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拉上門,此刻斯晚腦海中只想着一件事:快點逃離。
偏偏小蔡還一路小跑跟上來,擺出一副八卦的作態:“向經理,你怎麼會認識這種有錢人?”
“過去的一個朋友。”
“朋友,不會是男朋友吧?”
斯晚惱怒,停下腳步。
小蔡自覺失言,仍舊沒心沒肺的滔滔不絕:“這個蘇小姐真是挑剔,不過聽說來頭不小噢,今天早上,還是我們酒店親自去機場接的他們,那個沈先生,真是高富帥呵……”
撇開小蔡,她疾步離開,看來,沈昱揚過得確實很好,可是,向斯晚,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爲什麼心,卻有那麼一絲絲的不甘和難過?
斯晚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的木槿花開得正是燦爛,大簇大簇的粉,大簇大簇的白,五月的天,突然太陽就隱進了雲層,空中飄起了細雨,陰晴不定,讓人猝不及防。七年前和沈昱揚分手,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斯晚,你怎麼來了,怎麼不上去找我?”沈昱揚從大樓旋轉門內跑出來,徑直鑽進了斯晚的傘下。
時至五月,雨絲不大,卻連綿不絕。帶着慣有的淺淺笑意,昱揚伸出一隻手環擁住斯晚的肩。“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許是感受到了斯晚的僵硬,昱揚望向斯晚的眼睛。“怎麼了,我的圭瑞維爾皇后,受委屈了,不開心?”
“我們分手吧。”
“斯晚,今天不是愚人節,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我沒有開玩笑,再說一次,沈昱揚,我們分手吧。”
昱揚的笑容僵在嘴角,有那麼幾秒鐘,他傻子一樣地垂下胳膊,呆呆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直直地盯着這個自己最愛的女孩的眼睛,想試圖找出一點點惡作劇的成分來,但,沒有,有的,只有決絕。
斯晚急急地轉身離開,她越走越快,她怕自己忍不住,她怕自己忍不住心裡氾濫的眼淚,她怕自己忍不住下一秒就會撲進他懷裡,告訴他她愛他。
昱揚呆在原地,腦中不斷盤桓着一個被告知的事實:他失去這個女孩了。他疾步衝到斯晚的前面,抓住她的雙臂:“斯晚,你不能這樣。”那樣的緊緊的抓住,緊得她痛不可抑。她第一次看到昱揚在她面前紅了眼眶。
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綻開了一抹縹緲的微笑:“沈昱揚,我就要出國了。拜託你,別耽誤了我的前程。”一字一句,沒有感情的冷漠,帶着嗜血的殘忍,彷彿一把冰冷的利刃,將他們之間的情絲連根拔起,再齊齊斬斷。
“我不信,從沒聽你說過,你怎麼就突然說要出國。”他狂吼,像只受傷的小獸,瞳孔不斷地收縮,帶着絕望的悽楚。只能緊緊地抓住她,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那樣的重,似乎都能聽到骨頭咔咔細微的聲音。
可她此時已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了,只有一種麻木的痛快,腦裡混混沌沌地希冀:只要再輕輕一用力,她就會在他手裡變成一縷塵煙。她微微閉了下眼睛:“沈昱揚,我姐姐爲我辦理好了出國的手續,我要去她那兒生活。”
“我不信,我不信,什麼出國,我不信你會爲了它離開我。”他如一個瀕臨溺水的人,攀住一根浮木,還在做苦苦的掙扎。
“你不是我,沒有什麼比改變我生活環境更重要的了,就算是你,也不例外。你沒經歷過我的生活,你不知道從小被母親拋棄被人喊野孩子的痛苦,你不知道和姐姐倆人緊緊相依蹲在黑暗的角落,只爲了減少對酒醉父親無休止的打罵的恐懼。你不知道柴米油鹽、一分一毫的艱辛,一輩子要過奔波的生活,照顧貧窮的家,我累了,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我不想再掙扎,不想再努力了。現在,斯羽來信了,我能遠離這種生活了,我可以擁有許多以前都沒有的東西,我可以很輕鬆地就生活得很好。但是你,沈昱揚,你現在能有這種能力給我更好的選擇嗎?我爲什麼不能離開你,選擇我自己更好的生活?”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小貓,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全心全力愛你、照顧你、呵護你,不再讓你吃苦,也會照顧好你的家人。”
她閉了閉眼,熟悉的情話一句一句凌遲着自己的心,她在心裡瘋狂地大喊:沈昱揚,我願意,我願意和你一起奮鬥、白頭到老。
她狠命地咬着脣,牙齒深深地陷進了肉,幾乎要滴出血來。
“你怎麼照顧我,怎麼照顧我的家庭?沈昱揚,幸福不是讓我陪你吃苦。”
他望着她,這個自己最愛的女孩,曾經那麼的熟悉,熟悉得就像親人一樣,要白頭到老,現在,這個女孩的瞳孔深處,卻浮上一層讓他陌生的水霧,讓他感覺寒冷。
他聲音低啞,透着無法抑制的悲涼:“不管怎樣,斯晚,我---愛你,我想照顧你,我想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如果這次,我就這樣放你走掉了,我就再也找不回你了。”
“沈昱揚,你還是個男人嗎,你就這點出息,你沒有能力給我想要的生活,還要在這對我苦苦糾纏,你沒有自尊心嗎?”
殘忍的話,像出鞘的劍,凌厲精準,直插心臟,刀刃上還泛着凜凜的寒光。
他眼裡的最後一小簇火光驟熄,心急遽地滑向無底的深淵。
她伸出手,把緊抓住她的大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掰開,他的手抓得很緊,以致於她使出全身的力氣硬生生地一個一個去掰開,毫不憐惜是否弄痛了他。
想想曾經,她是多麼在乎他,她在廚房做他愛吃的油燜青椒,他偏要幫忙,她不讓,說君子遠庖廚,他說不願意做什麼君子,只願做個疼愛她的小男人,她笑罵,最終依了他,他站在油鍋前手忙腳亂,濺起的油在他的手指上燙了一個小小的水泡,儘管他笑笑說沒什麼,她還是握住他的手,輕輕地給他抹上鹽,心疼地用嘴去吹。她曾經是那麼的在意他,在意他的一點一滴。
而現在……,他明白,這次她是徹底地要和他決裂了。
有無數把小錐子在絞着斯晚的心,她抽身離開,昱揚灰敗的臉在她面前越來越清晰,她心神俱裂。
她麻木地快速移動着自己僵硬的雙腿,越來越快,彷彿逃命般,手中的傘不知何時已扔掉,她穿過了兩條街道,直至自己跑不動了,才蹲在地上,右手使勁地絞着自己的左手,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肆虐而下,匆匆而過的行人偶爾好奇地望一眼這個環抱雙膝在雨中嗚嗚低泣雙肩顫抖的女孩,但終究只是好奇而已,她的悲傷與他們無關。
斯晚望着來來往往穿梭不停的車輛,在煙雨中變得模糊的高樓,她終於忍不住,像個無助的孩子放聲大哭,她知道,她是徹底地失去昱揚了,她再也找不回他了。
昱揚,只要可以,我願意承受一切,只要你能過得更好,做什麼,我都可以。
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自私地擁有你,而是記住你,用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