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不敢置信,一劍歸塵這麼容易就被擒獲了?果然是打架靠人多啊,這要是自己跟一劍歸塵對陣,必然是要吃虧的,有人管有人幫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他不禁含笑看向明帝,明帝似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柔聲道:“下回遇到麻煩,記得找朕。”他傻傻地“唉”了一聲,惹得明帝無奈地笑。
凌影請示道:“這個奸人如何處置?”明帝吩咐道:“押去刑部大牢。”
胡芮和秦瑛手下的一位將軍押着一劍歸塵迅速而去。他看着一劍歸塵臨走時氣憤憤地模樣,心情越發地好起來。卻見秦瑛笑着嚮明帝道:“天近正午了,陛下是帶着幾位殿下回宮用膳呢,還是就近往末將等的大營裡用頓便飯呢?將士們難得有機會與陛下共進午餐,末將斗膽邀請陛下與幾位殿下同至軍營用膳。”
明帝還未答話,另一名將領道:“營中廚子做精緻菜餚不行,銅盆烤肉的水平還可以,陛下要不要去嚐嚐?”
林從和董雲飛兩個一聽聞烤肉,便齊刷刷地看向明帝,他也隨着二人望向明帝,只見明帝笑道:“秦侯和徐將軍盛情相邀,朕豈能拒絕?朕也有日子沒到大營裡與衆位將軍共餐了,這就攜幾位夫侍去叨擾各位。”
他們幾個隨侍明帝與秦瑛等人打馬而行,向北走了約有五六裡地,就到了城北的京畿大營。他還是第一次來這京畿大營,不由得留心細看,只見這大營方圓數裡,營中帳篷相望,戰車相連,旌旗蔽日,鎧甲耀空,軍容整肅,聲勢驚人。
將士們有的正在操練,練拳腳的一聲吶喊一個落腳都震天動地,練匍匐前進的身手敏捷行動如蛇,練射箭的全神貫注弓如霹靂箭似流星,練騎馬的往來奔馳左衝右突上翻下跳卻始終不離馬身。有的來回巡邏,十人一隊,八人一列,腰桿筆直,英姿颯爽,有的在營牆上站崗放哨,雙目如電一望生寒。
他看得暗暗點頭,凰朝兵將自明帝即位以來都是精神飽滿鬥志高昂,秦瑛練兵又注重強健士兵的體魄和提高士兵的個人本領,高揚的士氣配上彪悍的單兵武力,在戰場上就有了克敵制勝的基本條件。他不禁對凰朝的未來,多了幾分信心。
他與趙玉澤等人隨着明帝被讓進帥帳,明帝進賬後,大營中的將軍校尉們紛紛前來見禮,他則與趙玉澤等人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耐心等着開飯。明帝既說是攜幾位夫侍前來用餐,他也不便以朝臣自居,而作爲隨侍妻主在外的後宮御侍,他自覺地沒有同將軍們打招呼。
他也不便公然打量將軍們,只是用眼睛的餘光默默觀察,饒是如此,也注意到了大營中的將軍有好幾個都是當年平山越時共事過的,另有幾個原本就是秦瑛的手下,此外還有兩個曾是林賡的手下,其餘的幾人他就不大熟悉了,他心算了下人數,推測大營中的將軍至少有十六七位,校尉則有二十多位,暗道明帝即位這幾年,在武事上當真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大帳中能陳設的桌椅有限,校尉們行了禮便退去了,只留下將軍們,每兩人共用一張桌案,徐將軍和秦瑛同坐。小校們過來請示明帝的桌案怎麼擺放,明帝有些疑惑,秦瑛便笑着嚮明帝道:“營中沒有大桌子,若幾位殿下一同服侍陛下用膳,便需將桌子拼起來。”
明帝爽朗一笑:“哪裡用得着如此麻煩?朕面前放一張,旁邊再放兩張就是了。”
然而等桌子放好了,新的問題又來了,誰去陪明帝呢?按位分是敏君最高,理應由敏君陪侍,然而敏君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子,這種活平時在宮裡都不做的,餘下林從和董雲飛也是不能指望的,明帝想來也清楚得很,便向他看來。他見明帝眼光向他掃來,一個機靈就把頭低下了,他這些年雖然獨自在外,可也僅是能照顧自己而已,要他服侍人,那是斷然不行的。明帝笑笑道:“琴卿過來吧。”冷清泉有點不情願地走上前去。
士兵們擡上來一個個小銅盆,銅盆上覆鐵絲,下有火炭,烤肉在鐵絲上滋滋作響,味道鮮香誘人,每個桌案都放了一個銅盆,一個木盤,兩把刀,兩雙筷子。衆人都望向明帝,明帝道了聲:“美味之樂,與衆卿同享。”
大家歡呼一聲敞開了食用,他邊與董雲飛切着烤肉,邊偷眼看向明帝,只見明帝和冷清泉,各自執了一把刀子,各切各的,明帝並不需要冷清泉服侍,冷清泉也不主動給明帝切肉。他心中暗道冷清泉雖給明帝送過養顏湯,但看來也不是個慣會伏低做小伺候人的。
當下他不再看明帝,聚精會神地切肉吃肉,才吃了沒幾口,就聽一個將軍道:“陛下的這幾位後宮都不大會服侍人啊?這服侍妻主用膳是男兒家本分,連這個都不會,豈不是笑話?陛下以後還是不要過於縱容了他們。”
他聞言用袖肘搗了搗董雲飛,兩人一起停刀,看向說話這人,董雲飛悄悄道:“樑桂文,樑相的遠房甥女。”
他不由得皺眉,但在這樣的場合,甭說他了,便是敏君,也沒有說話的資格,只好偷眼看向明帝,只見明帝語氣寬和地道:“夫侍們懂得服侍,是妻主的福氣,不懂也沒什麼,女兒家也都是有手有腳的,何必非要男兒們做這些?衆位將軍在軍營中,哪一日不是自己動手?朕既到了軍營,自己動手一回,也算入營隨俗。”
徐將軍看了看秦瑛,見她沒說話,便出頭打圓場道:“陛下向來疼愛後宮,這是後宮衆位殿下的福氣,便是末將等看着陛下如此寬仁厚德,也深受感動。”
明帝笑道:“凰朝女兒疼愛夫侍的豈止朕一個,朕聽聞徐愛卿、黃愛卿、段愛卿在家中都是好妻主呢。”
那徐將軍聽了便憨厚一笑:“末將等常年在兵營,如今駐紮在京郊,已經算是離家近了,卻也是一旬回家一次,哪裡捨得對夫郎們不好呢?”
他正覺這一茬就此揭過了,卻見與樑桂文同案的女子站起來道:“服侍不服侍妻主用膳,都是小事,末將等管不着,也沒必要管,可是末將聽聞陛下派了英君殿下在京城中以選男侍衛爲名招募男兵,末將以爲這就不必了吧,保家衛國上陣殺敵,向來是女子之事,男兒家只在家中耕田織布,照顧女兒孝順老人就是了,真打起仗來,自有我等爲國效力,哪裡用得着他們?”
明帝看了那女子一眼道,和顏悅色地道:“餘卿忠肝義膽,朕心甚慰,倘有戰事,朕相信餘卿定能保國安民。不過朕不知餘卿有無想過,一旦風雲有變,我凰朝多半是以一敵二,那時節凰朝兵力必然不足,可是凰朝女子也就七百餘萬,已經徵兵二十五萬,不到三十個女兒就要出一個士兵,若是繼續擴徵女子,恐怕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十五歲以下的幼女都不得不從軍了。凰朝男兒相對女子卻多了不止一倍,朕擇出一兩萬人來,教以戰陣弓馬,豈不比擴徵女子爲當?”
那餘將軍聞言,坐了下來。
樑桂文卻道:“陛下謀慮長遠,末將等不及,只是末將總覺得男兒家嬌嬌怯怯地,真上了戰場,恐怕嚇也嚇傻了,還能衝鋒陷陣嗎?別一個心軟手痠,敵人到了近前,卻不知道砍,那豈不誤了軍機?”
林從十分不忿地道:“你說誰嬌嬌怯怯呢?別籠籠統統地,有本事單挑。”趙玉澤拉了林從一把,姚天規矩,妻主與人談話,夫侍們是不應插話的。江澄暗歎敏君私下裡再威風,在有明帝在場的公開場合還是要比林從柔婉許多,這大概就是男子做家主養育的孩子和女子做家主養育的孩子的不同吧。
明帝看了一眼林從,依舊寬和地道:“姚天男兒的確是嬌弱的多,不過也有英武有力的啊,上一代中有林侯那樣的驍勇男兒,萬人難敵,新一代中朕的幾個後宮,武功身手也不輸諸卿。武將們如此,士兵們也是一般,林侯當年所帶的三千甲兵,全都是男兒身,爲我凰朝立下汗馬功勞,只是後來先帝憐惜他們青春無偶,讓他們各自嫁了妻主,這才解散了林侯的隊伍。”
秦瑛附和道:“林侯當年的三千甲士,末將有幸得見,那真是精兵強將,無堅不摧,論勇猛論戰力不輸給我凰朝任何一支軍隊。”
明帝正色道:“男兒從軍,原是我凰朝傳統,樑卿不可拘於世俗成見,盲目排斥他們。樑卿桌案前的肉烤得差不多了,快享用吧。”
午膳後秦瑛又陪同明帝觀看了幾處兵馬操演,將士們在皇上面前格外精神抖擻,他隨後宮衆人在一旁看着也覺得熱血沸騰。
回到宮裡時已是酉初了,明帝道:“朕去一趟麟趾殿,衆卿自去歇息吧?”
他想自己一連數日都沒給安瀾請安,今日又因自己的事,將明帝帶出宮在外盤桓了一日,不如隨着明帝過去,遂笑道:“臣侍也好幾日沒見皇后了,想跟着陛下給皇后請個安。”
明帝溫顏一笑道:“那就都去吧。”趙玉澤幾個見明帝如此說了,便也一起前往。
麟趾殿中,安瀾尚未用晚膳,見了明帝十分歡喜,江澄與趙玉澤幾個上前請了安,安瀾賜了座。他們不便立即就走,都在椅子上坐着看帝后閒話。
只見明帝將今日之行,笑着講給安瀾聽,安瀾聽得極爲專注,末了道:“這殺手沒什麼心機,刑部老吏們不消兩日定能拷問清楚,不是什麼大事。倒是招男兵的事,陛下且莫因有一兩個反對之人,就放棄了。此事利弊極易計算的。”
明帝很認真地道:“皇后請講。”
安瀾道:“一個上等女兵,月俸一兩銀子,一箇中等女兵,月俸八錢銀子,光俸祿一項一萬女兵一年就需銀十餘萬兩,加上四季絹綢布匹,每月糧食肉菜,年節賞賜,養一萬女兵一年花費少說也要二十幾萬兩,男兵俸銀僅爲中等女兵的一半,便是衣食賞賜與女兵相同,一年也較女兵節省五六萬銀,倘若是三萬男兵,就省出十幾萬兩銀子了。這點錢在太平年歲不算什麼,等戰爭起來了,處處都要用錢的時候,十幾萬兩就是筆不小的開支了。”
明帝點頭道:“朕也覺得,男兵一定要招,只是眼下京城中招兵不順,英君自初二那日設彩臺,到昨晚一共招了二百多人,這能濟得甚事”
安瀾道:“京城中男兒們嬌貴,富貴大家出身的公子自不必說,便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也是自小衣食無憂的,又住在京裡,離各位大人的府邸都近,但凡有些姿色的,自然盼着嫁給各位大人小姐們,便是做個沒名分的侍兒,那也是三餐珍饈遍體綾羅,看不上四錢銀子的月俸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陛下何不派人去下面州縣招人呢?”
明帝思索道:“若派人去下面州縣招人,因眼下只能說是招侍衛,朕怕地方上百姓無知,胡亂猜測,倘或以爲朕是在招宮侍甚或是招御侍,這荒淫的名聲,朕可擔不起。”
安瀾一笑,道:“陛下是招來做什麼的,除了我們幾個在乎,其他人怎麼想有什麼重要的?況且,被人誤會也有被誤會的好處,她們不誤會,臣侍還要勸陛下派人去如此散播呢。”
明帝沉吟了一瞬,便道:“皇后請細講。”
安瀾道:“而今四國聯姻,陛下大舉招男兵,倘被玄武和白虎看破,她們一是要責我們毀盟敗約,二是要格外提防我們,倘或她們因此大肆招兵,那未來變數就更多了,若讓她們誤以爲陛下與她們一樣也是貪歡愛美之人,必然放鬆警惕,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從從容容地訓練新兵了。”
明帝點頭道:“皇后此言有理,朕明日便着兵部去各地招人。”
他聞言忙道:“成州梓州一帶,男兒最是受氣,江州一帶,男兒謀生之路也有限,陛下可讓人格外留意。”
明帝點頭道:“朕知道了,從兒和雲兒要不要去地方上招人啊?”
林從“啊”了一聲道:“臣侍可以去嗎”
明帝道:“倘若只有兵部的人,朕怕那些男兒心中疑慮,也怕萬一有人圖謀不軌,傷害了男兒們。朕想分東西兩路,西路由林侯隨行督查兵部官員,東路便由二位愛卿隨行督查。”
趙玉澤柔聲道:“臣侍和琴卿也可以去的。”
明帝看了趙玉澤一眼,笑意盈睫地道:“玉兒和泉兒今年且在宮裡住着。”
趙玉澤頗有些疑惑,但沒再追問。
從明心宮出來,走在僻靜無人處,趙玉澤便問他道:“澄澄你說陛下不讓我去,是不是因爲我家裡的事不信任我了啊?”
他想了下道:“陛下便是顧忌你家裡,也多半不會因此冷落你,陛下不是說過,你家是你家,你是你嗎?敏君不必憂慮。”
趙玉澤道:“我已經將殿中那六個侍兒全部換成了內侍省給挑的人了,真不知道還能再怎麼做才能讓陛下放心?”
他寬慰道:“不要想太多,或者不是爲了這個,陛下不也沒讓琴卿去嗎?”說到冷清泉,他忽然了悟,忍不住看着趙玉澤笑了起來,道:“陛下不僅不是防着你,還要給你更多恩寵呢,敏君也的確值得陛下用心。”
趙玉澤微微一愣,道:“澄澄此話怎講?”
他非常肯定地道:“敏君是不是滿了十八歲了啊?”
趙玉澤點頭:“我是臘月十九日生日,陛下在湯泉給我小慶祝了下,沒有告訴澄澄,是不想讓澄澄花心思費力氣給我準備禮物,我知道你不擅長這些的。”
他笑道:“那便是了,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民間向來稱爲宜女之年,陛下豈能不知,這回留住敏君,是盼着敏君給皇家開枝散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