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時下中原三分,北、南、海三國鼎立。北國在長平帝蕭寧的統治下蒸蒸日上,南國在弘安帝手中也是一派繁榮,反而本是鼎盛一時的海國卻因雪派和風派的皇位之爭大傷元氣。海皇駕崩,海國一分爲二,一爲柳如雪爲首的雪國,二爲柳涵風爲首的風國。
而柳如雪早已爲南國之後,雪國也隨柳如雪一併列入南國,南國疆域擴大,中原無國可抗衡。
而此時,蕭寧面對朝臣的急躁和恐懼,雖是面上平靜無波,但心中卻也有幾分添堵。海皇的駕崩突如其來,雪國併入南國疆域雖是預料之中,但來勢之疾卻是意料之外。
一臣子曰:“北國南國本是勢均力敵,如今南國多了雪國,如虎添翼,放眼中原,無人能敵之。”
另一臣子曰:“以如今風國之力,不需半月,定會教南國全數吞併。”
又一臣子曰:“懇請陛下派兵援助風國。若是風國一倒,下一個定然是我們北國。”
……
衆臣你一言我一語,蕭寧居於朝堂之上,聽得眉頭不由皺起。
她的目光瞥向了羅律。
相對於衆臣的熱鬧,唯有羅律一人靜靜地站着,脣輕抿着,見她目光望來,竟是悄悄地彎脣一笑,於此時的喧鬧中,隔開一方冷靜的天地。
蕭寧緊皺的眉頭舒緩了開來。
如今的形勢,她自是有一番思量。
她登基爲帝時,曾預想過此番形勢。如今雪國爲原海國之南,而風國則是在原海國之北。雪國毗鄰南國,而風國毗鄰北國。她早已派軍駐守北國邊境,若是南國此時欲吞併風國,北國亦然可立即援助風國,兩國之力依舊可以說是相當。爲此,她並不着急。
只不過如今大臣面上的恐懼卻着實讓她有些不快,敵人還未打過來,自己就先亂了手腳,泱泱大國,北國英雄輩出,即便南國兵臨城下,亦不足爲懼,北國豈是膽小鼠輩乎?
此時,北國朝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長平帝冷靜得則像是一個螞蟻身下的熱鍋,無論螞蟻如何焦躁,她硬是不動聲色,任由螞蟻着急。
直到臨近下朝時,蕭寧才安撫道:“朕早已安排好,衆位卿家莫要慌張。”語末,話鋒一轉,蕭寧冷臉教訓起大臣來。
可謂滔滔不絕,句句鏗鏘有力,罵得衆位大臣滿臉愧疚。
下朝後,羅律留了下來。待衆臣離去後,蕭寧才緩下神色,問道:“事情可辦好了?”
羅律答道:“回陛下,一切辦妥。弘安帝前日已從盛京出發,不需三日,即可到達重州……”羅律忽掀眼皮,望了鸞椅上的蕭寧一眼,頓了頓後,才繼續道:“據暗子的消息,弘安帝行程裡包含前往梅花林賞梅,方郎中會與弘安帝偶遇。”
蕭寧聞言,卻是一愣。
如今已是四月初,梅花早已凋謝了。
賞禿梅?
南國重州。
重州之前是平王南宮白的封地,如今平王爲帝,重州也跟着升了個等級,僅次於都城洛陽。弘安帝回重州,全城百姓也自是欣喜萬分。
只不過,此次前行,本該是攜後前往,但柳後自從生了公主後,身子卻是愈發孱弱,走幾步路也要氣喘吁吁。若是連坐數日馬車,命也恐會少了大半。爲此,弘安帝唯好獨自前往。
原先的平王府重新修葺,成了弘安帝在重州的行宮。
弘安帝一一召喚重州官員詢問政績,瞭解了些情況後,才讓他們撤了下去。而後,弘安帝連着三日未踏出過行宮一步,也不
準任何人進行宮打擾。重州官員有些着急,趁有宮人出來買東西,便急急詢問。宮人見官員毫無架子,也老實相告:“陛下這幾日都將自己關在一間房子裡,聽說,那間房子以前是陛下的愛妾所住的。”
官員一聽,當下就記起了當年那個陪同陛下出宴的姑娘。那姑娘的樣貌他早已想不起,但卻唯獨記得當年的平王對那位姑娘的萬千寵愛。後來,平王登基,那位姑娘卻不知所蹤了。
官員心中卻嘆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此乃真理。陛下懷念,唸的也是得不到罷了。
不久後,官員離去,南宮白避開了周圍的耳目,帶了幾個侍衛,悄悄出了行宮。
梅花寒冬時開得最爲燦爛,一縷梅花香,教人心曠神怡。而如今梅花雖已凋零,枝頭光禿禿一片,梅香不再,但心中依舊梅香縈繞。
南宮白讓侍衛守在梅花林外後,便擡步邁入林中深處。
他頗有感慨。
數年前,梅花燦爛時,他身邊曾有個勝若梅花的女子,穿着他親自獵來的狐裘,依偎在他身側,淺笑賞梅。那一抹低頭的嬌羞,直教他心神盪漾。
而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了。
笑笑蕭寧,蕭寧笑笑……
南宮白心中呢喃。
忽地,他有些惱怒,嘴中道了句:“蕭寧不及笑笑。”風寒乍起,南宮白打了個寒顫,又重複道:“萬分不及!”
此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南宮白搖搖頭,繼續向深處走去。驀然,一道青色身影映入眼底。南宮白微愣,只見那道青色身影周圍放了些元寶香燭,似在拜祭些什麼。
南宮白當下眉頭一皺,大步走了過去。
是一個墳冢。
墳冢上寫着四個字——笑笑之墓。
南宮白忽而想起之前長平帝登基後跟他所說的話:笑笑已死於重州,若是弘安帝不信的話,儘可讓人去重州梅林處尋一座墳冢。
當初,他只當作是氣話,也未派人來查探。
如今一見,他猛然一驚。
他眉宇間陡然升起了股怒氣,他瞪着身前的青衫男子,叱道:“你是何人?”什麼笑笑已死於重州,都是胡話!胡話!
青衫男子很明顯的一怔,扭頭一瞧,還未來得及說話,面上便起了恭敬之色,只聽他道:“啊,原是平王。哦,不不不,是陛下呀。草民叫做方進,陛下記得麼?”
南宮白狐疑地打量了青衫男子幾眼,很明顯的,並不認識這個男子。
方進轉身對南宮白作揖一拜,而後纔開口說道:“當年陛下府中的笑笑姑娘身染重病,便是讓草民去醫治的。”
南宮白聞言,依稀有了些印象。
方進繼續道:“草民與笑笑姑娘也算認識一場,正好今日正值先父祭日,剩餘了些元寶香燭,草民便順帶來拜祭笑笑姑娘了。”
南宮白橫眉冷道:“以後再也不許拜祭了。”
方進一愣,見他面色冷淡,唯好摸摸鼻子,應了一聲“是”,而後彎身撿起地上的元寶香燭,“那草民先行告退了。”
南宮白不語,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墳冢,雙目緊緊地落在“笑笑之墓”四字上。
方進轉身,嘆了聲,低喃道:“唉,真可憐。若是笑笑姑娘沒死的話,孩子也該有一歲了。”
微風輕起,南宮白只覺自己瞬間窒息,全身寒冷。他猛然捉住方進的左肘,眼睛鼓得跟銅鈴一樣,“你說什麼?”
方進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
春寒料峭,南宮白渾身哆嗦着,不知是心冷還是身冷。他放開了方進,脣上毫無血色。他的腦子裡使勁地回想着長平帝在登基大典的那一日。
若是按照時間來算,那時該有三四個月了。她面色似乎有些蒼白,一身厚重的袞服掩住了她的身子,完全看不出肚子的大小。那一夜,她與他對弈,末了,眼神含恨,他剛開始還以爲是她怨他選擇瞭如雪爲後,卻未料到竟是這一層。
南宮白急急地回了行宮,在秋水閣裡,他喚來了暗影。
他問道:“北國最近有什麼動靜?”
暗影如實將半年以來北國朝中發生的大事一一道來。
南宮白卻是眉頭一皺,擺了擺手,“這些朕都知道,不必說朝廷的,朕要知道的是皇宮。 北國皇宮裡可有什麼大事?”
暗影一愣,仔仔細細地想了遍,硬是想不出北國皇宮裡究竟有什麼大事可以發生。北國女帝后宮只有皇夫一人,後宮爭寵斷然不會發生,如此一來,也更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暗影想了甚久,最後才硬憋了句出來:“回陛下,要是說大事,長平帝與皇夫之前不知因何事而冷戰了大半個月,前些時候才和好了。”
南宮白麪上若有所思。
暗影瞧了一眼弘安帝,又垂下了眼簾。
南宮白問道:“可知是什麼事情?”
暗影這次很老實地回答:“回陛下,不知。”
南宮白心中疑心更重了。長平帝與皇夫感情之好,整個中原無人不知曉。冷戰冷戰……其中定然有蹊蹺。
“陛下……”暗影忽然想起了一個傳聞,他遲疑了會,才張嘴說道:“前陣子,北國宮中有個傳聞。”
“什麼傳聞?”
暗影說道:“有一夜,長平帝和皇夫歇息於紫鸞殿時,有宮人忽聞嬰兒啼哭聲,萬分驚詫,而此時,長平帝面色冷淡,皇夫則是面色鐵青。後來,宮中就有傳聞,說那道嬰兒啼哭聲並非幻聽,而是長平帝與外人所生的私生子,”頓了下,暗影恍然大悟,“如果是真的話,那麼長平帝和皇夫前段時間的冷戰就解釋得通了。”
南宮白心中猛然一緊。
“立即派人潛入紫鸞殿,查探傳聞是否屬實。”
待暗影離開後,南宮白走至窗邊,沉思了起來。
當初,他派人查探,僅是查出笑笑被如雪毒打了一頓,並未知曉她腹中已然有了他的孩兒。他也曾質問過如雪,如雪光明正大地承認自己的嫉妒,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且承諾以後絕不再犯。如雪當時神色頗爲誠懇,雙眼隱隱含有淚光,他雖是心疼笑笑,但也不捨如雪。
要怪也只能怪他同時喜歡上兩個不能相容的女人。若是她們兩個可以和平相處,他也無需煩惱了。只可惜,笑笑性子烈,如雪骨子裡也不喜笑笑,他夾在中間,實在兩難。
而如今,一個是敵國女帝,一個是自己的皇后。無論怎麼說,他自是會站在自己人身邊。身居高位,很多東西不能兩全齊美,就算他再怎麼喜歡笑笑,在國家面前,那份喜歡不值一提。
只是現在卻不同了。
若是如今在北國皇宮裡的嬰兒是他的血脈,他定會奪回。
南國皇家血脈,又豈能流落到他國皇室?
他眺望遠方,綠山連綿,好一派錦繡河山。
如今,雪國併入南國,只要他能拿下風國,不出三年,亦能拿下北國。到時,北國女帝也不復存在,有的也只是南國西宮皇后笑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