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總是殘酷的。
七月間蒙古軍攻克宋國同慶府(成州)、天水軍,知同慶府李衝戰死;八月又經過半個多月的苦戰,以慘重的傷亡攻克西和州、仙人關,知西和州陳寅、西和通判賈子坤、摧鋒軍統領楊銳殉國;十月又攻克七方關。加上之前武休關、階州、鳳州已經被攻破,至此,自吳仙人關大捷以來南宋在蜀口經營百年的三關五州防線土崩瓦解。
十月十七日,蒙古使臣速不罕擁軍至青野原,又一次向宋提出假道要求。南宋守將張宣讓部將馮擇僞降,誘殺速不罕。蜀口各處軍民在得到消息後亦“燒絕棧道”,以示不允許蒙古軍過境的決心。拖雷大怒,便武力強行假道,並肆行抄掠。
十月二十日蒙古軍攻陷沔州(即興州,今陝西略陽),沔州都統、權知州楊起、沔州通判王友仲戰死。之後,蒙古軍兵分兩路。西路由沔州南下,十月二十四日攻大安軍,駐守大安的宋軍寡不敵衆,全軍覆沒,四年前“丁亥之變”時堅守西和州的利州副都統何進及麾下統制官全部殉國。蒙古軍撤屋爲筏,沿嘉陵江“長驅深入,若踐無人之境”,一直打到四川腹地方纔北返,與東路軍會合後東進金州。東路軍則從沔州出發後,向坐鎮利州的南宋蜀帥桂如淵以“師壓君境,誓不徒還,謂君不得不吾假也”的強硬口吻再次提出假道南鄭,由洋州、金州達河南唐州、鄧州,會師滅金的要求。桂如淵一面火速向朝廷請援,一面卻不組織有效抵抗,而是和利州漕臣安癸仲等人輕車逃往川東合州,導致川北殘存宋軍處於各自爲戰的狀態。直至宋廷於十月二十六日任命的新任蜀帥,原知遂寧府李真到任。
宋廷得到桂如淵的敗報後,急令京湖帥陳賅派兵前往增援,但陳賅認爲蜀口防線固若金湯,侵入四川地只是從小道滲入的少數蒙古遊騎,所以只派宋春帶三千軍隊前往金州協防。十一月二五日。蒙古軍在擺脫川北宋軍殘部的糾纏以後,經饒鳳關直撲金州,擊敗當地駐軍。接着接着沿漢水東下,進入京湖邊面。陳賅聞訊後急調孟珙前往攔截蒙古軍,但爲時已晚。十二月二十五日,拖雷全軍在光化軍地界渡過漢水,進入金朝境內。
史稱“辛卯之變”。
由於一貫恃和苟安的南宋權相史彌遠對蒙古的政策是企圖相安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蜀帥桂如淵作爲其親信。在蒙古軍的大舉進犯之初,處處忍讓,唯恐得罪蒙古,甚至“令諸將毋得擅出兵沮和好”,待蒙古軍意圖明瞭後,又丟下川北軍民先行逃跑。儘管川陝宋軍對蒙古侵略者進行了頑強地抗擊,“偏將小校陣亡戰沒者不復以數計”,仍不免一敗塗地。蒙古軍隊長驅深入四川境內,殘破城寨一百四十餘處,天水、同慶、西和、興元、洋州五處發生屠殺事件。“三關之外。生聚一空”,“千里之地,莽爲丘墟”。
這場戰爭對於趙誠來說,也是損失重大。拖雷大戰前,就地徵發了大量的糧草、馬匹與牛羊,窩闊臺也接連發出數道命令賀蘭百姓貢獻肉食與戰馬,賀蘭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那些東南邊州的百姓。各地地訴苦的公文如雪花一般遞到了趙誠的面前。的佳節。賀蘭國王的居處。戒備森嚴,毫無過節的喜慶氣氛。在他的一間新落成地巨大密室中,兩百七十三位嫡系心腹們跪倒在他的面前,歃血爲約,誓死效忠。其中還有兩位始終帶着面巾的神秘人物。
會議不間斷地開了一天一夜。
“我本來是想邀四個對手坐到桌前,陪我打麻將。結果只來了三個人。”趙誠送走所有的手下。對王敬誠說道,“但四個人的麻將。不多不少,剛剛好。”
“何爲麻將?”王敬誠摸不着頭腦。雷正在渡漢水的時候,金國最強大的軍事力量在完顏合達、移剌蒲阿、完顏陳和尚、武仙帶領下,這時候已經會師,集合在順陽。完顏合達主張在拖雷渡漢水之時,半渡痛擊,移剌蒲阿不贊成。結果,拖雷的蒙古兵完全渡過漢水,殺奔順陽而來,金軍這才慢慢地進至禹山,擺陣。
拖雷的軍隊戰意仍高,然而終究是連連大戰,衝破宋軍的層層阻攔後,已顯疲態,等待他地是以逸待勞的金國十萬精銳之師。金國完顏合達、移剌蒲阿、完顏陳和尚三人都是一時名將,而武仙、張惠、高英、樊澤、楊沃衍等人也都身經百戰,拖雷這次遇到了一個硬骨頭。
由於窩闊臺有意暴露假道計劃,金軍沒有如同成吉思汗想的那樣“千里赴援,人馬疲憊”,相反卻是以逸待勞,也沒有如李昌國所言“謂我師從天而下”。
這一打兩軍並無多大勝負。拖雷只能充分發揮本部騎軍的機動性,時聚時散,將對方龐大的人馬調動起來,但是拖雷軍的戰略威脅性實在太大,金軍仍緊緊地咬住,雖傷亡很大,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紹定五年(1232)正月,拖雷部輾轉到鈞州三峰山,被金兵包圍數重。
三峰山中,拖雷仰天長嘆。夜色深沉,天上看不見任何星辰,天空都被濃黑的烏雲遮蔽着,讓夜黑如墨。起初拖雷戰事極爲順利,既使與金兵交上手,也不落下風,並且調動起金軍的全部精力。然而鈞州南面的三峰山,他被困住了。
“信使已經派出了嗎?”拖雷憂慮地問道。
他今夜一口酒也沒喝,因爲他沒有心情飲酒。
“回父親,已經派出了。”蒙哥回答道,又補充了一句,“這是第七次派人了。”
“嘿嘿。”拖雷陰沉地一笑,如暗夜中山中寒鴉冷不丁的鳴叫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蒙哥、速不臺與衆將聞之。心中一顫。
“拖雷那顏,想來可汗是戰事吃緊,所以纔沒有趕來接應。”速不臺小心地說道,“又或許是信使被金人截殺所致,再就是信使還未來得及將好消息傳來。”
“哼,戰事吃緊?我軍與宋人交戰時。他就應該向潼關與黃河一線攻擊,正面牽制金軍,防止金軍南下。他可倒好。用了四個月去打河中府,我收到最後的消息是,他從去年十二月以來又按兵不動至今,怕是快一個月了吧?速不臺,你說他這是何意?”拖雷冷哼道,“我們在此拼殺,還不是爲了他?他是可汗。我們所有蒙古人的可汗,他命我們往東,我們不敢往西,命我們往北,我們不敢往南。所有的事情都要根據他地命令行事,他地命令就是長生天地旨意,不允許任何人反對,哪怕是懷疑。”
速不臺在他的盯視下,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想當年我父親成吉思汗彌留之際。不停地給我們講一頭蛇和九頭蛇地故事,至今仍覺得就像是在昨日一樣讓我難忘啊。父親如今屍骨未寒,就有人想致我於死地,可恨可嘆啊!”拖雷道,“我還真有些羨慕我那拔都侄兒,帶着自己的兄弟在西域過着自己地好日子,誰當可汗與他無關。或者,我應該效仿我那年事已高的二兄察合臺,在自己的封地養老。天天舉辦盛大地宴會,閒時就去打獵,過着神仙般的日子。”
拖雷抽出腰刀,奮力將篝火上用來烤肉燒湯的木架砍倒,發泄着心中的怒火。一鍋將好肉湯倒在了篝火之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和一股妖異的煙霧。卻澆滅不了熊熊烈火。
“山中夜寒。拖雷那顏還是以身體爲重。”速不臺只得勸說道,“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議大事?說不定明日就有好消息送來。”
“本來我軍是側後襲擊,他是正面攻擊,這下主次顛倒了,變成了我來正面主攻,他來側擊。速不臺,你說說看,我汗兄對我這個弟弟還真是厚愛啊,生怕我遇不到敵人?”拖雷根本就沒有睡意,他恨恨地說道,“不兒罕真是個偉大的賢者啊,一切不出他所料,恨當年我不能將他放在我身邊,爲我所用啊。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輕視於他。”
“父親,我等若能逃過此劫,將會立下不世之功。到時候父親再提出將不兒罕調到身邊出謀劃策,不就行了嗎?”蒙哥勸道。
“那得看我們能不能捱過這一次。”拖雷有些氣餒。
“拖雷那顏,您是全軍主帥,可不能在兒郎們面前露怯啊。”速不臺擔心地勸說道。
“這我是知道地。”拖雷點了點頭,“我人雖少,金人又能奈我何?”
三峰山下,忠孝軍總領完顏陳和尚心中也充滿憂慮。
完顏合達是主帥,移剌蒲阿是副帥,但後者卻是皇帝陛下的心腹。雖然後者也曾立下不少戰功,但爲人過於剛愎自用,以致此次與拖雷軍交戰數度延誤戰機,卻無人能駁了他的己見。移剌蒲阿無持重之略,領兵時往往爲小利讓軍士勞師動衆,一日夜馳二百里,也曾僅俘虜一位蒙古小卒,而上報大捷云云,既加官又進爵。陳和尚曾與同僚私下議論,卻被人打了小報告。但陳和尚面對移剌蒲阿的當面質詢時,並不害怕,移剌蒲阿也知陳和尚勇敢,雖心裡不太痛快,但也不想讓自己損失一大將,所以不了了知。
先前拖雷軍渡漢水時,花帽子軍名將,綽號“賽張飛”的張惠曾建議應趁蒙軍半渡迎頭痛擊,但是移剌蒲阿拒絕;初戰之後,兩省認爲蒙古軍三萬人馬其中至少一萬是輜重之軍,而且又相持數日正人飢馬乏,正是反攻的大好時機,移剌蒲阿又拒絕。所以拖雷軍消失了,不與其正面交戰,不停地騷擾,讓金軍苦不堪言。
完顏陳和尚擡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心中憂慮不已。他手中把玩着一支長筒狀的物什,這正是趙誠曾送給他的千里眼。陳和尚對這個精巧的東西十分珍愛,如同自己地兵器一般愛護,這物什幫了他不少大忙。
他由物及人,想起了送給自己這件寶物的那位假冒商人。他在鳳翔府被克前不久才知道原來那位商人正是賀蘭國王,可是他當時知道又能如何呢?況且對方又不是什麼領兵大帥,殺之又有何用?只是對方明知自己是金國領兵之人,卻故意送給自己千里眼,這讓陳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眼下這些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只有戰事勝負與國家存亡纔是他焦慮的事情。
不遠處的山腳下,時不時地傳來喊殺聲,然後又是一段沉寂,反反覆覆。陳和尚將千里眼別在腰間,抽出自己的佩刀,找來一塊布,仔細地拂去上面還殘留的蒙古人血跡,他在準備明日的大戰。糧食越來越少,士卒越來越疲憊,忠貞與勇敢仍在,也僅有憑此與蒙古人拼殺。
夜越來越深沉,他感到冷得慌,儘管他還在烤着火。不一會兒,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和脖子和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有點點輕涼地感覺,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下雪了,起先是斷斷續續的小雪花,在夜空中隨風飄蕩,甚至讓人察覺不到它的潛入,然後就是更大一些雪花,半個時辰之後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就是黑夜也無法掩蓋住所有蒼白的色彩。
完顏陳和尚立在正月裡地大風雪中,他體內地熱血似乎已經被凍結,如同一具殭屍。
三關即魚關、仙人關、武休關。其中,魚關和仙人關屬沔州防區,魚關在今陝西徽縣北;仙人關在今陝西略陽西北,此二關保衛着古時北線入川的主要通道,即秦嶺西麓山口。武休關屬興元府防區,在今陝西留壩縣南,扼興元府北通往鳳州地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