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珮公主氣息微弱,幾不可見。
孟紹濂下旨用針。
陳以挽了袖子,將針包打開,逐次取銀針於藍色瓶中淬藥。
因有太醫在旁,給陸芙甄用了提神的藥,陸芙甄此時已經醒了過來,靠在孟紹濂身上,面目死灰。
陳以已將所用二十四枚針全部淬好,拿起其中一枚向語珮頭頂正中送來,衆人皆屏息。陸芙甄更是死死盯着。
“慢着。”衆人皆靜,此一聲雖音色美極,仍使衆人一驚,不禁回頭看向站得稍遠的文依。
“衿妃,爲何阻攔太醫”太后冷聲道。
文依其實尚在疑慮,見陳以用針,幾乎是本能地喊停。
“文依,怎麼了?”孟紹濂聲音有些啞,對文依卻還柔和。
文依深吸了一口氣,跪下道:“公主所得並非陳太醫所言的腸癆,不能用針,用針會頃刻斃命。”
孟紹濂略一皺眉。
陸芙甄搶着過來跪倒在文依身邊,抓着文依的胳膊道:“你說什麼?不是腸癆?可是公主的病狀確確實實很像是腸癆啊。”
“芙甄,很多病症的表象皆是很像的。”文依看着眼前憔悴不堪的陸芙甄,極力安撫道。
“那……那是什麼?”陸芙甄道。
“衿妃姐姐是不是有孕,身體不適糊塗了啊?這陳太醫可有神醫之稱,怎會出錯,再者,陳太醫也說了,雖沒有把握,但是成功了可有兩三日無虞?”沁美人道。
“那兩三日之後呢?”文依道。
“這……公主得的是絕症,也是救不得了,兩三日讓皇上和咱們都爲公主再盡些心也是好的。”沁美人說罷,又用帕拭淚。
“公主尚可救。”文依道,心中如擂鼓一般。
“你……你說什麼?”陸芙甄死死抓住文依臂膀,問道。
“若太后和皇上信任文依,請讓文依一試。”文依道,事到如今,只能堅定自己的想法。
太后正襟危坐,半日無語,眼睛因爲剛纔落淚,現在正閉着養神,慢道:“衿妃,陳以乃是宮中舊人,在皇上身邊多年,沒出過什麼差錯,你小小年紀,能學過幾日醫理,便如此肯定,公主乃是金枝玉葉,若出了半分差池,你一個小小的妃嬪,可是擔不起的,你若是要試,到時公主命喪,你可知是什麼罪過?”
文依心中黯然,知自己所做太過冒險,本就沒有把握能救得公主,只是實在不忍心看陳以一針下去語珮命喪,太后拿此難爲自己本是意料中事,心中倒也坦然起來,便道:“文依由太后和皇上處置。”
“你可知,若是公主因你醫治喪命,那麼你的位份不保?連你腹中龍裔也會因母妃獲罪受到連累。”太后仍舊閉目道。
“文依知道。”文依道。
“衿妃莫要胡鬧。”孟紹濂道,“陳以乃朕極爲信賴之人,不會斷錯。陳以,你這就下針吧。”
“不可。”文依急道,“皇上,此針一下,公主再無生還道理。”
“下去!”孟紹濂目光冷峻道,從見到文依至今,他還沒用過這樣的語氣。
“皇上,請文依一試。”文依堅持道,並不相讓。
陸芙甄見陳以就要用針,忽然跑了過去,連拉帶扯,拼命奪了下來。
衆人也是沒見過陸芙甄這樣失態,無不詫異,陸芙甄踉蹌跪到文依身邊,抓着文依的手,滿眼祈求之色道:“妹妹可有把握?”
文依靜靜心神,自己猜測公主之病因實屬離奇,說給衆人聽必被當做荒謬之言,但是她知道,若是自己猜對了,陳以的針一下,公主斃命是毫無疑問的。
文依看了看哭得憔悴不堪的陸芙甄和一臉蒼白的孟紹濂,此時若是說自己沒有把握,也許還能脫身,衆人還是會依照陳以之法救治公主。陳以有話在先,公主就算立時斃命,身爲太醫也責任輕微,而語珮再救不得了,文依手心都是冷汗,面色卻堅定,道:“嗯,文依有把握。”
陸芙甄面露喜色,跪向孟紹濂道:“皇上,臣妾願意讓衿妃娘娘一試。”
孟紹濂盯着顧文依,面色陰晴不定。
“好,那就讓衿妃試試吧,若是治得好便罷了,治不好……雖然哀家也不忍心,但是規矩還是要立的。”太后道,面色不覺中閃過一絲陰沉。
文依低頭稱是,說道:“皇上,若是文依救得公主,陳以太醫又當如何?”說罷擡頭。。
“按律當殺。”孟紹濂道。
陳以有瞬間的猶豫,繼而沉穩道:“陛下明斷。”
皇后卻有些坐不住了,上前勸說:“皇上,陳太醫也是盡醫者本分,現在尚不知情形如何,莫寒了大臣的心啊。”
“朕多時需要皇后提點法度政事了?”孟紹濂道。
皇后見皇帝隱有怒色,不敢多言。
太后輕哼了一聲,也不再言語。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全部轉向了顧文依。
文依由碧生扶起,道:“皇上,文依施藥需要三日時間,這三日不能有人打擾臣妾,還請皇上下旨,三日之內,封鎖子青殿,除臣妾宮中一衆奴才,其他人一概不準進入。”
“我……”陸芙甄撫着自己胸口道。
“芙妃稍安,你也不能隨我進去。”文依柔聲道。
“準了,你可需要誰協助?”孟紹濂擔憂道。
文依略一思索道:“皇上御獸園中可有非常漂亮的禽類,比如白羽孔雀,或者雄香雉?”
“有,朕馬上悉數讓他們捆綁了送去子青殿。”孟紹濂道。
“多謝皇上,另外臣妾還需要一位接生姑姑,一定要老實可靠的。”
皇后剛要說話,孟紹濂道:“王路,去傳李媽媽到子青殿伺候。”
“奴才遵旨。”王路接旨快步走出殿去。皇后只好沉聲。
文依知道李媽媽乃是皇上奶媽,是最可靠的人,文依向孟紹濂點頭。
“臣妾斗膽,還需……皇上……一杯血液。”說罷忙跪下。
“大膽!”太后睜開眼睛道,“大膽衿妃,皇家重地豈容你裝神弄鬼,治病只需藥材,你要幫手,要美禽便由着你,你竟然要皇上龍血,你安得什麼心?”
孟紹濂看着顧文依,道:“你要朕的血來做什麼?”
文依咬了咬嘴脣,道:“恕臣妾暫不能相告皇上和太后,還請皇上依臣妾之話。”
孟紹濂眼光中一絲煩擾閃過,顧文依啊顧文依,你是非要把自己逼上絕境不可嗎?低聲道:“拿匕首來。”
“不可,皇上,龍體怎可損傷?”文喬起身阻攔,聲音已然有幾分厲氣,“姐姐,你是不是糊塗了?”
文依起身,傲然道:“妹妹放心,不會有事的,臣妾也是皇上之人,和妹妹待皇上的心是一樣的,只是事出緊急,姐姐也是無奈之舉。”說罷看也不去看皇后。
溫熱的血順着孟紹濂的手臂滑下落入盤中,皇后不禁扭過頭去,太后滿臉怒色地盯着顧文依,待取血閉,道:“顧文依,雖皇帝寵你,但今日之事,你太過張狂,若是救得公主,便罷了,若是救不得,你便在子青殿給哀家禁足,待生下龍裔,便給哀家滾到曉翠宮住着。”曉翠宮乃是宮中無寵的小主子們聚集的地方,庭院不大,卻住了20幾個人,有的房間連得寵的奴才的都不如。
孟紹濂剛要出言阻攔,卻見文依向他搖頭。
“是,太后娘娘,文依只願公主平安,這就回子青殿治療公主了。”說罷亦不向太后皇帝和皇后請退,挽袖帶着採葭和碧生轉身離開。
溫熱的陽光有些刺眼,文依快步跟上擡着語珮的藤架,伸手握了握語珮稚嫩的小手,只覺一片冰涼,再摸脈息,已經微弱不堪,文依不禁心中着急,忙催促擡着藤架的四個內監加快腳步。
“採葭,你腿腳利落,快跑回去,關上我寢殿的所有門窗,在我枕頭下面有一個小盒子,裡面有兩顆絳色香料,速速點上,另外告訴吳成奎,將咱們宮中的人分作三班,你和碧生吳成奎各帶着一班輪流把守我的寢殿,再者告訴蘢平,讓她從今日起睡在門房處幫我擋住一切來訪來探之人,皇上、太后、皇后、芙妃均不能進入,李媽媽若是到了,就帶她在我西暖閣休息,告訴她定要睡好吃足,等我吩咐。等下御獸欄送來美禽,就放在院裡養着,你着可靠的人給我看着,不能死不能餓着,一定要鮮活的,另外將皇上的血放入咱們的冰室凍上,也着可靠的人看守,不能出差錯。記住了嗎?”文依話語甚道。
“嗯。娘娘放心。採葭記下了。”見文依與太后賭上了自己與腹中胎兒的前途,採葭完全不明白主子爲何如此做,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只能全力以赴,或者還有一線生機。採葭說罷,急急向前跑去。
這裡文依回身剛想對碧生說話,只聽碧生低聲道:“主子放心,碧生小時生活在雲坨河畔,見過很多水蛭水蠱,碧生不害怕,若是娘娘相信碧生,碧生可進殿協助娘娘。”
文依驚異地看着碧生,見她秀美的小臉甜美非常。
“你……你是說你。”文依心中不禁欣喜。
“這是莊主讓我給娘娘的。”碧生含笑道,展開手來,一枚碧瑩瑩翡翠雕成的小小螢火蟲,正是孫夢昭在車上告訴文依,寒池所安排的人持有的信物之一。
文依大喜過望,拿過小小螢火蟲,愛不釋手。
“娘娘,採葭、吳成奎均是可信,是皇上指派給娘娘的,但是蘢平……”碧生聲音極低。
文依點頭會意,道:“所以,我讓她守在門口,這個位置看似重要,實則皇上已經下旨不準有人探訪,即便真是皇后等人來了,衆目之下蘢平也必須攔住,她現在是子青殿掌事宮女,且以前在皇后身邊待過,身份不同於你們,又居着面子更是能攔得住。”
碧生微微笑道:“娘娘慮得周到。”
“你剛說,見過水蛭水蠱,你……看出公主體內是……?”文依道。
碧生目光流轉,見有子青殿好多奴才接了出來,便道:“娘娘猜得就應該是了。只是奴才也是猜的,並不會解去此蠱……娘娘可有把握?”
文依搖頭。見衆人不注意,與袖中伸手封了語珮神庭、風馳、膻中三穴,擋住正在語珮體內遊走的——斑斕虎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