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六月三十日。上個月十五日,丫環裡最大的紫風出嫁了。夫家是和她青梅竹馬,自小就訂了親事的鄰居。慧娘雖然有些不捨,但還是笑着送走了紫風,還送了她一大筆嫁妝。剩下的三個丫環都羨慕不已。嫁過去後,紫風和夫君在鬧市開了家成衣店,安頓了下來。
一切都很平靜,或者說太平靜了。還有七日就到巧玉的六歲生日了。用過晚飯,慧娘坐在院子裡的迴廊下乘涼。今年的天氣真是異常,還沒到七月已經非常炎熱了。巧玉穿着粉色的衣裙在院子裡和雪竹、月影還有淺雨玩着老鷹抓小雞的遊戲。這次輪到巧玉當老鷹了。小姑娘極認真的跑前跑後,不一會兒就已經滿頭大汗了。淺雨一個不小心,被前面雪竹的裙子絆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另兩個丫環也一起被連帶着坐在了地上。四個人哈哈大笑起來,慧娘看着也會心的笑起來。看了會兒,慧娘才站起身,笑着牽了巧玉的手,走回屋子裡。
“玉兒,你該沐浴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慧娘假裝生氣的說。
“娘,玉兒還沒玩夠呢!”巧玉說着就掙脫了慧孃的手,朝門外跑去。和正進門的沐晟撞了滿懷。巧玉“啊!”的大叫一聲,坐在了地上。
沐晟正想着心事,也被嚇了一跳。剛要發火,見女兒正可愛的看着自己,氣一下子都消了,笑着彎下腰,把巧玉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裡,疼惜的問,“玉兒,可碰到了哪裡?疼不疼呀?”
沐晟向來極寵巧玉,可以說是百依百順。這會兒,有了父親撐腰,巧玉趴在父親懷裡,告起母親的狀來。“玉兒,還想多玩一會兒,可母親非要我沐浴!父親,您快幫我說說!”
沐晟聽了,哈哈大笑,“這個玉兒,越發的變壞了。怎麼就告了母親的狀了,還讓我說說!”慧娘本來也唬着臉,一聽他們父女的對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沐晟笑着放下巧玉,交給門口的雪竹,“玉兒,去吧!再玩會兒,只就一會兒!等我喚你了,你可就要回來了!”巧玉笑着牽過雪竹的手,蹦蹦跳跳的出去玩了。
慧娘幫沐晟脫了外衣,換上家常的窄袖衣服。兩個人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看着門外的巧玉和丫環們玩耍。慧娘心滿意足的扇着扇子。能這樣守着夫君、女兒過日子,實在是太美好了。
沐晟喝了口茶,纔看着門口不經意的小聲說,“慧娘,我們在一起已經七年多了。我到現在還記得七年前,第一次見你時的情景。雖然只看了你一眼,但從那時起,我便發下誓願,今生一定好好待你。”
慧娘聽了沐晟這不着邊際的話,聯想到去年沐晟封侯,從京城回來後同自己說的那些話,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停了手裡的扇子,直直的看着沐晟。
沐晟自然注意到了慧孃的緊張。轉過臉,深情的看着慧娘,“慧娘莫怕!我是行伍中人,如果真能戰死沙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慧娘聽到這,開始小聲抽泣。沐晟忍了忍繼續說,“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和玉兒。我這一走,不知要幾年才能回來。四皇叔也知道我的牽掛,王府那邊會一直有人照應你們母女的。”
等沐晟說完,慧娘開始大哭起來。沐晟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抱住慧娘。恰巧這時候,巧玉進門,看到這情景,還沒弄清緣由,就跑過去摟着父母大哭起來。慧娘和沐晟都嚇了一跳。慧娘趕緊止住哭,眼裡帶淚的勸巧玉,“玉兒,莫哭!父親要出遠門,母親因爲捨不得才哭的。玉兒別哭了!”
巧玉這才擦乾了眼淚,但依然摟着父親不肯鬆手。“父親,別走!玉兒捨不得你!”
沐晟聽了巧玉的話,眼睛裡有了淚花。只好哄騙巧玉說,“玉兒,放心!父親不走了!”
第二日七月初一,寅時剛過沐晟便起來了。慧娘也被吵醒了,默默的起來伺候沐晟洗漱、更衣。沐晟輕手輕腳的打開門,轉回身又緊緊的抱住了身後的慧娘。慧娘默默的流着眼淚。沐晟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鬆了慧娘。手卻被慧娘緊緊的抓住,慧娘隨身的菩提串滑到了沐晟的手腕上。沐晟再次抱了慧娘一下,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入了黑暗裡。
他們都不曾料到,此一別後天各一方,直到死亡都再沒能相見。
多年後,巧玉再次見到自己的父親時,也不再是重敘天倫的美好景象了。
如果當時沐晟知道將來會是這樣的結局,不知道那日他是否還會跟隨燕王謀反?
建文元年七月初一,燕王朱棣在北平起兵,自稱“靖難”。沐晟跟隨燕王一同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