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官員臉微紅,眼微醺,舉着酒杯,僵持在時光面前,讓時光端着酒,好像端着一碗燙水,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他有自己的考量,前面的那些人來敬酒,都是敬褚嬴,褚嬴表示不喝他們也不強求,可是這個人,好像並不怕得罪褚嬴,敬褚嬴不成還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他敢這麼做,說明他的官位和褚嬴不相上下,可能還比褚嬴高一些。
時光並不想給褚嬴惹麻煩,在政治這個渾圈子裡,褚嬴顯然不具備其他人的油滑。
“不就是一杯酒麼,大庭廣衆之下,喝了也沒什麼吧?”這麼想着,時光笑了笑,把酒杯送到嘴邊,想要喝了。
一隻骨骼分明的手突然伸出,奪走了酒杯,還灑出一些在時光手上,酒味濃郁。
褚嬴臉色不太好,眼睛盯着胖官員,眼裡全是冷意。
“他不能喝酒,我喝。”
說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褚嬴皺着眉頭,似乎並不喜歡酒的灼人味道,他把酒杯放在桌上,發出清清脆的“嗒”一聲,酒杯還搖晃了幾下,彰顯出主人的不快。
這不能說是放,倒像是砸。
周圍的人都頓了一下,看向這邊的目光也微妙起來,有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胖官員毫無尷尬的意思,還爽朗的笑了幾聲,好像和褚嬴關係很好的樣子,拍着他的肩膀:“褚大人海量,秦某佩服!”
嘴上說着佩服,自稱姓秦的官員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順手拿起酒壺又把酒杯滿上,推到時光面前。
“時公子,喝一杯,不喝就是不給秦某面子。”
秦官員笑意不達眼底,好似故意針對時光,時光一時間也有點懵,看向褚嬴。
褚嬴雙手放在膝上,臉色非常難看,眼神銳利無比,時光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冰冷,陰鬱,讓人難以接近。
褚嬴吸了一口氣,緩慢的伸出手探向酒杯,似乎是還要再把這杯酒替時光喝了,時光有點憋屈,看秦官員的眼神帶上了敵意。
時光很納悶,進了宮他就老老實實的坐着,話都不說一句,透明中的透明,這個胖子爲什麼要故意針對自己?
沒得罪他吧?
秦官員看見褚嬴伸手探向酒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姿態不自覺的擡高了幾分。
下一刻,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臉上,時光也震驚的看着褚嬴,大殿裡突然響起啪的一聲杯子碎裂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包括梁武帝。
褚嬴修長的手指沒有去握酒杯,他用兩根手指把酒杯掃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酒水撒了一地。
他表情異常冷酷,兩根手指還搭在酒桌上,身子前傾,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看着秦官員,一字一句:“本官說了,他不喝!”
秦官員看着他冰冷的眼神,飽含怒氣的語氣似乎帶着利劍!
褚嬴一向是個溫潤的人,前二十年表現的平易近人,棋藝卓絕彬彬有禮,是南樑第一號翩翩公子。
即使後來大病一場醒來性子轉變了許多,有些冷淡孤高不喜歡應付別人,但還是很好相處的。
在此之前,還沒有人見過他發怒的樣子,這個溫和的棋士發起努來,也像利劍似的,讓人不敢直視,彷彿置身於寒冰之中。
褚嬴向來不喜歡以勢壓人,他雖是皇帝親封的三品逸官,卻不喜歡官場,早朝也自請從不參加。
他此時自稱本官,所說的一字一句,別人就要掂量着一點,他是皇帝親封的第一個逸官,是整個南樑所有棋士的標杆。
他身後站的不只是皇帝,還有千千萬萬的棋士。
秦官員臉色難看,站在褚嬴面前,被所有人注視着,他渾身僵硬,強行鎮定下來。
“本官只是給時公子敬杯酒而已,褚大人何必發怒呢,未免小氣了些!”
秦官員一拂袖,大家又各自喝着酒,歌舞還在繼續,梁武帝靠着龍椅,似乎在看歌舞,並不關心這邊發生了什麼。
可秦官員總覺得,至尊陛下在看着他。
褚嬴保持着姿勢不動,明明他坐着,秦官員站着,氣勢上卻比他凌厲的多,周身氣場如淵如海,讓人喘不過氣。
褚嬴擡眼,眼神冷淡:“小氣?事關時光,你就是說本官心胸狹窄又如何!本官的人,你最好別想,也別碰!”
秦官員嚥了一口口水,大抵是沒見過褚嬴如此強勢的樣子,他有點拿不定主意。
他怕皇帝怪罪自己硬要逼迫人喝酒,又怕褚嬴手下的棋士們私底下對他詬病。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更加難看,酒瞬間醒了大半,匆匆向褚嬴賠禮道歉後,稱自己身體不舒服,向梁武帝告罪回去了。
時光一直沒敢說話,秦官員離開了好久,褚嬴臉色還是冰冷的,讓人有點望而生畏。
時光悄悄抓住他的手,用衣服遮掩住:“褚嬴,你,你還好吧?”
褚嬴感受着掌心裡的溫度,時光軟軟的手讓他臉色稍稍緩和:“我沒事,嚇着你了吧?本以爲今晚不會出什麼事,誰知道這個秦冕,突然發難。”
時光有些擔憂,他覺得那個秦冕不像個好人,這樣得罪人是不是不妥?
“這樣得罪他,他會不會給你下絆子?”
褚嬴微微一笑:“不怕,我們職位一般高,更何況,我可比他得民心多了,要動我,他還得掂量掂量。”
他這麼自信,時光也放下心,褚嬴發了一通火,梁武帝沒有怪罪,連話都沒有說一句,那些官員也看明白了,不來找褚嬴的不痛快。
大概十二點左右,宴會接近尾聲,桌上的東西被時光吃的差不多了,他覺得褚嬴十分有先見之明,不然現在指定被餓死。
宴會結束,衆官員家眷,還有皇帝的衆多妃嬪,跟着梁武帝一起走上城樓,城樓下是烏泱泱的百姓。
他們跪地高呼,跪拜帝后。
梁武帝雙手下壓,臉上帶着笑,絲毫沒有天子的架子,他站在城樓下,俯視着他的臣民們。
“今晚,是元宵佳節!朕,與民同樂!”
他話音剛落,無數煙花飛空炸響,絢爛的煙火成團炸開,天空好像盛開了一朵朵五彩斑斕的花,美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