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的晨會, 她頂着大大的熊貓眼參加,夏橘關切地湊過來:“怎麼了你,昨夜又沒睡好?”
“別提了, 參加了一個婚禮, 回來得晚。對了, 還沒審問你呢, 夜不歸宿, 還不從實招來!”
“嘻嘻,晚上去泡吧了,有點喝多了, 就去了遠光那兒,怕半夜回來打擾了你。”
“哼, 還怕打擾我?是樂不思蜀了吧。”
正竊竊私語間, 丁總進了會議室, 表情嚴肅,會議室頓時鴉雀無聲。
各部門主管各自對上週自己的部門工作業績作了一個總結, 老總髮言,又是洋洋灑灑的幾十分鐘,斯晚聽得倦意陣陣襲來,她用手扶住額,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稍稍閉了閉眼, 進了入一種半寐狀態。桌子底下的腳卻被人輕輕連踩了兩下, 她一個激靈, 睡意全無。夏橘悄悄用手指指丁總的方向, 她才留神聽清楚內容。
“這個星期有客人投訴客房部,說Room service服務不及時, 衛生間的浴缸還殘留污垢。向經理,不管客人提出的要求有多苛刻,我們的宗旨就是要讓每一個客人住得滿意。近段時間客房部的人工作有所懈怠,你作爲客房部經理,責無旁貸。還有,上次和策劃部聯合組織的化妝舞會,我怎麼聽說,你們客房部的人不積極配合……”
斯晚只覺得委屈,擡頭一看,對面的“miss陳”正衝着她得意地笑,一臉的幸災樂禍。她頓時明白了,準是這個“娘娘腔”背地裡告了她黑狀,這種小人,還真是睚眥必報。
她只能咬牙在心中腹誹。
會議散後,丁總特地留下斯晚。人羣散盡後,斯晚一臉的忐忑:“丁總,前段工作我做得不好,今後一定更嚴格要求自己和客房部。”
丁子建擡頭示意她打住,斯晚看老總表情輕鬆,並不似要興師問罪,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向經理,總部在泰國普吉島新開發的度假酒店,你應該聽說過吧,我們這邊的公司想派一名管理層幹部到那邊去交流學習,時間不長,就一年,回來後,肯定是要升職加薪的。怎麼樣,斯晚,有沒有什麼想法?”說到最後時,老總的語氣竟顯得無限親切。
“我,呃,去泰國,這個有點突然。”突來的消息讓她有些發矇。
“公司也是考慮到你外國語學院畢業,英語不錯,到那邊語言沒多大障礙,對了,我記得你簡歷上寫着輔修過泰語吧?”
“嗯,懂一點點。”斯羽去泰國後,她確實輔修了兩年泰語。
“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樣,你先考慮考慮兩天,到時給我答覆。斯晚,你還年輕,這可是個絕佳的機會。”
從丁總辦公室出來,她的腦袋還有些暈暈的,自己從未踏出國門半步,何況還要去一年,父親和多多誰來照顧?想到多多,她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千絲萬縷已匯成一個清晰的答案,這次去普吉島,說不定可以找到多多的生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何況對自己的職業生涯,也是一個絕好的升職機會。但是,這一去,很多東西便要生生割捨……
沈昱揚和蘇芮一前一後從電梯裡出來,看見斯晚都愣了一下,蘇芮不失大家閨秀風範地衝她點頭一笑,沈昱揚卻是臉色有些蒼白,視線越過她,眼睛看向別處。
她僵硬地回了個笑容,急急地跨過他們想躲入電梯,不料進電梯間時,腳下一絆,再加上此時又心神渙散,立即踉踉蹌蹌地向後倒去,一隻手伸過來,抓住她的胳膊,想扶住她。
“謝……”一擡頭,看見的竟是沈昱揚,身子下意識地更用力地向後退去,同時用力地想掙脫他。
她的反應讓他眼中閃過傷楚,身子猛地僵住,手也不自覺地鬆開,黑眸中有掙扎和傷痛。她的心糾結着疼,卻只能強迫自己視而不見。
電梯門緩緩關上,阻隔了她的視線。
晚上,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夏橘。
“親愛的,如果你走了,那我豈不是天天都要獨守空房了。”夏橘摟着她的腰,可愛的小臉皺成一團,“下班了,連個泡吧逛街的伴也沒有了,哎!”語氣是無限的失落與不捨。
“你不是還有你的小光光嗎,我正好給你騰地兒。”斯晚撲哧一笑。
“討厭,兩個人天天膩在一塊有什麼意思呀,容易審美疲勞。”夏橘突然變得一臉凝重,“你等了七年,就這樣走了,你割捨得下沈昱揚嗎?”
心,彷彿被利器重重地鈍了一下。好半天,斯晚才幽幽地吐了一句:“不割捨又能怎樣,只有我遠離,才能徹底地抽離。”
和夏橘說完後,她打電話給了父親,想想自己在這工作七年了,自己馬上又要離開家了,父親卻從未在這星級度假酒店裡享受過一天,這次,她想讓父親帶着多多,來感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她按約定的時間去大門口接父親和多多二人,父親望着門口高大的噴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金色大字,興奮中夾雜着一絲侷促:“斯晚,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啊,真是氣派啊。”
她去大堂做住房登記,向書銘拉了拉女兒的衣袖,小聲地說:“這一晚上,得多少錢啊,還是算了吧。”
“爸,我可以打員工貴賓折的,您放心,不貴的。”向書銘才稍稍放下心來。
拿了房卡,她帶父親和多多參觀度假村,水榭樓閣,綠林掩映,中式的古典融合了東南亞的風情,向書銘一路上嘖嘖有聲,多多也對那些石頭雕刻的龜獸非常感興趣,這裡摸摸,那裡騎騎,斯晚看着孩子躍雀的身影,甚感欣慰。
卻不曾想沈昱揚穿一身灰白的運動服,從對面跑來。她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裡碰到晨練的他。斯晚想帶着父親和多多避開,卻已遲了,沈昱揚停在他們面前,摘下了墨鏡:“向叔叔,好久不見。”
向書銘有些訥訥的,只知道當年他和女兒分手後去了美國,之後斯晚再也沒提過他的名字,卻未曾想在這裡碰到。
“噢,噢,是昱揚啊。”向書銘的臉有些灰白,笑容有一絲勉強。
多多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瞪着黑黑的瞳孔,直往斯晚身邊躲,他還是那麼怕生。
沈昱揚也看到了多多,當他仔細去看多多的眉眼,心裡的那堵牆頓時轟然坍塌。
這孩子,怯怯的神情,還有那雙眼睛,極似斯晚,有一種委屈,甚至還有一絲憤怒從心裡升騰起來,他無力地閉了閉眼:沈昱揚啊沈昱揚,你真是一個大傻瓜,你憑什麼就一廂情願地以爲別人會矢志不渝。這麼多年了,你和她早已是隔山又隔水了。
他努力地擠出一絲笑,用一種虛弱的口氣試探:“這孩子真可愛,幾歲了。”
“三歲了,多多,叫叔叔。”斯晚並沒有多解釋,牽着孩子匆匆地離開。走了幾步,她才猛然驚覺,他一定是誤會多多是……可是就算沒有誤會,又能怎麼樣呢,她不想去澄清這個誤會,就算他知道了真相又能有多大的改變?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並不僅僅只是七年的光陰。
剛剛還一臉歡欣的向父神色有些黯然,猛然一看到沈昱揚,那些從前令人難堪的記憶排山倒海撲面而來,容不得人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