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來臨, Silom街像一個掀開了面紗了女人,把她的嫵媚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隨處的搖滾,隨處的雞尾酒, 站街拉生意的女孩們穿着火辣, 暗夜生香。斯晚就像是隻迷途小鹿莽莽撞撞地跌入另外一個世間。從第一家酒吧開始, 一個一個去詢問吧檯裡的調酒師。他們大多輾轉於各個酒吧, 和各色各樣的客人打交道, 許能有人認得照片上的泰國女孩。
很多人都對她搖頭,就在她感覺山窮水盡的時候,一個waiter提供的一個消息讓她振奮不已。這個女孩好像是跳鋼管舞的, 經常在這一帶的酒吧演出。
她馬不停蹄,又逐家逐家地問酒吧裡的人認不認識這個會跳鋼管舞的女孩。
凌晨三點鐘, 斯晚已被迪廳的搖滾震得頭腦發昏, 她在吧檯前坐下, 要了一瓶冰銳,手中的照片隨手扔在吧檯上, 調酒的男孩掃了一眼:“你認識索瑞拉?”
她大喜:“她就是索瑞拉?”
後臺化妝室。
香水味、脂粉味在空中肆無忌憚。斯晚的大腦都有些昏昏沉沉了,時不時有打扮妖冶、穿着誇張的女孩擦身而過。
酒保把她領至一個小小的格子間,衝着裡面正在精描細畫的人喊了一句:“索瑞拉,有人找你。”
被稱爲索瑞拉的女子轉過身,藉着化妝間迷離的燈光, 斯晚看清了她的輪廓, 沒錯, 就是照片上和姐姐合影的那個女孩, 相較照片上的青春飛揚, 現在的她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細紋,眉眼間多了一份濃妝難掩的滄桑, 即使如此,那張很東方的臉仍讓人忍不住會多看兩眼。
索瑞拉優雅地點了一支菸,淡淡地問了一句:“你認識我?”
儘管臉上仍是夜場裡慣常的冷豔表情,索瑞拉的心裡卻在波濤洶涌:像,真的是像,那眉眼,那神韻。眼前人的容貌讓她恍惚,恍如又跌進了時光的夢裡,看到了故人。
斯晚掏出那張照片:“索瑞拉小姐,抱歉打擾你,你認識我姐姐向斯羽嗎?”
索瑞拉仍是一臉的冷淡,眼睛飛快地瞟了一下照片,緩緩吐出一個菸圈:“照片上的人是你姐姐?”
“嗯,你認識她吧,能告訴我她在曼谷發生的事情嗎?”
“很抱歉,我並不認識她。”
“怎麼可能,看照片你們關係一定很熟。”不甘心的斯晚擡高了語調。
“很熟嗎?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什麼時候和這個人合的影?”索瑞拉風情萬種地朝她吐了個菸圈,語氣仍是慣有的漫不經心,“酒吧里人來人往,隨便被某個人抓住合個影的事多了去了。”
女人的直覺最靈,她有一種隱隱的第六感,姐姐和眼前這個女人的關係,一定不是像這個女人所說的那樣,僅限於路人。她一定有什麼隱瞞着自己。
斯晚看着她的眼睛,試圖從對方的眼裡看出某些端倪來,但,對方避開了她的目光。
有女孩跑過來催促索瑞拉趕快準備上場表演。
索瑞拉猛地吸了一口煙,迅速地把菸頭擰滅,捋了捋頭髮,撇下斯晚就往外走。
她急急地遞上自己的名片:“拜託你再仔細想想,你一定認識她,你們說不定在同一個地方工作過,索瑞拉小姐,如果你想起來,請務必聯繫我……”索瑞拉拿過名片,看都沒看一眼,以一個瀟灑利落的動作擲到化妝臺桌面上一堆零亂的東西之中。
她後面的話隱沒於震耳欲聾的音樂,索瑞拉早已甩開她,一個跨步蹦上舞臺,扭腰甩臀,臺下的氣氛瞬間被點燃,口哨、勁爆的搖滾瞬間淹沒人潮。
迷離的燈光,縱情的紅男綠女,這裡是奼紫嫣紅的萬丈紅塵。
身邊有男人打着忽哨用放肆的眼光打量她。
她只得黯然離開。
回到普吉島的家,斯晚打開了電腦,隨及把這具累極的身子拋給了大牀。
MSN上有夏橘給她的留言:親愛的,你這兩天去哪了?沈昱揚來找過我了。
她使勁地睜大雙眼瞪着天花板,思緒如麻。
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才撥通了夏橘的電話。
“喂。”夏橘的聲音遙遠而清晰。
“是我。”
“天啦,女人,這兩天你去哪了,我打你手機一直是無法接通。”
“我去了一趟曼谷,想找一下有關多多生父的線索。”
“怎麼樣,有進展沒?”
“有,也可以說又沒有。”她揉了揉眉心,頭痛欲裂。
“彆着急,親愛的,事情總有撥開雲霧的一天。對了,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沈昱揚可能猜到了你出國是爲了避開他,他好像知道了蘇芮找過你的事,我聽小蔡說他在別墅裡和蘇芮吵了一架,他跟我說,如果是因爲他和蘇芮給你造成了困擾,他想跟你說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見到他,他可以離開……”
夏橘的聲音似從天邊傳來,越來越模糊,臉還掛着接電話時固有的笑容,心卻有如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呼啦啦灌滿了風。
“喂,喂,你還在聽嗎?”夏橘似感覺到了這邊的失神。
“嗯,我在。”她聽見自己猛吸了一口氣,“你告訴沈昱揚,我的離開,不是因爲蘇芮,更不是因爲他,跟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來這裡,只是因爲薪水比國內高,還可以升職。”
掛了電話,她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酒勁在胃裡“騰”地一下躥起來,臉上似燃起了一片火燒雲,嘴裡的苦澀卻一點點擴散開來。
她逃到這遠遠的天邊,只是想避開,只是想忘卻,那些舊日的傷口,縱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仍如影隨形。
心底深處的失落涌上心頭,好像破了一個洞,失落和寂寞隨着這個洞就源源不斷的流淌出來,甚至還能聽到流淌的聲音。
這個時候,她只想藉着一點自己唯一可以抓住的親情,來填補內心的失落。
她渴望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在這個世上並不是形隻影單的可憐。
撥通了蘇州家裡的電話,“嘟嘟”只響了兩聲後電話就已被人接起。
“喂,是晚晚嗎?”父親向書銘的聲音響起,帶着不確定的驚喜,還夾雜着微微的喘息,許是一路奔過來接聽的電話。
“爸,是我。”她的鼻頭有些酸澀。
不管自己走得多遠,永遠牽掛着自己的只有最親的人。
“晚晚,你在那邊還好吧,住得好嗎,吃得慣嗎,沒人欺負你吧?”父親多日來的擔心彷彿終於可以在今天一吐爲快。
“爸,您不用擔心我,我在這邊一切都很好,同事們對我很好,房東也很熱情。我倒是擔心您和多多,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我又離得這麼遠。您又總是捨不得花錢。您不要太節儉了,這邊的薪水比在老家高,您和多多不要過得太清苦了。對了,多多呢?”
“多多沒在家,我把他送到附近的幼兒園了,那孩子不愛說話,我想,過過集體生活,對他可能有好處。多多昨天晚上還問我你去哪兒了,媽媽怎麼這麼久了都還沒來看他。晚晚,你別擔心家裡,街坊鄰居這麼多年,大家都挺照應的。我就是擔心你,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離家那麼遠,我聽新聞裡說泰國還有政治動亂……”父親的嘮叨讓斯晚眼中似浮起一層水霧。以前自己很討厭的嘮叨,現在聽來卻有一種特別的親切,她很難過,因爲她讓父親擔心了。
“您千萬別擔心,我在普吉島,這裡是度假勝地,環境和治安都很好的,再說我工作的地方是星級大酒店,客人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您一點也不用爲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跟多多說,媽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找爸爸,等找到了,就帶他回家見多多。”
“你別擔心我們爺倆,一輩子都是住在這兒,有點什麼事,大家都會關照的,倒是你,唉,也不知道在那邊吃不吃得慣。晚晚,你別總把錢寄回來,離家那麼遠,多留點錢在身邊,以防有個急用什麼的,別老舍不得花錢……”
夜那麼靜,靜的讓人有點想哭。她伏在牀上,憂傷像漫天的網席捲而來……
這麼多年,總以爲自己早已被生活打磨得無堅不摧,總習慣了逞強,就算有淚在投降,人卻仍在僞裝。習慣了一個人面對,一個人隱忍,一個人療傷,但在父親面前,自己只不過仍是一個沒有長大需要呵護的小孩……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睡去,心卻亂成一團麻:看那個索瑞拉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她撒了謊,她一定有自己不想說的難言之隱,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不願意在自己面前承認識斯羽,難道多多的身世,有什麼不可讓人知的秘密?
但願索瑞拉會聯繫自己,她在心裡默默地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