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武將掂了掂手裡的銀兩,臉色有所和緩。他斜着眼睛看着莫邪說道:“既然她執意送死,要進去也行,反正進去了是不能出來的。你且問問她,可要想好了。”
莫邪滿口答應。回身又將路心蘭叫到一旁,對她說道:“你真是糊塗,和他們說那些話又有什麼用?誰讓你的丈夫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自然是任由人搓扁捏圓。你可是還要執意見你的丈夫?”
路心蘭木着臉不說話,心裡卻是掀起了驚天的巨浪。自己丈夫兢兢業業,爲民謀利,沒想到到頭來,君上說不要就不要,讓他死不過是死一條狗而已。而自己此時,真是進退兩難。
自己。還要見自己的丈夫嗎?
莫邪又說:“你好好想想,如果你要去見你的丈夫,我不攔你,不過,你這兩個孩子,是帶進去還是留下來。你想好了拿個主意給我,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是啊。若是自己帶了孩子進去,可是照那名武將的說法,只許進不許出,兩個孩子本來就小,若是有個什麼自己的天都要塌下來。可若是不帶孩子進去,眼前這兩個人自己還信的過去嗎?
倘若孩子在他們手裡有個什麼萬一,那纔是後悔莫及。
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她問莫邪:“他說只許進不許出?那我要是進去了,你們又如何帶我出來呢?”
莫邪說道:“這你就不用管了,我們自有辦法。”
路心蘭突然說道:“既然這樣的話,不如你幫我把我丈夫救出來吧!”
莫邪瞪大了眼睛嗤笑路心蘭:“我看你是昏了頭吧?我爲什麼要幫你把你丈夫救出來?”
路心蘭說道:“你不是想讓我嫁給你們嗎?想讓我心甘情願嫁給你們,就幫我救出我的丈夫吧。”
莫邪恥笑道:“你不要總是拿着這個當做條件一次又一次向我們要求什麼。之前你已經和我們交換了一次,現在居然又想要我們幫你救你丈夫,不行,辦不到。”
路心蘭說:“既然辦不到。那我也無法遵守我們之前的約定。”
莫邪看了她一眼,眼裡帶了幾分威脅:“你信不信,其實我有十幾種可以讓你不得不答應的方法,譬如你的孩子們……”
路心蘭立即變色,莫邪又說道:“我不過是顧及面子罷了,所以你最好乖乖地順從我們。否則的話,你也許覺得死了就死了,可是就算你死了,我也能將你做成活死人。讓你活得無知無覺。你是願意怎樣做?”
他這幾句話,已經是讓路心蘭萬念俱灰。莫邪的手段她已經見識過了。不說別的,就說對付奶孃,她都覺得傷心至極,更何況他要對付自己的孩子?
她在心裡反覆思量,最後說道:“還是讓我一個人進去吧,不過,我有話想和我的孩子說。”
莫邪點頭:“那你說吧。”
她走到昭哥的面前,抱着玉姐兒蹲了下來,心情複雜地看着昭哥。
自己的孩子還這麼小,卻要讓他們面臨生死離別,飽嘗人間苦難,自己是該漠視還是緊緊抓在自己手裡?
若是自己帶了進去,豈不是要害得孩子們和父母一起共赴黃泉?自己又怎麼忍心?
她蹲在了昭哥面前,柔聲對昭哥說道:“昭哥,孃親現在和你說的話非常重要,你可要記清楚呢?”
昭哥點點頭,一知半解。
路心蘭的眼睛立即瞟了莫邪莫安一眼。莫邪正坐在不遠處,和那名武將一起喝酒賞月。而莫安,則是一個人獨自坐在車轅上,擡頭看着月亮。
路心蘭對昭哥說道:“孃親走了之後,倘若他們要帶你去找孃親,你一定要說,孃親說了,不要你們了,你們也不要孃親了。到時候,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定會要求照顧你們。等到你大了,你只要自己可以養活妹妹,又有了新的本領。就帶着妹妹離開外祖父和外祖母!。”
路心蘭對昭哥說道:“記住孃親的話,除了妹妹以外,誰的話都不能相信。”
“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也不能相信嗎?”
路心蘭頓了頓,搖頭說道:“不能。”豆歲長技。
昭哥雖然不懂,卻沒有多問,一雙明亮的眼睛稚嫩地看着路心蘭,充滿了疑問。
他突然又說道:“孃親難道要丟下昭兒和妹妹嗎?孃親爲什麼不帶着昭兒和妹妹呢?”
路心蘭的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她摸着昭哥的腦袋說道:“不是孃親不肯帶着你們,實在是孃親這一去十分危險。你們的爹爹現在已經是生死難料,孃親是去找你們的爹爹的。可是孃親不能帶着你們一起赴險,所以孃親只能把你們留在這裡了。”
昭哥聽了,垂淚說道:“孃親,我們一家人,要死在一起死,要活在一起活。”
路心蘭道:“你這傻孩子,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你要記住,你的命是寶貴的,妹妹的命也是寶貴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一定要護着妹妹、”
昭哥點了點頭,眼裡卻還是對路心蘭依依不捨。
路心蘭的情緒卻已經完全平息了!
她拿定了主意,坦然對莫邪莫安說道:“我想好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進去一趟,至於兩個孩子,就只有拜託你們了。”
莫邪聽了感到意外,待想到兩個孩子還是在自己手裡,也就答應了。
倒是莫安,認真看了路心蘭一眼,硬聲說道:“我們可不是幫人看孩子的,要是你時間長了,我看你的兩個孩子我們也不用管了,你這樣的孃親?爲什麼一定要扔下孩子呢?”
路心蘭苦笑道:“如果有一天,你也做了父母,你應該就會知道,做父母的心情。”
她說完,就背過身去,狠狠心,再也不看玉姐兒和昭哥了。
莫邪看着路心蘭離開了自己,向府河縣城牆下走去,他凝聚內力,將自己的聲音送了出去:“府河縣縣令陳正明在哪裡?他的妻兒都在我的手裡?”
莫邪喊了兩次之後,府河縣的城牆上終於有了迴應。
莫邪的神識離開了自己,去尋找路心蘭,最終悄無聲息地附在了路心蘭的身上。
留在府河縣的陳正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送走了的妻子又回來了!
看到她出現在城牆下的時候,他起先一驚,接着想起自己的兩個孩子,心裡有無數個問題,卻不知道先問哪一個。
良久,他才扶着城牆對下面高聲喊道:“心蘭,你怎麼回來呢?孩子呢?孩子在哪裡?”
路心蘭說:“你先讓我進去,我再告訴你孩子的下落把。”
陳正明卻搖頭:“不行,君上已經下令,這所城即將成爲死城,你還是不要進來!”
路心蘭焦急地跺腳說道:“不行,我要進去陪你,你我夫妻二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陳正明聽了,心裡感觸頗多,他只是問了一句話:“那我們的孩子呢?”
“孩子?”路心蘭恍惚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不遠處莫安身邊的昭哥和玉姐兒,然後擡頭對陳正明說道:“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路,可我,說好了要來陪你的。”
陳正明心裡一陣激動,他深吸一口氣,厲聲對城下的路心蘭喊道:“你回去吧,我今日臨死前見你一面,已經是心滿意足,何必在意你陪不陪我?”
路心蘭卻不肯罷休,她高聲催促着陳正明趕快打開城門,讓她進去,一面說道:“無論你今日讓不讓我進去,我進來了,就沒人會放我離開,否則,你看我爲什麼不帶孩子一起來見你?”
陳正明聽了心頭劇震,他急忙追問路心蘭:“你、你這話可是當真?難不成你就沒想過,若是我們兩人都不在了,誰來照顧孩子?”
路心蘭悽然笑道:“這樣說話真累,你就不能讓我進去嗎?”
陳正明身邊的士卒都已經開始勸說他了:“大人,就讓夫人進來吧。有這樣的好女人願意生死相隨,大人雖死無憾啊!”
陳正明卻氣憤地說:“你們給我住嘴!心蘭,你昏了頭了嗎?就沒有想想我們的孩子?”
路心蘭沒有回答,反而再一次問道:“讓我進去吧,打開城門吧!”
陳正明看了看她,狠下心腸說道:“走,你快給我走!”
路心蘭沒有想到,自己花盡了心思來到這裡,就差一道城門了,可是陳正明卻不讓她進去。她不由急道:“陳正明,你就真的這麼想死嗎?你就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心情?爲了你的好名聲,你就真的要棄我母子三人而去?你若是真的扔下我們,我、我恨你生生世世!”
陳正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路心蘭。
她在他的眼裡,一向溫馴順從,性格文弱。可是如今當着城上城下這麼多人,說出這麼出格的話,難道是他做得太過?
“心蘭,你不要這樣!”
他只覺得口舌生澀,有心想解釋一番,可是說了也於事無補,自己還是會作爲一方守護的負責人而死去,只是到那個時候,只希望心蘭不要傻傻地偏要隨他而去。
路心蘭卻已經是哭得淚流滿面,她不停搖着頭說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要被爹孃逼着嫁給別人了,你還要把我往外面推,難道夫妻一場,我對你連個路人都不如?你情願爲了這座城而放棄我和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