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露出一張清秀陽光的臉,一笑,兩顆小虎牙閃閃發光,他披着黑灰色大氅,彷彿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顯得憨態可掬。
時光站在車轅上,手還搭在褚嬴小臂上。
於是衆人看見平日裡冷淡孤高的褚大人,細心的把少年長長的大氅下襬理了理,兩隻手駕着少年的咯吱窩,一把提了下來。
時光搭着褚嬴的肩膀,穩穩的落了地。
人羣鴉雀無聲,面面相覷,這少年,誰啊?
人們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猶豫間,方元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先恭謹的向褚嬴行了一個大禮:“褚大人!”
褚嬴面色平靜,不熱絡也不冷淡,淡淡的點了點頭。
方元轉而看向時光,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時光,你來了。”
時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來了,來的人可真多啊。”
方元:“一年一度的盛會,人自然是多。”
褚嬴在一邊直勾勾盯着,方元莫名的有點不自在,時光已經一把拉着他往裡衝:“快快快,帶我逛逛去!”
方元被拉的一個趔趄,褚嬴剛剛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看着時光雀躍的背影目露哀怨:“我也能帶你逛啊……”
褚嬴還沒傷感完,一堆人圍了上來,紛紛給他見禮打招呼,他只能望着時光的背影,消失不見。
嶽禮棋院很大,時光跟着方元逛了一圈,大致估量了一下,大概有兩個弈江湖道場那麼大,上百個棋室,十幾個教室,棋院學生老師的住宿所。
一切都井井有條,佈置都非常大氣,自有一股幽靜謐然的氛圍,在這種環境下下棋,很難不靜下心來。
“時光,時候差不多了,比賽就快要開始了,我們去弈棋道場吧?”方元也不想打擾時光的興致,比賽馬上開始,還得趕過去。
“弈棋道場?”
“弈棋道場,歷年棋士比賽的地方,這次比賽就是個交流會,一個月後,有一場定段賽……”
說到這,方元反應過來:“時光,你還沒有定段吧?”
時光搖搖頭,他在未來世界倒是定段了,這裡還沒有。
方元把手一拍:“這敢情好啊,你的棋藝如此不俗,把段定上,再一路殺將下去,定能名揚天下!”
時光嘿嘿一笑:“我的目標,可不是名揚天下。”
方元好奇:“不是名揚天下?那是什麼?”
下棋的意義,不就是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時光神秘的笑了笑,不說話,提着大氅往前走去。
弈棋道場。
時光坐在主位上,白色大氅鋪了一地,墨發輕挽,神色不虞。
“小光真是的,這麼久了還不回來,比賽都要開始了……”
衆人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高聲說話,把聲音壓到最低。
“褚大人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心情不好。”
“對啊,自從三年前大病醒來,鮮少見他笑過了。”
“話說,今天那個少年什麼來頭?有誰知道?”
衆人紛紛搖頭。
“不知,小小年紀就能得到褚大人如此厚愛,不簡單。”
“身上穿的雪狼裘氅,那是南陽公主都不曾碰過的,竟也讓褚大人給他穿上了。”
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時光跟着方元剛一進場,衆人就你推我掐,迅速恢復一派嚴肅正經的氛圍。
小眼神,瞥着時光走來。
褚嬴蹭的一下站起來,對時光不停招手,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小光小光,快過來,到我這兒來!”
時光跟方元告別,兩步並做一步走,走到褚嬴面前,褚嬴拉着他坐下,往他手裡塞湯婆子,嘀嘀咕咕的唸叨。
“剛剛跑那麼快,我都沒拉住你。看看你的手,冰死了,快暖暖,不然待會兒棋子都拿不起來。”
時光嘿嘿一笑,抱着暖呼呼的湯婆子,從心尖暖到全身。
褚嬴和這些出名的棋士下方,就是寬闊的道場,幾百平米大小,每隔兩米設有一張棋桌,上面棋盤棋子俱有,一尊香爐冒着寥寥青煙,瀰漫着淡淡的松香。
時光感慨:“真是壯觀啊,單氛圍來說,比後世強!”
褚嬴微微一笑道:“可是後世規則更森嚴,很多方式都很先進,只能說,各有千秋吧。”
時光點點頭,專心捂手,眼珠子滴溜溜的四處轉,一柱香後,比賽開始,抽籤。
時光抽到的是一個叫張遠閩的人,就坐後才發現,是一個面色蒼白,時不時咳嗽的病弱青年。
兩人互相見禮,比賽開始。
時光自信在場沒有人比得過自己,求的就是一個穩字,倒是病懨懨的張遠閩,棋路居然十分凌厲,從開局就充滿了攻擊性。
他下兩手,咳一咳,再下兩手,再咳……
時光觀察着張遠閩的臉色,小心翼翼落下一子:“三之十四,提。”
看着自己的棋被撿走,局勢陡然間極其不利,張遠閩臉色更白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捏着棋子的手不停顫抖,就是落不下去。
時光嘴角直抽,生怕這老兄厥過去……
“你還好吧?”時光擔心的問。
張遠閩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虛弱的搖搖頭:“無礙,公子見笑了。”
褚嬴一眨不眨的看着這邊,伸頭張望。
張遠閩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勉強又下了幾手,最後紅着眼,白着臉,頹然認輸。
時光道了一聲承讓,猶豫着還是問了:“你病成這樣,爲什麼還要來比賽啊?”
張遠閩顫巍巍站起來,表情平靜,理所當然道:“於在下來說,下棋就像吃飯喝水,生了病,就不吃飯了嗎?”
時光一愣,鄭重的彎下腰:“受教了,您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棋士。”
張遠閩擺擺手,拖着病體慢悠悠出了道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