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完這些後,定安王爺挪步往小舟現在所居住的方向走其他人也隨之跟上。
白林沉溺在興奮之中,早已忘記方纔還提出懷疑,擔心這郡主有古怪。
胡勞之則偷偷瞥定安王爺,顯然還記得方纔白林所提出的事情,只是此人一向謹慎精明,不願做那出頭之人,這才這般偷偷瞧着定安王爺的意思。
方纔畫像的八字鬍中年男人一副愁苦模樣,眼神有些空洞,似在瞧着前方,又不似,走路的時候還走神,一個沒留意,險些被腳下臺階絆倒。
在他身兩側的人連忙扶着了他。
“商先生這是怎麼了?”左側一年歲相當的男人嗓門不小,滿臉絡腮鬍子,鞋子上沾了些許黃泥,顯然是不拘小節的大漢,乾淨的白色儒跑,顯得很是繃緊,也沒文人的氣質,應該是跟着王爺征戰沙場的虎將。
“陳煜小友說的沒錯,商先生還是小心腳下的好。”在商先生右側站着一山羊鬍子,穿着八卦袍,小指翹起一捋鬍鬚,蘭指不顯女氣,反倒是十足的奸詐。“貧道近日得知,商先生怕有大危機,還是謹慎些的好。”
“竟然還有這等事情,神機子道長還尚未掐指,怎麼就能得知了。”說話這人個頭較之其他幾人較爲矮小些,面容有些蠟黃,腳步浮虛,顯然是個病秧子,一身深灰色黯淡的與這華麗的王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喝!”那神機子道長嗤笑一聲:“掐指算卦不過是些凡夫俗子爲了拖延時間,好套卜卦人話,以方便行騙的把戲,怎麼能做了真呢,我神機子既然說了,必然是真的,至於其中化解與契機,便只有商先生知道了。”
“哦,這麼說起來·道長也是蒙的了?”陳煜是個直脾氣,有話便說,便是那神機子道長聽了此話面色大變,他也沒察覺。“人家都說你神機子是活神仙·怎麼這都要用猜的。”
“哼。”神機子面色一漲,道:“神機子不過是道號,貧道也不過是凡人,陳將軍一句活神仙,貧道還當真是擔待不起。”
還想再說,一旁胡勞之衝他使了使了眼色。
“胡老這是怎麼了?”陳煜可不懂那些眼色,只當胡勞之是眼睛出了問題·還一付關心的口氣。
那胡勞之氣結,揹着手,一邊往前走,一邊搖頭,心說這陳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除了行軍打仗,根本沒點腦子。
“耽擱什麼,沒瞧見王爺都走遠了·還不趕緊地跟上。”白林這般說着,嘴上還嘟囔着:“現在這麼能耐,平時有事的時候·這麼一個個舌頭都跟打了結似地。”
白林這話一出口,那胡勞之差點沒氣的蹦起來,這羣混賬小子,沒一個靠譜的。
果然,聽了白林的話,陳煜與神機子都不樂意了,白林也是個爆脾氣,本是二人冷戰,轉眼便演變成三人爭吵的混亂局面。
商先生在一旁勸阻,結果險些被推到柱子上去·胡勞之連忙上前勸住。
定安王爺回頭看向那早已亂作一團的一衆,深深的嘆了口氣,“你們幾個鬧夠了沒有,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消停一下。”
聽到定安王爺的聲音,衆人這才停下動作·一個個開始用眼睛互相瞪着,偏那白林與陳煜二人還扭打在一起。
“寧碩,還不把他們兩個給拉開。”定安王爺也有了些怒意,對這二人簡直是有些無奈,從跟着他起,這二人就沒小太陽過。
“哎。”那喚作寧碩的便是一直沒摻和在其中的瘦小男人,他上前拉了拉,二人便分開,其實他也沒用力道,只是二人藉着他過來拉開的藉口找個臺階下。
“走吧。”定安王爺見二人分開,也是深知二人脾氣,並未多加深究,便繼續走着。
幾人到了小舟所居住的園子,走到廊外還未到門邊,便聽到裡面傳來三尺的聲音,其所說的話,讓定安王爺不由地便停了腳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來,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家王爺,剛想開口問,便聽到裡面傳來郡主的聲音。
“其實小舟並未生氣,那些工匠都是跟着王爺的老人了,自然也知道分寸,只是他們待小舟有些偏見,所以在製作上很是粗糙,小舟很難接受,這才呵斥了他們。”小舟輕嘆了一聲:“工匠以手藝爲生,以失去創造力爲亡,他們此時爲小舟做弩車時粗糙只是讓小舟失去贏得賭約的機會,但若是有朝一日王爺不得不與王府爲敵之人爲友人,兩者必須同時爲一件事情做準備一時工藝的粗糙,怕不是這般簡單的,小舟既然入了王府便要以王府的榮辱爲榮辱,以自己的本事,保護王府,以免······”
說到這裡,小舟頓了一下,三尺以爲她還要說,卻見她只是張了張嘴巴,沒再繼續說下去。
似乎是實在找不出話來,三尺又說道:“郡主吩咐給老工匠的膏藥,不知道要什麼樣的?”
“小舟不知道這王府中有什麼樣的膏藥,但憑三尺姐姐拿主意吧。”這王府中的規矩,自己終究是不明,當送什麼膏藥,還是由三尺拿主意的好。
“三尺省得了。”三尺說着幫小舟梳理了頭髮,順手往小舟的額頭摸去,想將額前的發攏上來時,忽然驚覺手下很燙,便有些驚訝的說道:“郡主在發熱,怎麼不早說,三尺這便去喊大夫來給郡主瞧瞧。”
“別去。”小舟趕忙拉住三尺,“不過是小病罷了,前個的藥還未煎完,回頭煎來喝,捂一下出汗便好。”
“這······”三尺有些猶豫,這哪有郡主病了沒大夫來的道理。
“真的,三尺姐姐別去好不好,小舟不能見大夫的,小舟真的很怕。”小舟搖搖頭,根本不肯撒手。
郡主難道怕見大夫不成?三尺疑惑的想着。
小舟顯然是知道她所想,便說道:“小舟並不怕見大夫,只是深受謠言禍害,心中有些擔憂,畢竟小舟入府不久,卻接二連三病倒,若是讓人知道,必然又會傳那個謠言了……”
說道這,小舟連忙捂住嘴巴,一付驚慌模樣。
三尺驚了一下,隨即心就好似貓抓一般,可又不能開口去問,便又繼續給小舟梳理頭髮。“郡主還是早些看大夫的好,那孩子也是,郡主怎麼就能放他走了呢,想跟郡主玩,也得看看身份,再不濟也得看看郡主您樂意不樂意啊,怎麼能這般胡鬧……唉,郡主這般身子弱,需要細心調理一下才是。”
小舟沒回話,低頭思索着,最後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最後擡手抓住三尺爲自己梳理的手。“三尺姐姐,若小舟說,三尺姐姐會信嗎?”
“自然。”三尺沒有猶豫。
小舟點點頭,慢慢的開始說道:“小舟本是在南奔,雖然日子清苦,卻也樂得自在,阿孃嚴厲,希望小舟能成爲大家閨秀,奈何小舟是怎麼也做不到,阿孃爲此常常訓斥小舟,小舟卻早已不痛不癢,加之阿婆護着,可以說是無憂無慮……”
小舟說着,慢慢陷入回憶中,嘴角也不自覺的翹起來,她覺得那段時間是她來到這裡最開心的時間。
“那時候小舟除去每日必須背誦《女戒》給阿孃聽外,其他的時間都是偷偷去讀書識字。要知道在都城女子可以跟男子一般去讀書,但是在南奔那種小地方,女子是很少讀書的,一般也就是讀個《女戒》和做個女紅,小舟卻怎麼也學不來,就偷偷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樣,跟那些讀不起書,放牛放羊的孩子一起偷偷在私塾外面偷聽,夫子也是好人,小舟被抓之後,他不但沒追究,還借給小舟書籍。”說道這,小舟面色慢慢沉下。
“卻不想後來出了變故,阿孃死了,後來阿婆也死了,最後連嬸嬸也死了,夫子也被關押起來,還被老邁昏庸的縣丞給打傷了元氣,小舟覺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了一切。”
小舟說着,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三尺心一酸,其實小舟的事情,他們這些人早就知道了,也都各執己見,當時只是覺得這孩子命苦,此時聽小舟親自說出來,便滿是心疼。
“郡主莫要難過,這人有旦夕禍福,郡主的娘知道郡主這般難過,便是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三尺出口安慰着,小舟卻嗤笑了一聲。
“小舟也曾經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小舟也曾經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卻不想最終得到的答案是是非只在時勢。”小舟說道這,便輕輕呵笑起來。“阿孃的死,其實並非是自殺,從脖子上的痕跡來看,根本就是被人從後方活活勒死,阿婆死的也非是天命,小舟是瞧見了那放火的人,根本不是所謂的馬匪,可是無論卻沒有人肯相信小舟的話。”
小舟說到這,眼淚已經溢滿了眼眶,銅鏡中的自己也逐漸模糊,她卻忍住,不讓淚水掉下來,這讓三尺更加心疼,連忙拿帕子給她擦拭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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