭寧見他如此坦白,心中有些異樣。她垂下眼簾,縮在馬車的角落裡,沉默不語。
不久後,車外傳來秦伯的聲音,“王爺,到了。”
蕭寧手指微動。她不想下車。
一陣溫熱從手心傳來,蕭寧擡眼,南宮白正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絲毫不容她退縮。他的神色堅定,“笑笑,我們下車。”
重州知府李知仁見着了一氣度不凡的錦袍公子下車後,便知那是平王南宮白,準備彎身行禮時,南宮白卻轉了個身,向馬車門伸出了手。
秦伯連忙上前說道:“王爺,讓老奴來吧。”
南宮白搖頭,“本王來。”
李知仁心中一愣。難不成馬車裡還有什麼大人物不成?
周遭的百姓皆是屏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馬車裡的還未出來的人身上。
這時,一隻潔白如玉的手伸了出來,南宮白隨即握住了這隻手。隨後,一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子跳下了馬車,與南宮白並肩而立。
秋風吹起,女子似顫了下,南宮白隨即摟了佳人入懷。
衆人譁然,特別是多日來精心打扮的女子,頓時心碎滿地,面色慘淡。
知府李知仁連忙回過神,彎身行禮,“下官李知仁拜見平王。”
南宮白點頭,淡道:“平王府建在何處?”
“請隨下官來。”
一路上,衆人的目光都在偷偷打量着南宮白和蕭寧。蕭寧自小被人打量慣了,自是沒任何的不習慣,只是以這樣的身份被人打量,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南宮白放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
她擡眼望去,南宮白眸中有幾分柔意。
“別擔心,一切有我。”
翌日,重州官員在重州最爲奢華的一瓢閣設宴,爲平王接風洗塵。
當地官員和衆多數一數二的富商皆有出席,衆人圍着圓桌等待南宮白,興許是等久了,有些人微微露出不耐之色。
漸漸的,大家開始交談起來。
“李大人,你可知爲何陛下會突然賜平王封地?”
“陛下心思,豈是我等可以猜測。”
“哎,程老闆,你管這麼多作甚。反正現在重州就歸平王管,我們順着平王的意就行了。”
“呵,王老闆,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做商人的,就要審時度勢。人家程老闆的千金都候在外頭了。程老闆的主意打得可精着呢!”
“咦?昨天平王身邊不是有了個女子麼?”
“我昨天派人打聽了下。不打聽不知道,這一打聽,可真把我嚇一條。”
頓時,廂房裡靜了下來,大家都聚精會神地聽着程老闆說話。
程老闆咳了一聲,正色道:“那女子原是北國人,後來也不知爲什麼就到了我們南國北疆給平王當了丫環。再後來呀——”程老闆攤了攤手,“就像平時戲臺上演的那樣,這個丫環不知耍了什麼手段,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哦——”衆人一臉恍然大悟。
就在衆人唏噓不已之時,門外的人喊了一聲——
“平王到——”
衆人紛紛起身,隨後彎腰行禮。
在擡起頭時,衆人皆是一驚。
今日的平王着一身淡藍窄袖錦袍,袍上繡着錦祥雲龍紋。髮束以藍玉冠,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玉樹臨風。
而他身邊竟站着一個女子。
只見那女子穿了一件淺粉繡花百蝶齊腰襦裙,一對小巧的繡花弓鞋在幾近觸地的裙襬下若隱若現。一根含珠雙蝶簪挽起了三千青絲,只餘小小一股慵懶地斜搭在肩上,顯得十分清雅端莊。
而這女子相貌,五官清秀,但一雙秋眸卻是靈氣逼人,眉眼間蘊含着一股令人折服的貴氣。
再見這女子輕移腳步落座,即便面對一衆男子,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不見一絲一毫的扭捏和膽怯。若說是丫環,實在難以讓人盡信。
程老闆面上羞愧不已,心中不由暗罵自家奴僕。這哪來的假消息,害他當衆說假,回去定要好好教訓一頓。
隨着南宮白的落座,李知仁拍了拍手掌,各色佳餚紛紛上桌,一瓢閣的大廚皆是各顯神通,生怕平王吃了個不滿意。
蕭寧十分安靜地吃着菜餚,默默地聽着南宮白和他們扯東扯西,閒話家常。
她低垂着眼簾,心中甚是不快。恍惚間,總覺得自己回到以前。父皇和一衆臣子在商討國事,而她和皇兄則在一邊聽着。
蕭寧嚥下一塊明珠豆腐,十分想念草原裡的野雞。
南宮白雖是忙着和其他官員商人商討事宜,但卻不忘往蕭寧碗裡夾菜。見她放下了碗筷,他輕聲問道:“可是不喜歡這裡的菜餚?”
蕭寧搖了搖頭,答道:“還好。”
坐在南宮白身邊的知府李知仁見狀,連問道:“不知姑娘喜歡什麼樣的菜餚?我這就命廚子做了上來。”
蕭寧淡道:“不用了。”
李知仁面色一滯,心中只覺這女子難以伺候。其他人也不由在心中直罵這女子不識好歹。
南宮白卻是笑了笑,握住了蕭寧的手,滿臉寵溺地道:“你想吃什麼?”
蕭寧依舊拒絕,冷冷地道:“不用了。”
衆人一驚,紛紛認爲這女子侍寵生嬌。
怎知南宮白依舊笑意吟吟,他望向坐在對面的程老闆,說道:“程老闆,聽聞你府中有一位北國的廚子,不知他可會做月白酥?”
程老闆一驚,心中只道這平王果真不可小覷,不過來了不足一日,竟連他府中有北國廚子都知曉了。
他慌忙點頭,答道:“鄙人府中確是有一位北國廚子。只是卻不知他會不會做月白酥。王爺,
可是喜歡吃北國糕點?鄙人即日命人送他到王爺府中。他所做的芙蓉酥也甚是美味。”
南宮白點頭,“本王在此謝過程老闆了。”
程老闆連連擺手,道:“難得王爺喜歡,這是鄙人之幸。”
南宮白微微一笑,眼裡柔情頓生,他道:“本王素來不喜甜食。”
程老闆頓時明瞭,目光落在蕭寧身上時,不由多了幾分深意。
在場的其他人自也是知道平王如此說法,不就爲了告訴他們,他身邊的女子,他們不能得罪罷了。
程老闆抹了把冷汗,幸好沒把自家閨女帶了進來。
殊不知,程老闆剛這樣想,外面就傳來一聲嬌喝,“大膽,你們竟然敢攔着本小姐。我可是未來的王妃,你們誰敢擋我?”
程老闆冷汗頓生。
在場的各位表情各異,有幸災樂禍的,有滿臉擔心的,亦有一臉看戲的樣子。唯獨蕭寧一臉淡定自若,宛若未曾聽到聲響。
南宮白微微挑眉,沉聲道:“外面發生何事了?”
程老闆連忙出席,跪道:“外面是鄙人小女,打擾了王爺雅興,還請王爺恕罪。鄙人這就去讓她離開。”
“讓她進來。”
程老闆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外面的侍僕已然打開了門。
一個穿着淡黃衫子的姑娘像一陣風似的奔了進來,只聽環佩叮噹作響,定睛一看時,竟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
只聽她道:“爹,外面的人不給我進來,你回去後定要懲罰他們。”
程老闆急得滿頭大汗,他瞪了她一眼,低聲喝道:“快,跪下。”
從未見過自家爹爹臉色的程家千金,頓時紅了眼,她咬着脣,問道:“爹爹,我做錯了什麼?”
此時,南宮白開口道:“罷了罷了,都起來吧。”
程家千金聞言,擡眸望了過去,這一望,便讓她滿眼驚豔。
好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
她癡癡地道:“你是平王?”
程老闆嚇得臉色蒼白,連忙給女兒使眼色。哪知此時她眼裡早已只剩下南宮白了。
南宮白也未生氣,他點了點頭。
程家千金面泛喜色,她綻開一個笑容,道:“那你就是我的夫婿嘍?”
南宮白挑眉,“嗯?怎麼說?”
“爹爹說,今晚是讓我來見未來夫婿的。如今在座之中,唯有你最爲優秀,所以你定是我的夫婿。既然你是平王,那我就是王妃嘍。”
程老闆如今恨不得可以昏死過去,他連忙道:“王爺,小女不懂事。請莫怪罪。”
南宮白起身,牽過蕭寧,一起走到程家千金面前。
他先是瞧了瞧蕭寧,再瞧了瞧程家千金,隨後冷冷地看着程老闆,“有些夢,還是儘快打消爲好。”
說罷,他脣角微勾,眼裡柔情四溢,他深深地看着蕭寧,道:“本王有她一人,足矣。”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宴會過後,蕭寧有些乏了,南宮白便和她一起回府。
馬車上,蕭寧十分沉默。
南宮白擁住她,柔聲問道:“誰惹你不高興了?”
外面夜色繁華,夜市裡十分熱鬧。蕭寧望着窗外,心中愈發想念草原起來。她輕聲道:“如果現在在草原,定會十分寧靜。”
如果現在在草原,他也只會是南宮白,而非南國平王。
剛剛的宴會之上,看着他談笑生風,盡顯王爺威儀,她只覺萬般陌生,心頭萬分涼透。
“你若喜歡草原,改天我們回草原看看。”
蕭寧淡淡地“哦”一聲。
馬車裡一片靜謐。
過了許久,南宮白忽然說道:“笑笑,那個程家小姐有個癖好。她極愛長得好看的男子。但凡見到,絕對要帶回家中。重州百姓對此十分忌諱,無奈程老闆家財萬貫,且有知府撐腰,唯好忍氣吞聲。如若今日我不是王爺,想必如今我定在程家小姐閨中了。”
蕭寧抿脣不語。
南宮白定定地瞧着她,說道:“笑笑,他們怕我,是因爲我是王爺,王爺有權。這世上,無權就註定讓人宰割欺負。你明白嗎?”
蕭寧垂下眼簾。
南宮白嘆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蕭寧倏然擡眸,問道:“你會一直留在重州嗎?”
南宮白一愣。
他沉吟了片刻,道:“你若喜歡重州,我便陪你留在這裡。”
“嗯。”蕭寧應了聲。
隨後,頭輕輕的靠在南宮白的肩上。
只要不是都城盛京,她願意將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