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她面前突然如翻開了全新的一頁, 她就如夢遊仙境的愛麗絲,一切美如童話。週末他帶她去日本滑雪,北海道的滑雪場是望不到邊際的白, 明晃晃的直逼人的眼, 她拄着滑雪杖, 小心翼翼, 不時有人叫嚷着從身邊掠過, 滑雪板帶起一陣飛揚的雪沫,他不厭其煩,牽着她的手, 一點點地教她,兩人相攜着從高處俯衝下來, 她一個重心不穩, 身子向後倒去, 他來不及扶住她,急急地用身體阻擋她摔在雪地上, 結果兩人都摔倒在雪地裡,兩個人在飛揚的雪沫裡相視大笑。
他教她在海面上操作遊艇,身下的遊艇像條白色的大魚疾馳而去,浪花飛濺,如捲起的千堆雪, 她在褚天珣的手下轉動着船舵, 興奮地大叫, 覺得既緊張又刺激。
滿天星斗之下, 她赤着足和他相擁着在船上起舞, 甘冽的薄荷酒讓她有微醺的醉意,伏在他的肩膀上看灩瀲的海光星波, 星眸半垂。
她不說話,他亦不說話,斯情斯境,讓人沉醉。
在閉上眼沉入夢境時的那一刻,她用僅存的一點意識想,就算此刻只是一個夢,她也想沉溺一刻。命運如此顛沛流離,她只想在芸芸衆生中找到一個免她驚,免她苦,免她流離,在痛苦時可以靜靜依偎的肩膀。
身邊的同事都驚異於她的變化,歐妮曾羨慕地問她是不是墜入愛河了,她笑而不答,惹得歐妮在身後窮追不捨:“經理,到底是誰呀,Peter?褚先生?快告訴我吧,好奇死人了!”
她偷偷地在洗手間照自己的臉,鏡中的女人兩頰嫣紅,雙眸燦若星辰,嘴角微微上揚,難怪歐妮那樣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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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歷三月十五,是泰國人非常重視的萬佛節,相傳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曾於這一天在摩揭陀國王舍城竹林園大殿,向自動前來集會的1250名羅漢首次宣傳教義。篤信佛教的泰國男女老少在這一天會帶著鮮花、香燭和施捨物品前往附近寺院,進行施齋、焚香、拜佛活動。
來到泰國以後,斯晚曾被那些金碧輝煌的廟宇所深深震撼,莊嚴肅穆的佛像,虔誠跪拜的善男信女,是泰國獨有的一種文化,神秘而悠遠。
卻不想,這一天,褚天珣帶她去了清邁的一座廟宇,曲曲折折的幽徑,隱藏在深深的花木叢中,佛堂前的檀香嫋嫋而起,那悠揚的誦經之聲聲聲繁華退盡,僧侶在蒲團上盤膝而坐,絡繹不絕的朝拜者趕到這裡,他們雙手合十,舉過胸、額、頭,然後平撲在地上。她站在褚天珣身側,看他一襲泰國傳統白衫,脫掉腳上的鞋,方纔進入主殿,一臉的虔誠,她亦隨他深深地跪拜下去。
神態萬千的“金佛”俯視着來朝拜的芸芸衆生,香燈寂靜地燃燒,僧侶在閉目誦經,嫋嫋而起的檀香縈繞周遭,她的心突然變得澄靜,忽然明白爲何他執意要帶自己來這裡,人世間種種的愛、恨、嗔、苦、怨……一切不過是過眼煙雲,這忘懷亦是對佛的領悟。
有一身着黃袍的老僧在一僧侶的帶領下從內堂迎了出來,對着褚天珣微微鞠首,褚天珣亦恭敬地頷首,雙掌合十:“拍阿沾。”
兩人用泰語互相問候,關係似極爲熟稔。
原來是這寺廟裡的住持,老僧亦含笑對着她雙手合十,慈眉善目,她忙恭敬地回禮。
“這兒風景很好,你先隨便逛逛,我和大師還想說幾句話。”褚天珣望向她,眉目溫和。
她點點頭,自己對佛禪也知之甚少,這樣正合自己心意。
九曲迴廊,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寺院深處。寺廟的這方院子古樸幽靜,暹羅式的白色宮牆,金色的飛檐,蒼綠色的參天古木,古老的寺廟在朦朧霧靄的籠罩下,像一幅飄在浮雲上面的剪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她聽着主殿傳來的空靈法音,神思遊離。
褚天珣尋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曲徑通幽,花木扶疏,一女子立於蒼翠菩堤樹下,仰望碧幽穹天,朦朧霧靄映帶左右,萬籟俱寂。
他突然覺得她宛如畫中人一樣,這一刻離自己如此之遠。
“這裡真幽靜。”他在她身後輕輕開口。
“嗯。”她知道是他,沒有回頭,只是微笑,“難怪古人說‘萬籟此皆寂,惟聞鐘磬音’,我也是七繞八繞走到這兒來的。”
他望着她,亦只是微笑,下頷線條溫和,平日的凌厲之氣削去大半。
“是要走了嗎?”她在他注視之下有些微微的窘,幸好這暮色掩去了自己耳根之處的潮紅。
他牽過她的手,循着來時的路,踏着暮色離去。
寺廟外,她坐上車,拉過副駕駛的安全帶,不期然,眼前卻遞過來一塊小小的玉脂。
“剛請大師開過光了。”
她接過,小小的羊脂玉溫潤通透,中間用泰文鏤刻着“平安”二字。
“原來你剛留在那兒是做這個去了啊?”她側着頭朝他璨然一笑。
“我和大師敘幾句時順帶做的,就當是個好寓意。”他面色一紅,輕描淡寫帶過,不想自己的一番心意在她面前太過顯露,藉機去發動車子引擎,汽車呼嘯着向前。
小小的玉脂握在她手裡,一點點的暖意沁進心裡,想來其實他爲自己做過許多事,一點一滴,無聲無息,從不是刻意的討好,而是竭力拭去痕跡,惟恐自己有太多的不安。
“平安”,她凝視着這小小的刻字,一種百感交集涌至胸口,有淚浮於睫,她伸出手,慢慢覆住了他的一隻,他輕輕回握住了她。
車子駛進一扇老舊的雕花大門,駛進去後沿着幽深弧形的車道一轉,視線裡纔出現精心佈置的花圃,有兩株高大的菩堤樹,濃翠如蓋,掩映庭院深深,車道駛到盡頭,纔看出樹木掩映後的一座泰式小樓。
房子頗有些年代,是那種傳統的泰式兩層小樓,木質的門和窗櫺,顏色幾近斑駁。聽到汽車聲,早有僕人出來迎接,用泰語恭敬地問候她。
褚天珣把手中的行李交給男僕,又用泰語對那名女僕說:“塔塔娜,帶向小姐去她的房間。”
“這是我家的老宅,我很少回來,一直交給這對夫妻打理,你有什麼需求就對塔塔娜說。”
斯晚跟隨塔塔娜上了樓,推開了爲她準備的房間,房間不大,卻佈置得乾淨整潔,還細心地在木牀上吊了一頂紗幔蚊帳。
“向小姐,這層樓的最右手邊有洗手間和淋浴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晚餐。”塔塔娜恭敬地頷首,退着出去帶上了房門。
她在房間裡打了個轉,推開窗房,滿目的蒼翠,碧綠的葉子伸手可觸,深吸一口氣,她從行李袋找出衣物,循着僕人剛纔指的方向去了淋浴間。
洗完澡,吹乾頭髮,換了件碎花長裙,施施然走下樓梯,發現褚天珣早已坐在客廳,正在逗一隻拉布拉多,看到陌生的她,用褐色的眼睛望着她。
他回過頭看見站在樓梯處的她:“去吃飯,塔塔娜廚藝很棒。”一邊說一邊朝她走過來,小狗亦步亦趨。
她覺得可愛,蹲下身子去摸它的頭,光滑油亮。
橘黃的吊燈散着柔柔的光,餐桌上早已被豐富的食物佔滿:泰式沙拉、九層塔蒸蝦、泰式青口、風味爪、咖喱蟹、冬陰功湯……菜色搭配極其漂亮。
她不禁驚歎,來泰國這麼久,眼前的這頓泰餐最爲傳統而地道。
“來,嚐嚐味道。”
“等等。”斯晚用手勢制止正要舉箸的褚天珣,然後在褚天珣錯愕的表情中,噔噔地跑上樓,旋及又急急地衝下來,手中多了一個手機。
“讓我先給它們拍幾張照,發在微博上面,叫人流流口水。”
他只是笑,寵溺地看着她孩子氣的舉動。
“真贊!”她衝站在旁邊的塔塔娜伸了伸大拇指,塔塔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看着她大快朵頤,輕咳一聲,望着她笑:“一遇到美食就全然不顧淑女形象了呵,酒店的員工如果看到了你現在的這個樣子,估計要被雷到。”
“員工守則沒規定我私下也要端着,保持儀態萬千。再說我也不是什麼淑女,更沒必要在你面前裝了。”她一邊吃一邊不忘反擊,“你不知道,美食最能讓人心情大好嗎?”
他笑笑,把旁邊的水遞給她,其實他也喜歡她現在在他面前的樣子,真實、不做作,反倒有種天然的吸引力。
有雨簌簌敲打着窗櫺,在這靜謐的夜,雨滴聲格外的清晰。
“下雨了?”
“清邁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說不定明早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