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詩敏定定看了叢君強幾秒鐘，身體突然晃了一下。
我連忙抱緊她。“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她在微微發抖，臉色比剛纔還要蒼白。牙齒緊緊咬着嘴脣。看起來支持得很辛苦。
“要不……我還是送你回病房吧？”讓她面對叢君強也許真的是太難爲她了。我嘆了口氣。彎腰想要把她抱起來。
“不！我不回去！”凌詩敏輕輕推開我的手，態度很堅定。“他不是要向我賠禮道歉嗎？我等着。我替……我替我們的孩子看着。”
這一刻，凌詩敏骨子裡的剛性被激發出了，身體也慢慢不抖了，倚在我身上定定看着叢君強。
“嚎完了麼？要是嚎完了就趕緊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我說過。我很趕時間，”叢國強擡起手看了看錶。“我再給你兩分鐘！”
“哥……”叢君強擡起被冷汗打溼的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大哥。“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一分鐘！”叢國強看着表說，根本不去回答叢君強的問題。
叢君強低下頭。汗水仰着筆尖滴落在地板上，他擡起手臂擦了擦臉，然後擡轉頭看着我和凌詩敏。咬着牙艱難的把自己撐起來。那條斷腿稍被碰到他就又是一陣面部肌肉抽搐。可這次他沒再哀嚎痛叫。也許是知道這一招根本打動不了叢國強。
好不容易站直身體，他吸了口氣。單腳往前蹦，搖搖晃晃好險沒摔倒地上。
那兩個跟班看着不忍心，本能伸手想去扶他，這回不用叢國強開口，叢君強扭頭瞪着他們。“你們不用扶我。”
說完用胳膊擦了擦臉上重新冒出來的汗珠，咬着牙又往前蹦了一步。
“噗通！”這一次他不像剛纔那麼幸運，腳下一滑就直直摔在地上，發出不小的響聲，他握着拳頭狠狠砸了一下地面，有水珠從他的眼眶中滴落。
“二少！”跟班們一步跨過去。
“我說了不用你們扶！”叢君強狠狠擦了把臉，撐着地慢慢爬了起來。
我看着這位叢二少，他原來時尚得體的衣服經過一早上的折騰已經是歪歪扭扭，時髦的髮型連帶那張白皙的臉都被汗水打溼，剛纔用撐過地的手來擦臉，使得汗水黏着灰塵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道黑印；儘管此刻的叢二少顯得很狼狽，可我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得了男人應該有的那種硬氣。
短短七八米的距離，他走了，或者說跳了四五分鐘，摔倒五六次，每一吃都咬着牙爬起來，繼續往前跳，淺藍色格子襯衣的衣領和胸口位置全被汗水打溼，頭髮溼得好像剛洗過頭沒有吹乾一樣。
凌詩敏眼中的恨意在他一次次的摔倒中變得複雜起來，她緊緊抱着我的隔壁，叢君強沒摔倒一次，她的手都會不受控制的抖一下。
我知道，她心軟了，女人似乎都比較容易心軟；凌詩敏別看平時對我很潑辣，動不動就伸手擰我的耳朵，當其實就是一個“欺硬怕軟”的人，看不得別人受罪，何況面前的這個人是因爲她而受罪？
如果叢君強只是單單把她蹭倒，沒有導致她流產的話，說不定凌詩敏現在都已經原諒他了，可是作爲一個女人，失去孩子的心情畢竟不同，所以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也很矛盾，雖然依舊咬着嘴脣不說話，但落在叢君強身上的目光還是慢慢變得複雜起來。
我多少能夠了解她現在的心情，既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很可恨，可看着他這一一次次摔倒又覺得他可憐。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唉唉，你們在幹什麼呢？”在叢君強又一次摔倒的時候，右邊走廊裡傳來一個嚴厲的男聲。
包括叢君強在內的所有人都朝聲音來源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白大褂、帶着金屬框眼鏡的年輕男人正快步朝我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打量我們，視線最後落在凌詩敏身上，眉頭就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段醫生！”倪虹對眼睛男打了個招呼，也是順便告訴我這個男人的身份。
走廊不算長，這位段醫生又走到快，很快就在距離我們兩米多遠的地方站住，皺起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他看着凌詩敏。“散步時間就快過了，你這是剛回來還是沒有出去？”說完又轉開視線看着我們。“這些都是什麼人？你的朋友？”
“你好段醫生，我是凌詩敏的男朋友兼未婚夫，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主動朝他伸出手。
段醫生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伸出手和我碰了一下有很快收了回去，收回手的動作迅速得好像我的手上帶着什麼致命病菌似的。
“談不上辛苦，儘自己的工作職責而已。”段醫生把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裡，聲音和眼神都淡淡的，他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人。“你是病人家屬，那這些都是什麼人？”
他的視線最後落在叢君強的斷腿上，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這位的腿骨斷成這樣，如果不及時治療很可能會造成以後行動不便，骨科在三樓，這兒是婦產科的高級住院區，你們來錯地方了。”
“你是說我們二少會殘廢？”紅眼睛焦急的問。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所以你們最後現在把他送到三樓骨科檢查治療。”
“那還等什麼？咱現在就送二少下去。”另一個跟班彎腰伸手和紅眼睛一起去扶叢君強。
“我特麼讓你們別扶我，你們耳朵聾了？”叢君強揮開他們的手。“殘廢也是我殘廢，你們怕個屁啊？”
兩個跟班悻悻然收回手，退到一旁看着他重新站起來。
叢國強沒說話，只是聽到叢君強的話之後眼神動了一下。
又跳了一步，叢君強終於站得距離我和凌詩敏一米多遠的地方，深深看了我們一眼，突然一個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我那天開車不小心蹭倒了你……”他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倪虹，更正了一下。“蹭倒了你們，又沒有及時停車救助，讓你失去了肚子裡的孩子，對不起！我鄭重向你們道歉，希望你們能夠原諒。”
說完回頭看看叢國強。
“你看我幹什麼？你現在是在跟我賠禮道歉麼？”叢國強冷聲說。“什麼時候人家原諒你，什麼時候你就去下面看骨科，否則你就給我在這裡站着，站到他們原諒你爲止。”
叢君強臉色變了變，轉頭看着凌詩敏，目光閃爍，有忐忑也有憎惡，安靜等着她的答案。
凌詩敏抱緊我的手臂，擡頭看我。
“沒關係，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我的答案和你一樣。”我給予她溫柔鼓勵。
凌詩敏低下頭，咬着嘴脣不說話。
她也是不說話，叢君強就越是忐忑。
通過剛纔的對話，段醫生似乎也瞭解了現在的狀態，眉頭皺得更緊。
過了好一會兒，凌詩敏才慢慢擡起頭看着叢君強。“其實我挺恨你的……”
她話還沒有說完，叢君強臉色更顯灰白。
凌詩敏繼續說：“我知道自己懷孕的那一刻有多欣喜若狂，失去它之後就有多恨你……”說到這裡，她哽咽了一下，眼眶又紅了，把頭埋在我肩膀上蹭了好幾下。
我安慰的在她的發心上親了又親。
凌詩敏吸了吸鼻子，情緒穩定了一點。“如果說這件事情你要負絕大部分責任的話，那剩下的責任在我，如果我能小心一些，也許就不會失去這個孩子，是我沒有保護好它……因爲這件事情，你已經付出了很大代價。所以，我原諒你了！”
她說出最後那句話之後，包括叢國強在內的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叢君強更是不可置信。“你說，你原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