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在思考,而那名大漢卻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反正終歸要殺死,知道與否又有什麼關係?動手!”
“慢着,等等!再等等!”
天罪趕忙喊了出去,因爲他很來就很小,聲音是那種小孩子的尖細,這樣撕心裂肺的喊出來,倒是有了一種‘震懾’的作用,所有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哈哈哈!”那大漢一笑,說道:“小娃娃,莫非是想要留下什麼遺言?也好,有什麼話就說說吧,我們一路行來也是辛苦,權當調劑一下。”
天罪眉頭抖了一下,知道對方就拿他當做一個笑話。但他無所謂,只要對方聽自己說話,那事情就成了一半,起碼這就能說明,對方不是非要馬上把他們殺掉,也並非嗜殺之人,而是因爲某種目的,纔不得不殺的。
深吸一口氣,天罪咧嘴笑了起來,腦袋裡瘋狂的運轉着,隨後指着卓一凡說道:“你們認識他?倒也稀奇,聽說他離開這世間紛爭也有將近十年時間了,沒想到他的名字,他的樣貌,倒是還沒有被世人忘記,我應該說是這世界顧念舊情吶……還是該說白衣鬼眼卓一凡實在是個不容易讓人忘記的人吶?”
“咦?”
大漢愣了一下,隨後笑道:“你這娃娃當真有趣,說起話來還真是頭頭是道,哪裡像個屁大的孩子?分明是個私塾裡面的老學究嘛!好,既然有時間,我就來陪你說道說道。”
此話一出口,其他八個人也是都輕鬆的笑了起來,八個人形容各異,其中還有兩個是女子,一個老嫗,一個年輕,尤其是那年輕的女子,身上黑色緊身服,胸口和大腿都是漁網狀鏤空打扮,看起來給人一種很危險,但又很美麗的感覺。天罪當然知道那僅僅是爲了活動方便,是爲了近戰攻擊達到絕對的敏捷,可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大漢發現了天罪的眼光所在,忍不住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娃娃啊,若非你生機只有不足十年光景,我倒真還會以爲你那小小的皮囊裡面裝着一個小怪物吶……你之前這個問題問的很好,呵,是這個世界顧念舊情?別說是舊情,這是個什麼情都容不下的世界。你太小了,自然是不知道曾經的白衣鬼眼是多麼的令人難忘,他們四個橫空出世,由東向西一路挑戰各大門派,搶劫盜寶幹盡了壞事,現在某些地方的百姓還會用白衣鬼眼去止那小兒夜哭……呵呵,不過說起來,確實也有讓人羨慕的地方,尤其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
‘喜好名聲?’
天罪心中一動,從對方的語句中就得到了對方性格的信息。
天罪呵呵一笑,說道:“那……這個卓一凡曾經還真是好大的名聲啊,看來我娘跟我說的還真的不錯,這世上人吶,大多愛錢,錢若夠了,便有愛名……”
大漢哈哈道:“你娘也是直白,那說沒說……若是錢也夠了,名也有了,人還要愛什麼東西?”
天罪攤手說道:“不再愛其他的了,保住這兩個‘東西’,已經足夠任何人忙碌一生了。”
“恩?!”
猛地,對面九個人加上地上躺着的卓一凡都是一愣,他們發現從天罪那小小的而又樸實無華的語言裡面,竟然透着如此讓人震撼的道理,讓人忍不住回顧往昔,回首一生的意境。
愛財愛名?得財得名?之後吶?還不是爲了這兩樣東西傾注一生精力,到頭來說不定還要財名兩失,落得個黯淡收場的結局。他們所有的人都不認爲自己可以真正守住這兩樣東西。
大漢終於很認真的看了天罪一眼,聲音中的戲謔也漸漸消失,他問道:“那你這個小子又喜愛什麼東西?是錢,還是名?”
天罪又是攤了攤手,說道:“這兩個我都不喜歡。”
大漢又是一愣,還不等他說話,後面那個黑色勁裝的女子嘻嘻一笑,嘲弄的說道:“這個小鬼定然是喜歡美色,人小鬼大的,身邊帶着個漂亮的丫頭,卻還一個勁的往我身上望,這若是長大了還得了?”
大漢哈哈大笑,說道:“怕是如此了!真是個小鬼,那種眼神也不知道遮擋。”
天罪聽到還沒什麼,也沒臉紅,小劍就受不了了,撅着嘴在天罪的小蠻腰上一陣猛掐。
天罪苦笑,搖頭說道:“果然……我娘說的話是對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會害人啊,我們見面纔不足一刻鐘,說話也僅有一句,你就害得我今天晚上無法側臥了,哎呦,小姑奶奶您輕點!”
“哈哈哈哈哈!”
九個人又是瘋狂的笑了起來,尤其那黑衣女子,笑的更是肆無忌憚,還故意的給天罪拋了個媚眼,顯然決定要把他‘害到底’。
笑了一陣,大漢心中卻總是彆扭,還是忍不住再次問道:“那你到底愛什麼?”
天罪突然收斂了苦笑的臉,直起身來,微微側頭看了小劍一眼,後者猛地一驚,隨後咬着下脣低頭退到一邊。
這兩個細微的動作,猛地就把天罪身上那股子富貴逼人的氣息,還有那種彷彿身居高位的氣勢襯托到了一種極致!
天罪輕輕擡起手來,五指張開,衝着天空。他透過指縫看着無盡蔚藍浩瀚,隨後……猛地將五指合攏,虛空一抓,好似把什麼東西緊緊握在手中,死活不會放棄一樣。
隨後才背後雙手,朗聲說道:“我所愛的?我所愛的從我出生,到現在,直到死亡,都不曾也不會也不可能發生變化,我愛的……是權!”
一句話,一個字,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霸氣,那是一種‘自信’,或者說‘自信爆棚’的人,近乎瘋狂的人才會擁有的氣勢,曾經大漢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那個人……是自己一生都只能用頭頂去‘看’的存在。
天罪繼續道:“金錢是什麼?錦衣玉食,窈窕淑女,亦或是一擲千金的豪氣,或者是坐擁金山的底氣。名是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直到黃土一捧,卻又讓後人說,是好是壞,怕不過只是史學家以及百姓傳說的任意杜撰罷了,好的名聲?很好,但一輩子的努力,換來的也只不過是被後世人,被天下人記作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好人’罷了。你們確定自己想要在未來被人這樣紀念和描述?呵呵,不,你們絕對不想,所以你們才羨慕白衣鬼眼可止小兒夜啼的兇名。”
天罪認真的掃視九個人的眼睛,一絲一毫探尋着對方的底線,對方的容忍程度,結果是……讓他滿意的,即便是剛纔還在嘻嘻嬌笑的黑衣女子,此時也禁不住別過了頭,竟然不想與這個小小的娃娃對視。
天罪馬上接着說道:“但權勢?權勢不同,權勢沒有一擲千金的那種豪氣,也沒有被人以‘好人’紀念的能力,它需要小心經營,一點點的蠶食……蠶食的是什麼?”
天罪又伸出手來,說道:“就是這一片天!我伸手一握,天下俱在我掌中,我笑,則天下同喜,我哭,則天下共哀,我愁,則天下肅穆,我怒!則遍地屍骸,沃野千里!”
九個人,同時輕微的抖了一下,極爲輕微,也不知道是因爲被天罪的氣勢所震,還是爲那種‘理想’而迷醉。
“你看他。”天罪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卓一凡,風輕雲淡的說道:“他,用三年之功讓你們記住了十年,音容笑貌無時無刻不在你們記憶之中,他在你們看來是成功的嗎?”
沒有人回答。
天罪又道:“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你們……有些羨慕,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忌憚的傢伙,現在卻在這裡,躺在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身邊,你們覺得這是爲什麼?”
大漢眼睛微微一眯,狐疑道:“你是說……權勢?!”
天罪哈哈笑了幾聲,說道:“你們會這樣想,奇俠悍客,不會爲權勢折腰,蔑視權威是他們最大的驕傲,但我要告訴你,那僅僅是因爲他所接觸到的權威……不夠罷了,不值一哂!我若想走,他必然跟隨,我若遇襲,他必然誓死捍衛,我若餓了,他抱傷上山,我若有難,他拼死回報……好了,現在你們可以說了,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我想在我死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想要我姬天罪的命!我堂堂姬府公子,他日位臨絕頂鳥瞰天下,今朝卻屢次受宵小滋擾,好!很好!既然天要亡我,我便認了,只是我免不了要提醒你們,殺了我……你們就真的能得到你們被承諾的好處嗎?哈哈哈哈,殺我之人,天下共討之,你們背後的人又豈會坐視你們成爲他的口實?哼,來吧,動手吧,一羣無腦之輩!”
說完,直接揚起自己的頭,蔑視的連瞅都不瞅他們,大有昂首就戮的氣概。
可是……對面的九個人卻是愣住了,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都攤了攤手,乍了乍舌。
大漢更是眨了眨眼睛,木然問道:“你小子……是姬家的人?”
天罪一愣,皺起眉頭喝道:“事到如今你們還要裝作不認識我嗎?”
大漢歪了歪頭,轉身看了一眼卓一凡,心中也在犯嘀咕,確實……這個傢伙在遇到自己一行人之前,已經身負重傷,自己當時還在納悶他是爲啥受的傷,爲啥在沉寂了十年之久後,又來攙和着要命的大事,原來……難道……
天罪別過頭來,也是很認真的看了大漢一眼,然後……‘啊’的叫了一聲,長大了嘴,眨了眨眼。
大漢‘想明白了’,突然憋不住,猛地一下‘噗嗤’笑了出來,大聲喝道:“他孃的,原來是一場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