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晚坐在辦公桌前, 整個上午,她都盯着電腦屏幕,卻沒有看進去一個數據, 很多張臉在她腦海中不停地閃過, 撕扯着她的神經, 頭痛欲裂。
“經理, 你怎麼沒有去吃中飯?”歐妮一臉驚奇地看着木然呆坐着的斯晚, 走近了才發現她臉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紅,“身體不舒服?”她伸手去探斯晚的額。
“呀,有點燙, 好像發燒了。”
“可能是昨夜在露臺上着涼了,沒事, 一點小感冒而已。”她衝着歐妮牽了牽嘴角, 擠出了一絲笑意。
“那你今天就多在辦公室裡休息, 有什麼事我去做就好了。哎,這幾天, 入住的客人實在太多了,不然,你可以多請幾天假休息休息。”
“沒事,你先去忙,不用管我, 呆會我吃片藥就好了。”
“那好吧, 我走了, 要記得吃藥啊。”歐妮體貼地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時間, 她攔了張雙條車直奔回家, 翻出從國內帶過來的阿司匹林,就水吞下去一片, 衣服也沒換,就昏昏沉沉地爬上了牀。
這一夜,她迷迷糊糊地躺着,整個人像被浸泡在海水裡,忽冷忽熱,後背早已汗涔涔一片。已好幾年沒感冒了,這一次,來勢洶洶。斯晚躺在異國的牀上,只覺得是從未有過的孤獨。
早晨手機鈴聲大響,她順着鈴聲摸過來,關掉了設置的鬧鐘,閉着眼睛躺了會兒,想掙扎着爬起來,身體卻如棉花一樣輕飄飄的,她只能放棄,撥通了歐妮的電話,託她給自己到人力資源部請一天假。
依然躺着,直到中午,肚子裡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從昨天中午一直到現在,什麼食物也沒吃,胃裡空得難受,只得勉強從牀上爬起來,冰箱裡什麼也沒有,除了酸奶,樓下很安靜,康堤婭大嬸今天似早早就出門了,自己連尋求幫助的人也沒有,微嘆口氣,只得倒了杯酸奶,要是這個時候是在家裡,就能喝到父親熬的小米粥。
喝了點酸奶,又吞了片阿司匹林,似稍稍有了點力氣,昨夜流了一宿的冷汗,她拿起睡衣,腳步虛浮地走進了浴室。
從浴室裡出來,她順手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卻發現有五個未接電話,全是來自同一個號碼,她還在腦海中搜尋這個號碼,鈴聲大響,顯示的依然是這個號碼來電。
“喂。”她按下了接聽鍵。
“在家嗎,下來吧。”褚天珣淡淡的聲音傳過來。
“啊?”混沌的意識還沒有清醒過來。
“我在你家門口。”
她醒悟過來,順手抓過一件開衫披在睡裙外面,下了樓,外面的陽光明晃晃地刺眼,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庭院的木柵門邊,似有個人影。
腳步虛浮地走近,果然是褚天珣,提着兩個便利袋,身後,是那輛招搖的阿斯頓馬丁,腦海中猛然想起昨天在“瀾”的那幅畫面,有些尷尬,打開木柵門的手有一絲不自然。
“你怎麼來了?”她垂着眼瞼,不敢擡頭直視他。
“聽你們客房部的人說你今天請病假了。”
她望向他,眼底仍然是熟悉的波瀾不驚,似昨天的事未曾發生一樣,她見他這樣,自己也就變得坦然自若了。
隨手關了院門,他隨她上了樓,環視了下四周,房子雖舊,卻佈置得自有一股清雅,樓上除了寬敞的臥室,還帶有一個小小的廚房和露臺,推開臥室通往露臺的門,就可以看到遠處的海。
“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水。”斯晚轉身就要去廚房,他卻拉住了她的手臂:“生病的人應躺在牀上好好休息,”意識到自己的情急動作,又急急放開,“我給你帶了點吃的。”
褚天珣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拿出一個小小的保溫盒,打開,遞給她,一股清香撲面而來,“荷葉粥!”她驚喜地望向他,舀了一勺進嘴裡,清甜之氣直透心肺,“謝謝你,呃,褚……天珣。”
他一怔,一絲紅潮爬上耳根,心裡有個角落被溫柔地觸動了一下,“嗯,不用,是阿朗去買的。你先吃,我把其它東西放進冰箱。”
褚天珣提着便利袋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裡面除了幾盒酸奶,空空如也。
“一個人離家在外,也不懂得照顧好自己。”他搖搖頭,一聲嘆息,把袋中的食物一一放進冰箱。
陡然的溫柔聲音讓喝粥的她一怔,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膜,這是從褚天珣嘴裡說出來的?
“我天天都在度假村,哪有時間在家裡做飯?”她無力地反駁。
“喏,感冒藥,”他又掏出兩個藥盒,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泰文,見她皺着眉,又補充一句,“吃法我已用中文標在盒子上了。”
見她一臉的難以置信,笑了笑:“別以爲我有千里眼,今天在‘瀾’遇到了經常和你在一塊的那個女員工。”
“噢,歐妮。”低下頭繼續吃粥,剛吃了一口,感覺自己頭頂上空的光線因一塊陰影而變暗了,她復一擡頭,正對上褚天珣俯下的頭:“嗯,臉上的包好了不少。”斯晚不習慣兩個人突如其來的如此近距離,忙慌亂地低下頭作舀粥狀。
褚天珣卻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拉開了通往露臺的門,雖然是正午,因了院子有高大的椰樹,茂密的枝葉爲二樓這個小小的露臺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陰影,遮去了大半的炎熱。
露臺上放着一椅一桌,均是藤製,桌上一盆小小的綠植正含新吐綠,一本被翻開的書在微風下發出微微的聲響,他隨手拿起書,是一本英文版的《荊棘鳥》,書已泛出了淡淡的黃色,似經常被人翻閱,他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翻到封底時正要合上書,卻被一行英文吸引:“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英文下面,是個龍飛鳳舞的“昱”字,他細細地又讀了一遍這行字,盯着這個“昱”看了好久,似在猜測這個字背後的故事。擡頭透過玻璃去看裡面的人,斯晚正在桌前慢慢地喝粥,海藻一樣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上,襯在白色的睡裙上,黑白鮮明,如一株靜靜綻放的蓮。他收回目光,合上書放好,有一瞬間的若有所思。
“給,家裡只有這個可以招待你。”斯晚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杯水。
褚天珣接了過來,人慵懶地靠在欄杆上:“我看你根本不是因爲感冒,是餓的,現在氣色就好多了。”
斯晚一笑,沒有反駁,也傾身靠在欄杆上:“你都不用上班嗎?”
“我父親想見你。”
儘管褚天珣說得漫不經心、極其平靜,但斯晚卻被這句話驚了一大跳,一口氣卡在喉嚨裡,一連咳嗽了幾聲,一臉的不確定:“誰?誰要見我?”
“我父親,褚家老爺子。”褚天珣喝了一口水,語氣平靜,似在說別人的事。
“爲什麼?你父親爲什麼要見我?”語氣急急地問。
“有人看見我們一起在蘇梅島,風吹到老爺子耳朵裡了吧。”他轉過了頭,看見斯晚一臉的漲紅,心裡有些不忍,“別緊張,不是什麼大事,家裡新年有個晚宴,褚老爺子讓我帶你回去。”
斯晚頓時明白了緣由,她嘴裡有些苦澀,臉輕輕轉向別處:“你父親可能是誤會了,解釋一下,事情就明白了。”
“如果我說這不是誤會呢?”逸出的低語像一聲輕嘆。
斯晚驀地一怔,看向褚天珣,面前的人又迅速恢復了他一慣的平靜清冷,嘴角勾起一絲笑:“哎,你別忘了,你還欠着我一個人情呢。這次就連本帶息一塊還,怎麼樣?”
她看向他,他的臉籠罩在樹影裡,神情是她熟悉的喜怒莫辨,她懷疑自己剛纔聽到的那句低語是某種幻覺。
見她怔怔的不出聲,他放柔了聲音:“只是個普通聚會,在老爺子面前走走過場,就當義務陪我演場戲。別擔心,我會陪着你。”
褚天珣走後,房子裡又恢復了一片靜寂,斯晚懶懶地倚在沙發上,眼神望向窗外,腦子裡卻是放空狀態,她一時間還有些轉不過彎來。褚家老爺子要見自己,爲什麼?難道正如電視劇裡演的豪門狗血劇,自己被人誤解成了褚天珣的交往對象?褚天珣也不是什麼明星,自己和他去了一天蘇梅島,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
她想得腦袋昏昏沉沉,感冒藥的後勁涌了上來,眼皮似越來越重,她拉過毯子,終又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