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糧草被奪,北國士氣大振。
蕭寧揮兵直下,一鼓作氣連奪南國三座城池,順利與另一路中軍匯合。經皇榕和堂舟所言,他們一路前來,阻撓甚小,大多州城還未開打便已城門大開,直呼投降,他們未費一兵一卒便已拿下數座城池。
蕭寧聞言,想起那一日與蘇莫離在天州城內所見,不由感慨道:“弘安帝徵稅甚重,老百姓苦不堪言,未戰先降,想來這些州城是再也禁不住戰爭的洗涮了。”
蘇莫離燃起了一個小火爐,爐裡的火溫溫地燒着,帳內的寒氣漸漸消散。
“這幾年來,南國天災甚多,收成亦是一年比一年少。之前我們所奪的糧草,對於南國而言,不亞於失去數萬兵馬。弘安帝若是在此時再度徵糧,定會引起民怨。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到時候,陛下不必費力便可輕易拿下南國。此爲上計之上計……”
羅律道:“蘇先生所說的上計之上計仍需一個前提,弘安帝並非愚人,他定也知曉再度徵糧的後果。如今我國已是佔領了南國大半,東西南三軍亦是處於上風,何不乘勝追擊直攻都城盛京?”
蘇莫離瞅了羅律一眼,“羅太尉似乎有些性急,方纔我還未說完,你便急急搶了下去。事到如今,自是該乘勝追擊。”
蕭寧沉吟片刻,方指着案上的地圖道:“再行數十里,便是南國要塞飛林。只要攻下飛林,便可與三軍匯合,齊攻盛京。”
蘇莫離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圖,良久,他道:“飛林至關重要,定是步兵重重。之前我所探查出的兵力人數,如今也不能作準。經探子回報,飛林內的兵馬連夜重置,究竟有多少,我也未能知曉。”
蕭寧的神色也不禁嚴肅起來,她掃了在場四人一眼,“飛林一戰,決定成敗,莫要掉以輕心。”
衆人紛紛應“是”。
過了幾日,大軍行至飛林。
蕭寧作爲統帥,一身銀白色鎧甲,坐於銀鬃馬上,她長眉輕揚,身後的十萬大軍在冬日陽光下赫赫生威,暗黑色的鎧甲泛着冰冷的光澤。
而飛林城牆上,站着一個同樣身穿銀白色鎧甲的男子,只見他眉目含怒,目光灼灼地盯着城下的蕭寧。
蕭寧心中微愕,南北之爭已過大半年,她本以爲她和南宮白兩人的對決會是在最後,她是萬萬沒有料想到在飛林一役中,就會與南宮白碰面。
南宮白也是萬萬沒有料想過這樣場景。
昔日枕邊的佳人,轉眼一變,就成了兵臨城下的統帥,那深沉的眸光無情地掃過本是屬於他的一個又一個的城池。昔日完好的國土,竟會在曾是自己枕邊人手裡喪失了大半!
念及此,南宮白心中的那一絲柔軟頓然全無。他目光若箭,狠戾地射向了城下的蕭寧。
蕭寧毫無畏懼,她一一接下利箭,揚眉朗聲言道:“若不是你弘安帝率先挑起,也不會有南北之爭,亦不會有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屍堆如山。無數冤魂皆因你一時之貪所造成。弘安帝,南國遲早是我北國的囊中物,你若心存仁慈善念,理當知曉何爲明智之舉。”
附着了內力的話語,所有在場之人皆是聲聲入耳。
“投降!不殺!”
“投降!不殺!”
“投降!投降!投降!”
……
十萬大軍齊聲大呼,氣勢如虹,響徹九霄。直到蕭寧揚手,方“唰”的一聲整齊停下。
她仰顎看着南宮白。
南宮白的面色極其難看,他冷笑一聲,“即便只剩一兵一卒,南國也不會投降。當權者,仁慈應有。但泱泱我國,又豈會落在蕭家手中!”他橫眉冷對,眼裡忽閃精光,“更何況,誰贏誰輸,不到最後又有誰知曉?”
說罷,他舉弓拉弦,繃的一聲,羽箭劃空而過,不偏不差地落在了蕭寧的馬前。銀鬃馬似乎受到了驚嚇,嘶鳴一聲,馬蹄晃動。
蕭寧一扯馬繮,制住了不安的馬兒。
她道:“弘安帝,這路是你自己所選的。你莫要後悔!”
她揚手一揮,冷聲道:“攻城。”
南宮白亦是冷聲道:“備箭,守城!”
十萬北國中軍在蕭寧一聲令下後,紛紛變換陣勢,戰車槍矛利劍雲梯羣涌而上,條理分明,配合無間。而飛林城上的士兵們也紛紛拉弦射箭。
箭雨紛紛,馬蹄聲聲;血濺四射,一片廝殺。
倏而,只聽“轟”的一聲,飛林城兩側貿然出現了兩支軍隊,藍白相間的戰旗飛揚,其上赫然寫着鮮紅的“南”字,是南國的軍隊。
羅律與皇榕堂舟率兵於陣前,見此,迅速對望一眼,瞬間又變換了個陣勢,皇榕負責左邊,堂舟負責右邊,羅律主攻飛林城。
而蕭寧與蘇莫離則是策馬飛奔到了一處臨時築起的高臺,俯望着戰況。
蘇莫離道:“看來弘安帝親自上場,大大鼓舞了士氣。”
蕭寧頷首,“誠然,飛林此戰,看來甚是艱辛。蘇先生,你認爲此役,我們有多少勝算?”
“五成。”
蕭寧微愣,“朕以爲蘇先生會說六成。”
蘇莫離搖頭,“弘安帝如今是要拼個魚死網破,一旦飛林城被我們所攻破,南國生死也就在陛下您的一念間。是以弘安帝定會盡力與我們在此一搏。這裡的南國精兵,不可估量,且方纔弘安帝目露精光,士兵亦是自信滿滿,此役定有後招。”
蕭寧聞言,神色凝重,用長鏡瞰望負手立於城牆上的南宮白,只見他脣角微揚,似含深意。
“弘安帝如此怡然自得,毫無慌張之色,看來,這後招十分了得。”蕭寧回眸,對蘇莫離揚眉一笑,“不過也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後招再了得,我們也可應付。再說,還有蘇先生呢。”
話末,蕭寧眨眼一笑,眸光熠熠生輝,即便是一身英姿颯爽的鎧甲也難以掩住嬌媚女兒傾城色。
蘇莫離眯眼,心中竟覺這抹笑靨燦若驕陽,冬日深寒瞬間消散。他垂下眼簾,聲音低沉,“我定當盡力爲國。”
蕭寧不覺有異,扭回頭再觀戰況,依舊是不上不下,弓響處血肉狼籍,箭到處毛羽紛飛。
正當此時,忽聞一聲雷鳴轟響,只見遠處硝煙四起,雲梯上的北國兵士接二連三地從數丈高的城池下筆直摔下,搭好的雲梯也轟然倒塌。又聽砰砰砰的聲響,但凡離城牆近些的北國兵士皆是紛紛倒了一地。
蕭寧駭然,急急舉起長鏡一望。城牆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排南國兵士,手裡皆是舉着形狀怪異的一物,只聽砰然一響,那怪物的孔型狀口裡竟似有火噴出!
蕭寧面色煞白,聲音也多了幾分顫抖。
“那究竟是何物!”
不是槍矛,不是弓箭,亦不是刀刃,究竟是何方神聖!
蕭寧話音剛落,蘇莫離也抓了長鏡迅速一望。與此同時,飛林城兩側再次涌出了新的兵士,南國擂鼓大作,一時士氣激昂。相反的,北國卻是陷入極大的恐慌,對於突如其來莫名怪物,瞬間亂了陣腳。
蘇莫離皺眉道:“不好,是火銃。陛下,快下令收兵。”
蕭寧穩住心神,揚手搖旗,身後立即響起了一聲長鳴。
好在羅律和皇榕堂舟平日訓練有素,立刻在慌亂中變換陣勢,不用一刻,大軍就如流水般褪去。蕭寧和蘇莫離也緊接着從高臺飛身而下,架上坐騎,迅速撤退。
第一次如此匆忙逃離,蕭寧甚是憂心。再思及那威力強大的怪物火銃,蕭寧更是愁上添愁,不過此次不幸中的大幸則是南國軍隊並未乘勝追擊,讓她有了喘氣的機會。
方撤離回營,還未來得及喘口氣,蕭寧便先召集了軍隊,說了番鼓舞人心的話語,暫且壓制住了軍中低迷的氛圍,而後蕭寧大步入賬,與數位主將商討對策。
蘇莫離頗爲鎮定,目光沉沉,聲音不急不緩,平穩如山,連帶蕭寧也一起平靜了下來。
“按理而言,南國擁有火銃,早該拿出與我國一戰。可是弘安帝卻是等到了此時纔拿了出來。我前些年在外遊歷時,曾見一西域人拿火銃出來射兔,其威力甚強,但凡射中,必死無疑。只不過火銃珍貴,想來弘安帝也得之不多,不然也不會在此時纔拿出來了。”
蕭寧是第一次見識到火銃,其威力已然深有感受。但此時,她已平靜下來。她眉頭微蹙,“弘安帝究竟是如何得到這麼多火銃的?”
蘇莫離答道:“聽聞弘安帝與西域迦夜國國王交情甚好,估摸是迦夜國國王賣給弘安帝的。只不過,火銃雖是厲害,但也極難生產,想來迦夜國國王也不會賣太多給弘安帝。若不是給我們逼到盡頭了,想來弘安帝也不會有此招數。”
羅律此時也道:“我也曾見識過一次火銃,不過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火銃也不過是巫術之用。沒想到,如今竟用到戰場上來了。”
堂舟和皇榕互望了一眼,面上頗有不自在的神色,“我也未曾聽聞過火銃。”
蕭寧不由嘆道:“是朕見識淺薄了。”
天大地大,無奇不有。她一直久居廟堂深宮,甚少在外行走,宮中書籍並無多涉及西域之事,更別提火銃之類的。
蘇莫離瞅了蕭寧一眼,眸色深邃,“陛下不必自責,以後自是有機會見識。”
蕭寧頷首,旋即眉頭又微蹙,“飛林有了火銃,一改以往敗績。而我國士氣大落,對於火銃一物,大多人爲之陌生,但凡聽之,未近其身便先生懼意,實乃不妙。”
蘇莫離眉頭緊鎖,似在思索。
羅律,皇榕與堂舟也不由作思考狀。
頓時,帳內一派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