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本以爲今日的活動只是看天馬,可是他很快就發現他把明帝想得太簡單了。
眼看着衆人對天馬興趣濃厚,明帝卻突然道:“馬已經看過了,衆卿家請回吧。”
江澄明顯看到武將們臉上都流露出依依不捨之意,文官們雖然沒有那麼迷戀,卻也沒一個人肯先挪動腳步,明帝的後宮們一個個小臉上都掛出委屈可憐的表情,在場的文武后宮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明帝。
明帝依然不表態,直到柳笙躬身道:“天色尚早,陛下不如帶領臣等擇處空地騎馬一試,既見此神物,不能即刻體會,實在是讓人牽腸掛肚。”明帝方點頭道:“朕也深愛天馬,然天馬性子烈,腳力快,普通的空地怕是根本跑不開。”
江澄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前日的條陳正被明帝派上用場。果然,明帝話剛說完,便聽秦瑛奏道:“臣知道南薰門外有一片空地,陛下何不與臣等前去試騎一番,也是君臣樂趣。”明帝點頭道:“如此,騏驥院準備了,將天馬挑上十二匹性情溫順的運往南城外,備好鞍韉,待朕與衆卿前往試騎。卿等皆隨朕往宣徽樓飲茶。”
江澄一愣,這卿等裡面可是包含了後宮敏君等人的,居然要一起進樓品茶麼?心頭疑惑,腳下卻沒停留,跟着明帝便進了宣徽樓。進得樓去,便是一處軒敞大廳,並無隔間暗室,正疑惑後宮們是否應當上二樓去坐着,卻見明帝吩咐內侍將右側楹柱間的紗幕降下。令敏君等人坐於右側紗幕後的座椅上。
江澄一邊品茶一邊聽左側座椅上的文武臣僚跟明帝閒談。只聽徐淳道:“陛下前日打發走了那玄武、白虎的使臣,她們此次前來一無所獲,只怕回去便會添油加醋,將我朝說得陰險不堪,怕是和約難守,陛下還需早做準備啊。”明帝道:“她們一無所獲豈能怪朕?他們不顧四國盟約中定好的皇室赦免令,居然敢求索英君,如此挑釁,分明早有敗盟之意。”關鳴鸞道:“她們的要求着實荒謬,英君在我們這裡也就罷了,這差不多是人人盡知的事了,還非要說那個死了多年的寧粲也在我們凰朝,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在陛下後宮裡面,這怎麼可能呢?”
主座上的明帝尚未答話,江澄便聽到鄰座的林從好奇地問董雲飛道“寧粲是什麼人啊?以前好像沒聽說過啊,他也在玄武索要的名單上嗎?”董雲飛一搖頭道:“我哪知道啊,我從來沒聽說過有個寧粲的啊。”
左側的文武們聽見了他倆的問答,立即有人解釋道:“這個寧粲是玄武名門寧家現任家主寧靚的長子,寧家上一任家主是寧薈,她有二女,長女就是寧靚,次女叫寧靜,這姐妹倆共有四個兒子,一起排行,長子據說就是寧粲,次子寧微,三子寧豐,四子寧滿,這次子寧微便是如今玄武國的皇后,三子寧豐則是白虎國的德君”。那人說道這裡略略一頓,左側的文武們已經聽那白虎玄武的使臣說起過,不甚驚訝,右側的君卿們卻都聽得咋舌,冷清泉小聲道“這寧家是兩國國戚,權勢想來極大。”薛愷悅點頭道:“寧家在北朝算是第一世家了。”趙玉澤接話道:“說了這麼多,還沒說到寧粲哪。”
便聽左邊的朝臣繼續解釋:“有人說寧粲當年是要嫁給玄武國主的,不知道爲什麼這小子大婚前跳崖死掉了,寧家對外宣稱他是病死了,他死後寧家把寧微送進了玄武皇宮,算是賠償給了玄武國主。這事都過去好多年了,少說也有個十來年了,玄武也從來沒提過,誰知道這次使節前來索叛逆的名單上就有這個寧粲,非說這個寧粲還活着,這怎麼可能呢。”
江澄暗暗吃驚,不知此人是誰,怎的對寧家如此瞭解。正疑惑間,便聽董雯道:“這玄武白虎分明是無事生非,栽贓我朝,那寧粲且不說早已成白骨,便是還活着,這麼多年過去,就是顆珍珠也發黃了,哪裡還能身處陛下後宮呢。”江澄微微嘆氣,董雯果然是長大了啊。
明帝冷冷地道:“朕宮中就這麼幾個人,衆卿都是見過的,又從哪裡憑空跑出一個寧粲來,這玄武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秦瑛道:“玄武敗盟,看來是早晚的事了,臣等當日夜練兵,以免戰事突發,措手不及。”
到達南薰門外那處空地的時候,江澄驚訝地發現空地比原來又大了幾分。這片空地遠離人煙,一望無際的野草在秋日的暖陽中發出倔強的光,一陣風吹過,野草紛紛低首,似是給前來巡視的帝王行最恭謹的禮節。
“有野兔”,林從最先看到,叫了起來。果然,野草從中能恍恍惚惚地看到不止一隻的野兔在潛伏。
武將們立即興奮起來,紛紛從侍衛手中接過天馬的繮繩。江澄餘光瞥見秦瑛一個飛身便上了馬,試探着在草地上跑起來。董雯和徐淳緊隨其後,各自挑了匹天馬,一躍而上。她們三個跑了兩圈後,衆人見她們駕馭天馬毫不費力,也都心癢難耐起來。柳笙和關鳴鸞各佔了一馬,用力上得馬去,便也激動地跑開了。文武近臣們都騎得穩穩當當,林從等人不由得着急起來,趙玉澤滿眼熱切地看着明帝,明帝着實無法拒絕,只叮囑道:“玉兒小心些。”趙玉澤便和林從、董雲飛各自躍上了一匹天馬。
趙玉澤所乘正是那匹純白色的天馬。他一跨上馬,便高興極了,白馬看上去也溫順,很快一人一馬便在草地上縱情飛馳。林從和董雲飛也不遑多讓,三個人在草地中打馬盤旋好不得意。
只剩下四匹馬了,明帝和薛愷悅各自乘了一匹,也加入了草地上縱橫馳騁的隊伍。
只剩下最後兩匹了,冷清泉觀察了一陣子,便果斷出手搶了那匹黃驃馬,流星趕月一般追前面明帝去了。
江澄依然沒有動,他的騎術本來不算太差,但自從被彈劾後,這些年當差辦公事,考慮到自己身份特殊,多選擇乘車坐船,騎術不免生疏。挑戰天馬,他還是有點怯的。可是他不動,最後一匹天馬急了。同伴們都在草地上撒歡,只有它一匹馬孤零零地在那看着,實在是眼紅,它可憐巴巴地望着江澄,一雙大眼睛彷彿有淚在醞釀。
江澄心軟了,接過繮繩,一躍上馬,緩慢地跑起來。剛跑了半圈,迎面碰上了董雯,她已然出落得高挑健美,周身散發出一種年輕女子的壓迫感。江澄暗道,真是不想碰到誰就偏碰到誰,便聽董雯笑道:“澄澄我來京城後都沒看見你,你怎麼騎得這麼慢,哪有你這麼慢騰騰地跑天馬的,真是辜負了它。”江澄嘆氣道:“我有陣子沒騎馬了。”
江澄見遠處的明帝和薛愷悅正往這邊馳來,沒來由得心虛,一鞭子甩下去,想要打馬離開,哪知道天馬的馬鞭也是特製的,只聽一聲清厲的鞭子響,他的天馬像箭一樣地向前衝去,他一驚,茫茫地兩手抓緊了馬背上的鬃毛,卻只能任由天馬飛馳,自己怎麼也直不起身來,更不敢撒了馬鞭去抓馬繮繩。整個人越來越慌,待他看清了前面草地上居然有個大土坑的時候,本能地想要跳馬,他一閉眼睛把身子飛出去,卻沒有落到地上,他被人抓住了腰帶,放在了馬背上。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明黃色鳳凰飛天的衣袖,這一驚更甚於剛纔,忙掙扎要下馬,便聽耳旁明帝道:“急什麼。”他不敢說話也不敢再動,餘光瞥見旁邊馬上的薛愷悅給了他一個關切的笑容。
明帝打馬緩緩而行,近處有兩匹馬飛來,卻是董雯和徐淳。徐淳關切地問道:“澄之怎麼了?”明帝代爲回答:“馬驚了,你待會兒派人去把那匹紅馬牽回來。”徐淳點頭應了。當着朋友們的面,坐在明帝的馬背上,江澄只覺臉上發燒,卻聽董雯道:“澄澄你的技術下降了好多,你以前騎馬沒有這麼差的啊,當年我們還賽馬來着。”
江澄聽得心頭一跳,暗道小祖宗你真是口無遮攔啊。
及時趕過來的柳笙忙道:“子雨你這麼大了還是兩個字兩個字的喊人,跟小時候一個樣。”
耳旁只聽得明帝語氣微冷地道:“董卿所言甚是,朕的後宮們是該練練騎射了,這片空地以後就用來給他們做騎射苑吧,徐卿協助工部負責修建。”徐淳忙答道:“臣遵旨。”卻見董雯依舊傻傻地道:“後宮,陛下,江澄也是陛下的後宮嗎?陛下什麼時候收的他啊?”
“最近,董卿還沒向朕賀喜呢。”明帝的聲音帶有一絲笑謔,江澄聽出來她的怒氣已經消了幾分,一個“最近”,既原諒了董雯又維護了他,他心下感動,幾乎要落下淚來。
柳笙搶先道,“恭喜陛下”,董雯趕緊跟着道,“恭喜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