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將面前的酒喝光,拍拍她的肩膀道:“大妹子,你好好想想,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理解。”
尤嬤嬤抿緊了嘴,沒有擡頭,直到門輕輕合上,她才複雜的看了眼房門,抓起酒瓶,將酒碗倒滿,然後一飲而盡。
李嬤嬤回到東廂房,剛一進門,就聽見裡間傳來聲音,她趕忙撩了簾子進來,就聽到蘇大夫人略有些沙啞的聲音。
“這麼早就回來了?”
李嬤嬤將牀帳挽好,走到牀邊,道:“是,我沒深說,就提了提,最後就看她能不能想通了。”
蘇大夫人攏了着頭髮,坐起來道:“就玉娘那個脾氣,她要認準了一個念頭,就夠尤嬤嬤喝一壺了。”
李嬤嬤笑呵呵的扶着她起身,伺候她清口後,才道:“我在爐子上溫了蠱肉羹,這會兒火候剛好,我給你拿去。”
蘇大夫人道了聲好,坐在臨窗的竹榻上,抄起團扇,輕搖着扇風。
李嬤嬤撩了簾子出門,剛走兩步,就見芽兒攙扶着軟成一灘的蘇氏過來。
瞧見李嬤嬤,芽兒帶着哭腔道:“嬤嬤,快叫大夫人來看看我家太太。”
院子裡燈光有些昏暗,李嬤嬤又上了年紀,只能隱約看到蘇氏臉白的像紙,她趕忙應了聲,扭身回去叫人。
蘇大夫人隔着窗戶聽見了動靜,早已經站了起來。
“怎麼了這是?”
蘇大夫人攏了攏衣襟,往掛衣服的架子走去。
李嬤嬤趕忙過去拿了外衣給蘇大夫人套上,“姑太太臉色瞧着不對,我瞧着像是被氣着了。”
蘇大夫人低頭,看彎腰給她繫帶子的李嬤嬤,“她不給人氣受就不錯了,還能被人氣着?”
她話剛一出口,就立刻想到,這個家裡還真有人能給她氣受,只要他願意就是把她氣得半死也輕而易舉。
“她剛纔去哪兒了?”
蘇大夫人的臉色特別難看。
李嬤嬤道:“剛纔我去廚下時,聽說姑太太讓人做了薄荷湯和兩樣甜糕,”她手指一頓,恍然道:“莫非姑太太是去了外院?”
蘇大夫人冷哼,“除了去那兒,還能去哪兒。”
她拽了下袖子,嗤聲道:“我千叮嚀萬囑咐要分清主次,要分清主次。我拎着耳朵叮囑了又叮囑,再等等,再等等。顧仲平要不是顧忌我們,還不一早把她關起來?這時候還不老老實實的裝鵪鶉,還派去撩閒?也不知她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面上答應的好好的,轉頭就幹出這事,她這是覺着我要害她似怎麼着。”
蘇大夫人氣得不行,氣咻咻的道:“現在好了,被人弄了個沒臉,待會兒還不知道要怎麼折騰呢。”
她煩躁的抖了抖袖子,用力踩着繡鞋,去了上房。
西次間裡,蘇氏呆呆的坐在竹榻上,芽兒給她背後塞了個大迎枕,又小心扶着她靠穩,才低聲道:“太太,你稍坐,我去燒水沖茶。”
蘇氏呆呆的盯着半丈外的簾子,似乎魂都不在;。
芽兒微微搖了搖頭,悄悄退到門口。
蘇大夫人正好過來,瞧見芽兒,她低聲問:“太太剛纔去哪兒了?”
芽兒低着嗓子說去了外院書房,又說太太和老爺發生了點衝突,太太被老爺氣得傷了心了。
蘇大夫人擺擺手,讓她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又讓李嬤嬤候在門口,自己撩了簾子進去。
蘇氏依舊呆怔着,就連蘇大夫人叫她,她也不理。
蘇大夫人環顧一圈,挑了個不遠不近,又靠近門邊的位置坐下。
“你這是怎麼了?仲平說了什麼,把你弄成這樣。”
蘇氏聽到顧博文的字,眼睛一閃,直勾勾的眼睛總算有了點活氣。
“他說我髒,”她剛一開口,眼淚就順着臉頰無聲的流下,“大嫂,他說我離了男人就不行。”
“他竟然……”她悲切的嚎啕着,痛苦的哀泣着,胸腔裡的那顆心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猛烈的烤着,她張大了嘴,用力的喘氣,似乎不這樣,下一刻就會憋死,“他不信我,他竟然這麼說我。”
她捶着胸口,哭得幾乎要昏厥。
蘇大夫人冷靜的觀察着她,看她沒有發瘋傷人的徵兆,才斟酌着往前湊了湊,試探着拍了下她的肩膀,見她沒有攻擊的意思,才把手放在上面,輕輕拍了拍。
“好了,別哭了,我不是都說了嗎,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你現在過去招他,不是自己去找罵嗎?”
蘇氏嗚咽着道:“就算再是氣頭上,我也是他正經八擡大轎娶回來的妻室,她怎麼能在下人和通房跟前那麼不給我臉,”她道:“再說我也是關心他,怕他生氣上火,傷了身子,想給他送些薄荷湯,可他卻那麼對我。”
她說着說着,又咧着嘴哭了起來。
蘇大夫人暗自翻了個白眼,是個男人就受不了被人戴了帽子?且不提這事外面傳得有多熱鬧,就是自家男人挑唆徐二掐着顧氏草帖,硬逼着他息事寧人這一條,就夠他氣的了,偏偏蘇氏還跑過去拱火,他沒揍她一頓,都是他涵養好。
蘇氏伸手想要抱着蘇大夫人。
不想蘇大夫人對她還心有餘悸,下意識的一閃。
蘇氏撈了個空,她擡眼指責的看蘇大夫人。
蘇大夫人忙抽出帕子,佯作關切給她擦臉,“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脾氣一上來還跟個孩子似的。”
蘇氏眯着眼,理所當然的享受蘇大夫人的伺候,在她抹到下頜時,又擡起下巴,將脖子露出來,示意她繼續。
蘇大夫人抿了下嘴,溫柔而又仔細的給她清理乾淨,才坐到對面,藉着小几的遮擋,她嫌棄的把帕子扔在榻上。
芽兒小心翼翼的端了茶上來,瞧見蘇氏總算有點人氣,心微微一鬆。
上完了茶,她乖巧的退了出去。
蘇大夫人把茶盞往蘇氏跟前送了送,“喝點茶,順順氣。”
蘇氏哭了一會兒,這會兒力氣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也沒勁在折騰,老實的拿了茶盞抿。
蘇大夫人坐在她對面,同樣喝着茶,等她情緒穩定了,才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氣。你想想,哪個男人會不介意這種事?你得等着時間慢慢消化他的怒氣,然後再循序漸進的軟化。”她道:“可不能再這麼冒失,不然他脾氣上來,就是你大哥也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