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不是託大。
正相反,她有這個自信。
當她身披那件奇怪又華美的衣服走出村莊,站在數十萬大軍面前的時候……
她輕輕一笑,步行間,那披風飛揚。
就這樣,她直接走進這數十萬大軍之中。
這些鐵血軍隊,竟然自覺的讓出一條道路來,任由她隨意通行,絲毫不敢攔截。
而零每經過一個人的身邊,對方都會自覺的低下頭,那種尊敬,發自內心。
大殿下冷眼看着這一切。
最終忍不住嘆了口氣。
“諸多努力,竟然不敵這一件鸞鳳袍,當真讓人無力。”
鸞鳳袍,製作工藝不算好,用料也不精良,放在鬧市上,怕也只能賣上個幾塊晶石罷了。
可是這卻是天底下只有一件的東西。
而且是東晉國主親自送到零的面前。
當時國主只說一句話。
“有此衣在,東晉無人敢動你,這是朕對你的賠償,也是東晉對你的謝禮。”
鸞鳳袍,不是相當於東晉國主親臨。
而是……
即便零穿着鸞鳳袍的時候狠狠的抽東晉國主一個嘴巴,周圍禁衛都不能動她分毫!
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明白這件衣服的意義。
它是皇權造就的超越了皇權的存在。
而這件衣服被製作出來,並供奉着在所有東晉軍隊中行走一圈,讓所有士兵,還有所有百姓都認得它,這樣看似胡鬧的舉動,卻非但沒有招來文武百官的彈劾,反而大加讚許。
因爲這件衣服代表了皇家的一種態度。
皇家感恩,皇家自省。
但那麼多年過去了,這件衣服也僅僅是一個傳說,從未被使用過。
而如今,零終於穿上了它,也是第一次穿上它。
無人敢動!
這數十萬大軍,形同虛設。
大皇子也是忍不住苦笑。
自己這一番設計,在這簡簡單單的一件衣服面前,竟然變得如此無力,而且……顯得是那樣的可笑。
而它還證明了一件事。
即便先皇死了,即便這些軍隊已經完全成了大皇子的左膀右臂,但事實上,先皇的餘威竟然大至如斯。
那一個在大皇子看來絕對稱得上懦弱的父皇,竟然有着這麼強大的影響力。
當然,他想錯了一點。
其實這並非是先皇的影響力,而是所有士兵和百姓的一種認同。
沒有人會想要完全的承認皇權,承認自己天生便是低下之人,承認會有那樣一個家族一個人,可以對自己任意的獎懲殺伐。
這一件小小的衣服,是先皇賜下的,卻不是一件禮物,也不是一個東西。
而是一種……
東晉百姓心中,那最後的一點矜持,最後的一點尊嚴!
這是一件唯一皇家給予的,卻會被所有人自覺去守護的東西。
所以大皇子對此感到深深的無力和絕望。
他突然想到,也許……自己是被自己的二弟耍了!
仔細想來,明明是二弟先出的兵,又是距離這裡更近,爲何卻是自己先到?
之前他還爲自己的先到而趕到慶幸。
如今一看,自己卻是上當了!
自己來了,以大軍來威脅一個可以定奪皇位繼承人的傢伙,徹底的把她給得罪了。
那麼皇位……還可能是自己的嗎?
大皇子轉頭看了一眼對自己最爲忠誠的吳將軍,發現他的臉色是在掙扎。
掙扎的過程中,卻沒有走出來阻止零。
掙扎,便是一種態度了。
“連你都是這般想法?”
大皇子感到很不解。
記得在很多年前,那是大皇子還小,還時常到吳將軍家去學武。
但大皇子的天資並不算高,他重行軍謀略,但在武學修爲上卻沒什麼天賦。
修煉起來自然緩慢。
當時吳將軍的獨子仗着自己天賦高修爲高,並且從小嬌生慣養所養成的孤傲性格,竟然當面辱罵大皇子,並因爲一場爭吵,狠狠的毆打了一頓大皇子。
此事鬧得很大,連當時的東晉國主都知道。
東晉國主對此事並未生氣,只是笑笑,說這只是孩童之間的胡鬧罷了,而且有利於大皇子在武學上的勤奮,還說這是不打不相識,說不定再過幾年,兩個人會成爲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戰友。
可是就在事情發生後的下午,吳將軍竟然脫去官服,沒有去皇宮,而是來到大皇子的行宮,扛着自己獨子的屍體,跪在地上請罪!
他只說,主辱臣死,臣只求留下有用之身,爲殿下開創大業。
當時的大皇子真的被嚇得不輕。
他同樣也知道了,一個肯爲他親手殺掉自己唯一親兒子的人,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卻掙扎猶豫了,竟然沒有先衝出來,阻止零的前行。
所以零很輕易的,很緩慢的,悠閒自在,卻霸氣凜然的走到了大皇子的馬頭。
擡起頭看着他。
隨後說道:“殿下,您太讓奴家失望了。”
稱呼和語言,一點都不相配。
大皇子眼角抽動,隨後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從馬上翻身下來,拱手說道:“見過姑娘。”
他稱零爲‘姑娘’。
因爲零並沒有官職。
即便她已經成就如此位置,她依然是沒有官職的,算是一介白衣。
而對於這種層面上的人來說,官位?白衣?顯得就不那麼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手中所擁有的力量。
零擁有的力量是一個組織。
名爲‘東密’。
勢力遍佈整個大陸,是東晉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外界情報來源。
內監百官,外防諸國,權威之大,大陸罕見。
如今零獨自出行在外,‘東密’自然不會做出反應,可沒想到大皇子帶數十萬大軍而來,單獨對付她一個人,竟然也因爲一件衣服,而徹底的破滅了。
至於‘姑娘’這個稱呼,是從先皇的父皇那裡傳下來的。
他從不稱她本名,或者她的零的代號,而只喚作姑娘。
久而久之,便以姑娘二字代她。
東晉有民衆數十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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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半是女性,她們在年輕的時候,都被人稱過姑娘。
可是在整個東晉,只要單說姑娘二字,便一定說的是她!
正此時,一直在旁邊糾結的吳將軍終於下定了決心。
從馬前走出,拱手道:“姑娘勿怪,此行殿下帶來這些人馬,只是爲了保護姑娘周全,護送姑娘回帝都。”
零眉頭皺了一下,不去看他,反而盯着大皇子,沉聲問道:“真是如此?”
大皇子一臉尷尬,低頭道:“正是……正是如此。”
零再次嘆氣搖頭。
她仰頭看着天空,苦笑道:“又被那個臭小子說對了。”
低頭,平視大皇子,零繼續道:“你可知當初有個人是怎麼評論你和你弟弟的嗎?”
大皇子道:“我不知。”
零道:“當初,先皇也爲了到底立你們兩個誰爲太子而傷透腦筋,他清楚的明白,他若選了一個,便是送另一個親生骨肉去死,你們兩個都是帝王之姿,所以你們是絕對不會留對方活着的。
先皇有一位故人,便去問他,對你們二人怎麼看。
那位故人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先皇,是怎麼看待你們的。
先皇自然有一說一,說你大皇子是軍中奇才,上馬安天下,下馬治國家,你大皇子都能擔得起。而且周圍幻海森林還有北齊都是虎狼之輩,東晉武之一道絕不能丟,而你的優勢也在這裡。
先皇又說二皇子,你的親弟弟,說他雖然表面調皮,卻有大智慧,在治理國家方面,定能推陳出新,爲東晉開闢出一道新格局。
可是那位故人卻說,先皇說的都錯了,甚至一點不貼邊。
先皇自是疑惑,便追問詳情。
磨了那故人好幾天,對方纔仔細的向先皇講明瞭緣由。
他說,大皇子的特性,在於軟弱!
沒錯,大皇子你就是軟弱,你將自己的軟弱困在自己的鎧甲之中,試圖用金屬的冰冷來阻止外人發現你內心的惶恐和火熱。
你做的很成功,連先皇都被騙了。
但這並不是說你的性格就有問題,這種軟弱就是不好的。
恰巧,在那位故人看來,東晉位臨大陸邊緣,有幻海森林爲敵,卻也是邊界,天塹。北雖有北齊,但北齊自顧不暇,起碼在未來數十年之內,兩地皆無戰事。
無戰之年,最主要的,便是一位無爲而治的國主,才能讓百姓休養生息,纔能有更多的人力物力去開墾荒地,壯大東晉。
東晉缺的不是版圖,缺的,是在先有版圖之內的發展,而你大皇子,便可以讓東晉的百姓在未來百年之內都能處於這種健康的發展之中。
至於二皇子,他正好相反!
他不會是一個可以讓東晉有新格局的皇帝,而是一個……真真正正可以擴大東晉疆域的皇帝!
若他爲帝,東晉版圖將會擴大起碼一半。
二皇子是一個深藏不漏,殺伐果決,帶兵打仗遠勝於你的人。
正因爲有這位故人的一句話,先皇才忍不住做了一個實驗。
大皇子可還記得,你這輩子打仗唯一一次敗績嗎?”
大皇子滿臉驚駭,好奇於那位故人到底是誰,而且也好奇,對方爲何會如此瘋言瘋語。
什麼?自己是隱藏了自己的懦弱?這點……大皇子想要否認,但他自己最瞭解自己。
但二皇子怎麼可能會在帶兵打仗上比自己這個幾乎生活在馬背上的人還來的精通?
若說在牀榻之上,與那些如水女子較量,他大皇子倒是自愧不如。
不過又聽零的問話。
大皇子又是滿臉痛苦。
他這輩子真的就敗過一次,以一萬大軍,敗給了一個小小附屬國的一千多人,這雖然在大局上無關緊要,卻也是他一生的恥辱。
咬了咬牙,大皇子沉聲道:“那次一敗,我一生難忘。”
零輕輕一笑,說道:“那大皇子可知道,那次指揮那一千多人的將領,就是隱姓埋名到那屬國的二皇子嗎?”
“這……怎麼可能?!”
大皇子滿臉都是驚駭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