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晟已經走了七日了,今天是巧玉六歲生日。
七日前,巧玉一早起來沒見到父親,以爲和平時一樣父親早早的出門了。直到太陽西斜,和母親用了晚飯,父親還沒回來。巧玉這才覺得有些異樣了。母親一整日都沒笑過了。這在平時是不可能的事。從巧玉記事開始,母親就總是在笑。看着自己笑,看着父親笑,甚至有時看見一朵花,一根草都會笑。但今日,母親沒笑過。巧玉牽着慧孃的手,怯怯的問,“母親,您今日怎麼沒笑過?”
慧娘正在想着心事,沒注意巧玉在問自己。巧玉搖搖牽着的手,又問了一次。慧娘這才發現,女兒正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慧娘憐惜的幫巧玉把臉頰邊的一綹碎髮別到耳後,剋制着傷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輕聲解釋道,“今日太炎熱了,所以纔沒有笑呀!”
巧玉一眼便看穿了母親的謊言,但並沒有說破,只是笑着說,“玉兒幫您打扇,您笑一下吧!”慧娘看着眼前乖巧漂亮的女兒,心裡有了些安慰,發自內心的笑了。
巧玉自那日起,再沒提父親的事,彷彿她已經知道了一切。慧娘幾次試圖說明沐晟的事情,但看着孩子清澈、明亮的眼睛,又都嚥了回去。畢竟孩子還只有六歲,讓她這麼早就知道這些,是不是不妥?
七月十五日用過晚飯,慧娘和巧玉到後園遛彎,過了戌時纔回房。自從月初沐晟走了之後,巧玉每晚都吵着要和母親睡,幾次下來慧娘不勝其擾,吩咐丫環把巧玉的被褥搬到了自己房裡。慧娘接過雪竹遞上的面巾,正要替巧玉擦臉。隔着門,別院的管家慌慌張張的稟告道,“主母!大門外來了輛風塵僕僕的馬車。隨車的小廝並未報家門,只說要見侯爺和您。”
慧娘一愣神,皺着眉想,“馬車,要見侯爺和我?”因爲不知道會是誰,心裡忽然有了些緊張。“也罷,福禍天註定。一切只看我的造化了。”想到這,便吩咐管家,“先把客人請到大廳,我這就來。”管家應聲走了。
慧娘轉身給巧玉擦了臉,憐愛的看着孩子說,“玉兒,我去去就來,你先和雪竹睡吧!”
天色尚早,巧玉還不困,便商量着說,“母親,我先和雪竹玩一會兒,等您回來了,我們一起睡,可以嗎?”
慧娘看着巧玉的一雙有靈性的大眼,點頭同意了。
安排好巧玉,慧娘帶着月影和淺雨一起穿過角門,走進前廳。
後面將要發生的事,令慧娘終生難忘。因爲她終於見到了她最不願見到的那個人-沐晟的原配夫人南康公主!
前廳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年紀在二十五歲左右的少婦。雖然穿着家常的窄袖衣裙,但卻是極好的絲質。看臉上,談不上美,但皇家獨有的氣度卻不是任誰都能有的。態度傲慢,氣質凌厲。就連身邊的丫環也是了得的。慧孃的心沉到了谷底,既然來了,就只能打起精神應付了。公主見了慧娘,先是一愣,旋即恢復了冷若冰霜。
離公主還有一段距離,慧娘便莊重的雙膝跪地,“賤妾慧娘給公主請安!”
南康公主正喝着茶,也不理慧娘,任由慧娘這麼一直跪着。沒有公主的話,慧娘自是不敢站起來的。等公主嚥下第二口茶,把茶杯穩穩的放在桌上,才威嚴的說了句,“起來吧!”
慧娘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雙腿已經有些麻了,踉踉蹌蹌的差點兒坐到地上,幸虧月影和淺雨手快,一起上前,一邊一個扶住了慧娘。慧娘也不敢坐,只好低着頭,站在一邊。心裡思量着,這位公主便衣而來,不知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不知侯爺此時在哪裡呀?”公主有些明知故問的難爲慧娘。
慧娘自然聽出了刁難的意思,不卑不亢的回答,“回公主,侯爺此時正在攻打應天的前線。別院這裡只有慧娘一人。”
南康公主一聽攻打應天,怒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忽然想到什麼,又重新坐了下來。有些譏笑的問,“侯爺不在,你自己就寂寞冷清了!”
“回公主,慧娘還有女兒陪伴。燕王府的王妃也經常傳我們去王府小聚。”
南康公主又變了臉色,一下子沒了天家的尊重,大聲呵斥道,“賤人!你竟還敢用燕王府的人來壓我?你可知,我既然能從京城來北平,就沒把燕王放在眼裡。他一個亂臣賊子,還敢護着你這個沒名沒分的賤人!別以爲打了幾場勝仗,就勝券在握了。誰勝誰負還未可知!沐晟,這個忘恩負義之徒,若不是我在皇上面前一再保舉,他怎能封侯?他對我花言巧語,才騙了我到皇上那裡去舉薦他回北平暗中監視燕王。賤人,別以爲你長得花容月貌,就可以獨佔侯爺!我南康豈是容得下別人和我共事一夫的!”說罷上前,狠狠的給了慧娘兩個巴掌。
慧娘和兩個身邊的丫環都被公主的舉動嚇住了,愣在一起。這一幕都被剛剛進門的巧玉看在眼裡。巧玉奔向前,把母親護在身後,勇敢的替母親辯白。“還請公主自重,別失了天家的威儀!公主若有怨恨,自當回府找您夫君理論。犯不着在這裡耀武揚威!若是夫妻恩愛,哪裡還會有別人?!”
一屋子的人都被這個小姑娘的話嚇到了。連慧娘也想不到,才六歲的巧玉竟能說出這些。蹲下身,把巧玉抱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