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撓了撓頭,有點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第二天,焦家門口就擺出了一個攤位。
一口大黑鍋,幾個家丁。黑鍋裡冒着騰騰熱氣,米粥的香甜味道飄出很遠。
有很多着急買糧的人忍不住問這是要幹什麼。
回答很簡單,說是要免費發粥。
於是這幾個人都領了粥,然後……幾乎整座城的人都湊了過來,要領粥。
可那粥只有一鍋,很快就沒了,百姓們都悻悻然的走了。
家主找到秋兒,表情有些不痛快。
“秋兒,爲父知道你心善,想要做些好事,但……這做好事總不能太小家子氣,雖然供不上乾飯,但每人一碗粥還是可以的,也損失不了什麼。”
家主是‘場面人’,最是看重自己的面子,而這一鍋粥真的是……
他偷偷聽到有些趕來的百姓在罵他們焦家小氣了。
而秋兒只是直覺要這麼做,如今父親一說,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正爲難的時候,天罪卻在一旁笑了笑。
說道:“家主,怕是聽到有人說焦家小氣的壞話了吧?”
家主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家這個小帳房有點不一般,但對方不說,他也不好問什麼,甚至懷疑……這小子是自己女兒養的面首。
嘆了口氣,家主說道:“可不是嘛,焦家這名聲是幾年時間撐起來的,說白了,太快了,起來的快,掉下去的更快,若是被人抓住了話柄,那可就麻煩了……”
天罪呵呵笑道:“家主,不知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都這種時候了,還有什麼避諱?”
“好吧,我總聽老人說,這世上只有能救活的狗,沒有能餵飽的狼。”
“這是什麼意思?”
家主滿心疑惑。
天罪笑道:“大小姐此番作爲是有深意的。請問家主,如今蟲災只過一天,滿城百姓真的可能有餓的馬上就需要人施捨的嗎?即便家中糧絕,其實這也纔是一天,退一萬步講這一天沒有吃東西,怕是也餓不到哪去吧?”
家主一愣,摸着下巴說道:“嗯……好像有點道理。”
天罪道:“這第一天就來領粥的,大部分都是兩種人,第一種是有些小心眼的普通人,他們知道未來一年時間內自己都很困難,於是能省就省,遇到這種施粥的便宜自然要佔,第二種便是街頭的潑皮無賴破落戶,他們是‘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性子,如果佔不到,還有回頭罵您幾句,這種人……呵呵,說句不該說的話,餓死都活該,犯不着拿自己的善心往他們狼心上貼。”
家主明顯陷入了沉思。
天罪又道:“其實今日大小姐已命人將那些破落戶的姓名記下,真等到有一天滿城揭不開鍋了,全城的人都來領粥,那些人卻是不能給的。”
家主顯得有些糾結了。
天罪嘆了口氣說道:“其實……現在這焦家已經不能去想着如何做好事了,而是要想着如何在這種局面下……自保。”
焦家就是一塊香餑餑,誰都知道里面的糧食多的吃不完。
所謂福禍相依,一旦處理不好,這好事就馬上能變成壞事。
飢餓的暴民比什麼來的都恐怖。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只要活了一定歲數的人,經歷過一些事情的人,都會明確的告訴你,是人!
家主有些不明白,眉頭就皺了起來。
天罪說道:“那個……家主,我想問在你剛剛取得成績的時候,家族剛剛崛起,有錢的之後,所面臨的最大困難是什麼?是不是其他親屬過來討要個說法?”
家主嘆了口氣道:“是啊,當初說好了是分家,結果我這剛剛取得一點成績,他們就都來了,說是之前的本錢也有他們的一份,好處也應該有他們的一份,哎,爲了這件事甚至還打了起來,差點鬧出人命。”
天罪道:“那家主請設想一下,若是這滿城的居民,甚至外城的居民都變成了家主以前的那些不講理的家人,都向焦家來討要糧食,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局面吶?”
一句話讓家主的冷汗都下來了。
他腦海中突然出現一羣暴民衝進自己的宅子,然後肆意妄爲,誰都控制不住的情形。
家主趕忙說道:“這位小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天罪攤手搖頭道:“想不出,這種情況還真是……很尷尬。想要保護好這些食物或者說保護整個焦家,就起碼需要一隻軍隊的力量,幸運的是這些糧食完全可以養活的起一隻軍隊,但現在的官府又怎麼可能允許焦傢俬養軍隊?可是等到這滿城的人都成了饑民的時候,官府也已經控制不住他們了,反而到時候沒有辦法來解救焦家。
現在幾乎就是一個死局了。”
沒有辦法了?彷彿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現在彷彿也只能一點點的去嘗試,再企盼那些民衆不會幹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纔好。
但……若問這世間什麼東西是最不穩妥,最靠不住的,但凡有一點生活經驗的都會告訴你,是人心。
十天後。
門口的粥鍋已經變成了五架,很多飢餓的百姓一大早就會來排隊,而官府也派出人來維持秩序。
不過最有效的維持秩序的方法永遠是用粥來控制,一旦誰插隊或者什麼,就不給粥,讓他們餓上一天。
但這僅僅是理想狀態罷了。
這一天,隊伍的末端來了一個小女孩,大約六七歲,十分消瘦。
全身髒髒的她透過人羣大聲喊着。
“媽媽要被餓死了,媽媽她……媽媽她……求求你們,給我媽媽一碗粥吧,她走不過來了,她動不了了,求求你們了……”
她痛哭流涕,便是鐵石心腸也經受不了,尤其這些焦家家丁原本就很多都是苦哈哈。
其中一個家丁就給了小女孩一碗粥,很大的一碗。
這是好事,這讓很多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讓百姓對焦家的仁義讚不絕口。
但這件事傳到天罪耳朵裡的時候,他卻呆呆的將手中的茶碗給摔破了。
嘆息一聲,苦笑一聲,說道:“完了。”
家主和秋兒都不明白這句‘完了’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做好事還不行?還要給他們帶來麻煩嗎?
面對兩個人的追問,天罪苦笑道:“做好事啊,這世界上最難做的事情就是好事,因爲想要讓‘做好事’變成真正好的結果,是最需要講求方法,而如今這個方法實在是太懶了,完全可以偷偷派個人去送粥,或者不從攤位,而是從焦家單獨派出人去救那一家人。
而如今這個懶惰的做法,卻終於讓焦家站在了懸崖邊緣了。”
“此話怎講?”
家主趕忙追問。
天罪伸出一根手指道:“規矩!規矩這種東西是艱難建立,但最難維繫,卻又最易破壞的東西,不管是什麼理由,不管是什麼樣的事,即便人情可言,但若是破壞了,就是破壞了,再想重建起來,比重新建立一個規矩更爲費力。
如今雖然是救了小女孩的母親,但卻破壞了所有人都必須排隊的規矩。
有了第一個破壞者,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家主遲疑道:“不應該吧?這件事大家都應該能理解的吧?”
天罪忍不住笑了,笑的很猖狂道:“理解?你在開玩笑嗎?人類最缺乏的優點就是理解別人,莫說是理解,大家都會把這件事當成是自己可以忽視規則的藉口的。誰都會這樣想,她們餓?難道自己這就不是餓嗎?”
“不……不會吧……”
家主也有些不太確定了。
天罪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也要等到明天或者幾天後才能結果吧,現在……他們其實還沒有餓到那個程度上,就怕……”
天罪沒有繼續說下去,今天他到前門看了一眼,最讓他擔心的是那些官府的人,臉也已經有了菜色。
夜晚,他獨自躺在自己小房間的牀上,枕着雙臂翹着二郎腿吹起了口哨,只是聲音中卻帶着一絲不安。
正這時,他胸口突然亮了一下,一道白光猛地閃動,照亮了整個房間。
白光啵的一聲又破開,一具曼妙的身子就憑空出現,舒展開來,緩緩的落在天罪的身上。
彷彿小鳥依人躺在他的懷裡。
天罪眨了眨眼睛,隨後無奈的說道:“姐姐這樣,就把我徹底給壓住了……”
出現的正是狐狸姐姐,而她這個動作,果然就把天罪整個人都壓在下面,根本就看不到天罪的存在了。
她輕輕一笑,歪過身才把天罪給露出來。
三條毛絨絨白亮亮的尾巴凌空飄舞,看起來無比的柔軟與嫵媚。
一條尾巴飄上來,在天罪臉上來回掃動,瘙他的癢。
“小天吶,既然這件事這麼麻煩的話,我們就應該快點離開這渾水。等到時候衝突起來,你幫焦家去對付那些暴民,就難免有死傷影響你的修爲,如果不管焦家,那之前的恩情又算是沒還,還是會影響修爲,如今只有抽身其事,才能保住福緣不失啊,我們還是走吧。”
天罪一把拉過那尾巴,摟在懷中磨蹭兩下,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恩情不還的話,對心性的修爲又會有影響的,我們是不能走了。”
狐狸姐姐捂嘴笑了笑道:“不過那個叫秋兒的小妮子彷彿是天命所歸之人,說不定還會有轉機的。”
“哎,也只能這麼期待了。”
狐狸姐姐點頭,隨後俏臉一紅,貼近天罪的臉頰柔聲說道:“今天晚上,要不要姐姐幫你變大人吶?”
“呃……”天罪重重吞了口口水,隨後拼命的搖頭道:“不行不行,會被你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