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聖上要考皇子們的學問,所以太傅纔會延遲早課的時間。”
“嗯,這事兒我倒是聽人提過,只是最近聖上身體抱恙,才一直耽擱着。”戈承點了點頭,又伸手摸了摸小舟的頭頂,“才過了多久,你便清減了很多,不過也是沒辦法,跟錯了主子,自然也要吃些苦頭。”
“這些都只是暫時的,六殿下……”說到這,小舟頓時啞口,將剩下的話嚥了回去,沒錯,六皇子元晦也許能上位爲帝君,或者能在兵部有一席之位,但這些終究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測,以後的事兒,誰能保證會如何。
“與其指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如想想,自己要如何位列仙班。”戈承的聲音帶了些鼓惑。
小舟有些迷茫的伸出手,在風中微微蜷縮着手指,感受風從指間流動,在指尖慢慢盤旋,最終離去。
指望自己嗎?她不是沒想過,但是她有什麼?
善良,說的直白了,便是懦弱。
因爲膽怯未知的後果,所以只能詳裝善良,以求與世無爭。
來到這裡,身後沒有任何背景勢力,手中沒有任何籌碼優勢,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她不是沒有茫然過,甚至想要冒一些頭來,結果便是被人打壓的險些因此沒命,所以她膽怯了,怕若是挺直了腰桿,下一刻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但也正是因爲如此,她也是不甘心的,哪怕知道自己沒有多少能力,卻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做,告訴自己不要眼高手低,卻不禁去想。
來到這裡後,她不止一次會在午夜夢迴時驚醒,然後就那樣睜着眼睛,一直呆到天色泛白。
她一味的忍讓壓抑。生怕一步錯,步步錯。
可是又會擔心自己會壓抑着壓抑着,便不知道該如何將彎曲的腰背挺起來,像是被落雪壓低的樹枝一般。掙扎着,掙扎着,最終支撐不住,斷裂開來。
在此之前,無論受到了什麼樣的欺負,她都努力的告訴自己,再忍耐一些。等長大一些,有了品級,就可以和謝玉娘對抗。
但,她又何嘗不知道,這根本就只是騙人騙己罷了。
要知道,這人世間上的事兒,並非只要你能佔了個“理”字,便可以小博大。最終得以昭雪,更多的是被壓抑着,生生世世。最終被碾壓在歷史的車輪下。
便是有特殊的機遇,這般等着那也許一輩子都不可能到來的機遇,還真是可笑又可憐。
入宮了又怎麼樣,不過是讓謝玉娘恨的咬牙切齒一陣子,然後重新佈局,將自己拖進去,自己終究還是處於弱勢,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躲避。
說到底,她這樣逃入宮中。也不過是像只鬥敗的喪家犬,因爲懼怕後母,而夾着尾巴躲入深宮,想要避開這可怕的災禍。
不但如此,她還要虛僞的爲自己找了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藉口。以安慰自己。
這般的自己,連她自己都想吐棄,何況是旁人。
不惜己尊,何以人惜之。
小舟想明白了這一切,手慢慢攥緊成拳,然後緩緩擡頭看向了戈承,淡淡開口道:“小舟愚昧,願大人能給予明示,以免去小舟之憂。”
她清楚,這戈承是何等的謹慎,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對自己說這種唐突之言,他一定是有了萬全的打算,什麼都盤算好了,這纔會與自己說這些話,話中帶着話兒,她還不至於瞧不出,只是不明,那暗藏是,與自己所想,有幾分似罷了。
聽到小舟這般說,戈承非但沒有因爲小舟忽然表現出的異常成熟而感到驚訝,反而很是滿意的笑了起來,道:“我沒看錯,你當真是沒讓我失望。”
小舟聽了,只是笑而不言,心底卻升起一些無法與人言說的苦澀來。
見小舟只是笑,並不答話,戈承便繼續說下去。
“你難道就沒想過,那兵部是何等地方,爲什麼聖上可以由着蕭家獨大,你竟然還妄想從兵部闖條生路來,還是另找個主子的好,那六殿下一脈,當真是走不通。”
小舟有些詫異的看着戈承,沒錯,聖上要剷除一家獨大的蕭家,自然不會讓蕭家人佔着兵部尚書的位置,那等於給自己埋了禍根。
既然聖上如此放心,問題必然出在那蕭尚書身上。
想來也是,元晦在宮中過的是什麼日子,那蕭尚書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便是這元晦根本就是同自己一般,是被家族所棄的棋子。
想到這,小舟擡頭看向戈承,她一直覺得這人看着雖然很溫和,其實是個冷情之人,只是沒想到這人居然會如此冷情。
冷靜的,有些可怕了。
“你知道爲什麼我要幫你嗎?”戈承雖然問着,但卻並沒有讓小舟回答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繼續開口說道:“因爲我們兩個人很像,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從前的我,所以我纔會幫你。”
或許是這個原因吧,戈承有些迷惑,但很快便放棄了這個怎麼都無礙的思緒,低下身子,在小舟耳邊輕聲吐出了話音,“而如今,我也同樣,需要你來幫我。”
小舟沉默,的確,不是有了品級,便可以做一切以爲能做到的事情,這座都城中,沒有一個位置,是爲弱者準備的,她需要的不是品級,而是實權。
“是不是,只要我與大人合作,大人便可以幫我,大人想要得到什麼。”小舟看着戈承,自己想要的,戈承很清楚,她卻不知道,這戈承到底要的是什麼,這讓她心底很不安,正常交易,怎麼看,都很詭異。
“我只能告訴你,你並不會失去什麼,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個百利而無一害。”戈承眉目一轉,拉小舟到了鞦韆前,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來,坐下,我給你說些有趣的事兒。”
“好。”小舟點頭,坐上了鞦韆,戈承便輕輕的幫她推動着鞦韆。
“你知道不知道,咱們大元朝啊,尚書位居正二品,聖上恩賜六進六出家宅,以示皇恩浩蕩。”
小舟聽到這,不禁凝眉,不對,既然爲六進六出,那史家的九進九出是怎麼回事?
戈承一見小舟這般模樣,便明白自己的話勾起了她的興趣,便又繼續道:“丞相家的宅子八進八出,太師家的宅子也是八進八出,怎麼一個禮部尚書就住了九進九出的宅子呢?我當時也是這般問你爹爹的,問這禮部尚書爲何還在自己家宅外築了道籬笆?”
“那不是籬笆。”小舟有些疑惑,籬笆就是籬笆,牆就是牆,怎麼戈承要說那是籬笆呢?
“是啊,你爹爹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他當時很是氣憤的對我說:牆是牆,籬笆是籬笆,籬笆是竹子綁成的,這牆可不是,就好像人家餵豬一樣,一定要用結實的牆擋住才行,哪有用竹子的,真那樣了,還不被豬給拱了去。”
戈承說的時候,還學着姬廉挑眉毛瞪眼的模樣,口氣模仿的是惟妙惟肖,小舟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心說這戈承作什麼要用這般哄小孩子的口氣逗她,剛纔那些氣氛與現在這氣氛,讓她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小舟笑道:“大人啊大人,你這話這般地損,可別忘了,小舟也是姓史的,大人莫非是要說小舟是小豬嘛?”
“是嗎?戈大人可不記得你入了史家的族譜。”
小舟面上笑容有些僵硬,沒想到,連戈承都知道這事,而自己卻還被矇在鼓裡。
戈承瞧見了小舟的表情,便疑惑的問道:“你當真沒入族譜?”
他剛纔說那話,不過是說笑罷了,畢竟小舟入宮後會被分到這裡,顯然是那史家沒打點好,這族譜入的跟沒入並無區別,所以他纔會那般帶譏諷的說出那話,但沒想到,居然讓他給說中了。
小舟不知道戈承的心思,雙手握住鞦韆兩側,低垂了頭,“不瞞大人,小舟一直以爲自己與孃親已經入了族譜,但如果小舟現在沒猜錯的話,這一切都是老夫人用來打小舟的假象,甚至連孃親都未能正式入史家的祖室。”
她當時就奇怪,怎麼會如此簡單,甚至那謝玉娘沒有因此而折騰一場,要知道,孃親入了祖室的話,史清名死後,便是要和孃親合葬的,而謝玉娘只能以妾室身份,葬在祖園外牆,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
但她終究沒作回事兒來看,只當那老夫人念及李家的恩情,這纔沒有在這事兒與她爲難,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天真過頭了。
戈承略微沉思了一會,便問道:“你可以確定嗎?”
“嗯,太子爺元恆似乎看過史家的族譜,並無小舟的名兒,想來應該是真的。”小舟感覺心都有些酸了,自己掙扎,努力,最終孃親還是魂歸無處。
戈承笑道:“如此,甚好。”
“甚好?”小舟有些詫異的看着戈承,這人怎麼說出這般話兒來,到底有什麼玄機在其中,是她猜不到的?(。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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