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育陵沒有帶娃娃的經驗, 他雖抱過剛出世的瑀峰,帶大瑀峰的卻是何幸恬夫妻。
反倒是韓封等四位大男人更爲熟練。畢竟,男人們照顧過曾經記憶歸零的韓育陵, 那和小娃娃沒差別, 當然體型上是有差別, 不過那時候的韓育陵幾乎渾身內傷, 和初生嬰孩一樣脆弱, 夏穆和路卡尚能很快適應利用恰當的力道來照顧韓育陵,韓封和蘆紹宗這倆五大三粗的漢子則確是費了一番苦心才習得溫柔呵護軟骨動物的手勁兒。
那煞費心思儲存下的記憶,仍然牢牢留在男人們的身體。
“哇——哇——”小草莓和一般健康的寶寶一樣, 身體不舒服時就會誠實地用哭泣表達,小拳頭攥得緊緊地, 小嘴張得大大地, 臉蛋兒紅撲撲, 卻被眼淚和鼻涕沾得粘嗒嗒。
韓育陵一聽見女兒哭泣就從淺眠中驚醒,他立刻爬起身, 從嬰兒牀把女兒抱起,由於一時緊張,房間又只有一盞小黃燈亮着,他一不小心就讓女兒的額頭敲到嬰兒牀的邊沿,木製的嬰兒牀雖都在秋姨的提議下裹上了泡棉, 但小寶寶似乎還是不能承受撞上去的衝擊。
“對不起、對不起……唉, 寶貝, 別哭了, 爸爸給你道歉。”韓育陵努力地哄嚎哭的女兒, 他想開燈檢查女兒的狀況,轉過身去找牆上的燈摯, 卻一時忘了嬰兒房不是自己的臥室,燈摯不在他習慣的方向,以致於一轉身就一頭撞上櫃子,頓時痛得眼前一黑,跌坐在地,所幸女兒仍在他懷裡,但卻哭得更大聲了。
韓育陵單手抱着女兒,另一手捂着已經腫起來的額頭,不僅疼,還暈,令他想站起來也使不上力。
敲門聲自身後傳來,韓育陵意識到自己背靠着房門,便挪了挪身子,門隨即自外推開一半,路卡走進房把燈打開,低頭見韓育陵狼狽的模樣,嘆了口氣就蹲下身把小草莓抱到懷裡,一邊輕聲哄,一邊走回嬰兒牀,把小草莓放回牀上,動手檢查紙尿褲。
“拿溼紙巾和新的紙尿褲來。”路卡熟練地摺疊需要替換的紙尿褲,輕輕地拎着小草莓軟軟的腿,小草莓眨巴着眼睛望微笑着的路卡,早已停止了哭泣。
韓育陵扶牆爬起身,手忙腳亂地找出路卡要的東西,路卡讓開身子,他便接過女兒的腿,用紙巾給女兒把身體擦乾淨。
“唔——”小草莓噘起了嘴。
“輕點擦。”路卡低聲囑咐。
韓育陵更慌了,把女兒的小屁股擦了一遍,就急着要給女兒穿上新的紙尿褲,一旁的路卡忽地拍開他手,用已撕好在他手上的幹紙巾把寶寶皮膚上的水分都抹乾,接着再塗一層薄薄的嬰兒乳液,才把紙尿褲穿上,動作利落而有條理,過程中絲毫沒讓寶寶感到不舒適。
“呀。”小草莓抖抖小腿,朝路卡張開小手。
路卡微笑,把手指伸到小草莓掌心,小草莓立即就抓住,晃着,開心地笑。
韓育陵默默處理掉髒的紙巾和紙尿褲,他見路卡披着的睡袍都沒有繫上腰帶,袒露着前胸,下身亦只有單薄的短睡褲,知路卡是離開溫暖被窩就匆忙趕來,都來不及把衣服穿好,心裡不免感到內疚自責。
“沒事吧?”又一人進房,是韓封,頭髮亂得像稻草,袒胸露背地,居然只穿着四角內褲。
“沒事!”韓育陵趕緊走到嬰兒牀旁,要把女兒抓住路卡的手掰開,“我來就行,你們回去睡吧!”
韓封打個大大的呵欠,看了下電子時鐘後說:“差不多該餵奶了,我去給你準備。”
“不用啦封哥!”韓育陵叫,但韓封沒理會,自顧自地走了。
路卡把手指抽出,拉住要跑出房去追韓封的韓育陵,“我來餵奶,你去擦藥,破了。”
“呃!”韓育陵馬上看向鏡子,腫起的額頭果然破了道傷口,像沒開眼的二郎神。
“工作和看孩子不能同時進行。”路卡指向韓育陵帶進嬰兒房的電腦,電腦未有關閉,而是處在待機模式,擱在韓育陵打着地鋪的枕頭旁邊,證明韓育陵是工作做到一半時抵不住睡意睡着,他是睡眠不足之餘還費神過度,驚醒時纔會迷迷糊糊。
“是……”韓育陵捂着額頭,猶豫着是要先收拾電腦還是出去處理自己的傷。
“我現在罵你,會嚇到孩子,滾出去。”路卡語氣輕緩,還笑眯眯地在看着小草莓,若聽不懂他說的語言,還真不曉得那其實是在罵人。
韓育陵咬脣,低着頭退出房間。
“哎——呀。”韓封搖着奶瓶走來,他已披上睡袍,遮住不甚美觀的身軀。
手掌大力地蓋上韓育陵頭頂以作固定,韓封眯着眼湊上前看韓育陵額頭。
“再撞狠一點,就一前一後,打通啦,哈哈哈哈!”韓封不僅沒同情,還大肆嘲弄一番,走進嬰兒房前竟用手指惡劣地壓一下韓育陵額頭腫塊,令韓育陵疼得眼淚都飆出來。
“討厭……”韓育陵只敢小聲嘟噥,賭着氣回自己臥室去處理傷口。
也不是氣乾爹,就是氣自己。
兩小時後,天已大亮,韓育陵雖困得很,卻一直沒睡。路卡和韓封餵過了寶寶後就回房繼續睡,路卡看了會兒韓育陵的傷,要他立刻睡覺,但等路卡離開嬰兒房,韓育陵就亮起房間角落的燈,捧着電腦繼續埋頭於工作。
未來幾個月會有很多藝人的合約到期,當中有數人向公司表示需要考慮是否續約。雖然,律師田爾對公司和天水珠寶的官司抱樂觀態度,但判決一日未下,公司的情況依然很不穩定,韓育陵的離婚事件亦令公司的形象受損,藝人們對公司失去信心是很正常的現象。
林寶渦想辦法從合約金方面着手留住合約到期者,蘆紹宗則致力於爲公司找到穩定的資助和合作夥伴,韓育陵自然也必須儘自己的本分來給公司形象加分,他賣力地創作,以他只此一家別無分行的音樂來留住還想繼續唱他歌的聰明人。
韓育陵的強項是作曲,寫詞方面他仍然不及駱禾羽強,駱禾羽寫得又好又快,他的詞在市場上雖然也頗有口碑,但花的心力卻遠遠比作曲多,需要反覆地斟酌每一個字,每一個完成品,背後都有幾天的日熬夜熬。
昨晚修改過的作品已算完成,韓育陵得到錄音室去給歌手唱一遍,再看看是否需要再改。
韓育陵整理好自己,在嬰兒房看着熟睡的寶寶,待得時間快八點了,便親一親寶寶額頭,走出房間,往路卡和韓封的臥室去。
秋姨每天早上會在這個時間到韓育陵家幫忙照顧寶寶,由於韓育陵家裡已沒有空房,秋姨便住在蘆紹宗家,只需步行穿越一條小路就能過來,韓封和路卡偶爾需要出門,夏穆亦要陪着蘆紹宗,因此秋姨的幫助還是非常必要。
韓育陵輕輕敲了下房門,等候片刻後就轉動門把,門沒鎖,家裡若沒有其他人,他這倆乾爹是不鎖門的,除非,是要在房裡執行家法。
“嗯?”韓封沉沉的嗓子自被窩傳出,韓育陵不得不佩服這位昔日老大,退隱那麼多年還是那麼有警覺意識。
“封哥,秋姨說準備了你們的早餐,她正帶過來,你和路哥多睡一會兒,不用太早起來。”韓育陵壓低聲量,不想吵醒路卡。
韓封沙啞的喉嚨吐出一個類似‘好’的音節,韓育陵慶幸路卡沒醒過來,便要把房門關上,哪知……
“你……”路卡慵懶的低音傳來,“今天不準出門……”
韓育陵怔了怔,沒聽見下文,也不見路卡的腦袋露出被窩,便敷衍地應聲‘哦’,隨即就合上房門。
客廳有人開門,韓育陵趕緊去迎接,見是小炯和秋姨一起進來,繫着牽繩的狗狗寒風乖巧地跟在秋姨身後,小炯該是剛好到樓下接韓育陵,見到秋姨便順便一起上樓。
“早呀。”秋姨朗聲打招呼,韓育陵笑着迴應。
“今天打扮那麼帥呀!這帽子很潮吶!”秋姨把捧着的飯盒放到餐桌上,小炯則把幫忙提的小鍋子端到廚房,韓育陵從玻璃鍋蓋看見裡面是秋姨作得很好吃的蔬菜粥。
小炯狐疑地看韓育陵,韓育陵知道這保姆助理是在懷疑自己裝嫩反戴鴨舌帽的用意。
韓育陵不搭理那煩人的視線,跟着秋姨走向嬰兒房,但沒跟進房,只在房外說:“秋姨,我先上班去,小草莓兩個小時前喝過一次奶,沒那麼快醒來,你可以看看電視,不需要打掃,路哥昨天掃過。”
秋姨全神貫注地看着沉睡中的寶寶,面上洋溢着滿滿的慈愛,爽朗的聲音此時轉爲輕聲細語:“行了,你放心出門吧。”她向韓育陵揮揮手。
韓育陵又一次慶幸沒被秋姨抓包自己頭上腫着個包,未免像剛纔那樣白慶幸一場,他迫不及待地就要出門,寒風跟在他腳邊貼得緊,他不忍讓狗掃興,就蹲下來摸摸狗,這狗,小時候瘋瘋癲癲,現在雖也還不算成犬,卻比從前乖了好幾倍,秋姨說,狗和小孩一樣,需要人常常陪伴,太寂寞的狗很容易就會焦慮,或是一看見人就失控。
韓育陵還頗內疚,因爲陪伴寒風最多的人不是他,而是乾媽和乾爹們,還有……之前仍在這裡的葉雅琪。
小炯在廚房給韓育陵盛粥做早餐,剛盛好就被韓育陵催促,沒多久,兩人就匆匆出門往公司去。
韓育陵坐進車後就把帽子脫下,帽子的邊沿壓迫着他的傷口,很不舒服。
“老師!你撞牆啊?”小炯驚叫。
韓育陵纔不好意思承認在自己家也能出意外,胡亂說道:“靈感枯竭,需要撞一下。”
小炯搖頭嘆氣,韓育陵現在和乾爹一起住,他便會識相,少點囉嗦,免得大少爺煩得爆血管。
抵達公司時,小炯正要把車往地下車庫裡開去,韓育陵卻叫停,指向宿舍外聚攏在一起的人羣,看那些人的穿着和手上的器材便知是各大媒體派出的記者。
小炯看見時也嚇了跳,立刻打電話給屬下詢問,很快就得知是公司的一位女歌手Camile自己找來的記者。
Camile的背景和田悅萌相似,曾是網絡上受歡迎的素人,但機遇沒有田悅萌好,她是主動提履歷到Z2H申請當練習生,受訓了兩年才成功出道,今年她的合約將到期。
“渦哥說她不續約。”小炯把車停在車庫入口旁,向韓育陵解釋:“雖然有給她時間考慮,也沒催她走,但她堅決今天就搬出宿舍,還招來了記者要宣佈自己恢復自由身,公司現在已沒有條例能限制她,而且宿舍外是公衆人行道,不是私人範圍,我們不能拿她怎麼樣。”
韓育陵默默地聽,心情沉重地望着那人羣,Camile雖曾因爲和他跳舞時動作過度親密而惹惱葉雅琪,但這女孩確實是個人才,是公司裡目前最缺乏的唱跳型女歌手,失去她是個損失。
人羣忽然在聳動,看情況時Camile想走了,但是還有記者纏着她,看她臉色似乎是不願意答。
“啊,前幾天有人在網上報料她給富商包養,公司已經發了聲明說那是捏造,大概記者是在問她這事。”小炯說。
韓育陵見小炯一臉冷漠,再看Camile被記者堵着去路,外面掛着的風令她披頭散髮,短裙還被颳得堪堪就要走光,就站在宿舍門邊的保安對這情況也漠然旁觀。
韓育陵忽地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公司有條宗旨,是給公司裡的所有人一條安全起飛和降落的跑道,Camile即使是要走,那也是從公司的跑道起飛的意思,公司應當秉持最初的理念,保護着曾在這條跑道努力的孩子安全離開。
沒再多想,也不浪費時間和小炯作口舌之爭,韓育陵隨意把帽子戴上,開門下車,快步地走向狼狽的女孩。
“炎育陵!”“挖槽!”“撿到寶!”記者們立刻把矛頭轉向韓育陵,一眨眼功夫就將韓育陵團團圍住。
自從公司發聲明宣佈韓育陵已離婚,媒體的後續追問就如同落海大石,怎麼問都沒人迴應,當事人韓育陵更是一直都沒有現身給過說法。
韓育陵先是等一連串問題噼裡啪啦問了圈,才擡手錶示要作答,記者們頓時鴉雀無聲,紛紛把錄音器給捅上前。
“Camile是很有才華的歌手,我代表公司祝福她前途似錦。”韓育陵冷靜地答非所問。
冷場沒超過半秒,記者們犀利的問題再次如箭矢射來,韓育陵好歹還是有個子,看見小炯在人羣外,並不是第一時間來解救自己,而是帶着傻愣在路邊的Camile安全地坐進停在不遠處的車,待Camile把車開走了,才跑過來呼呼赫赫地驅趕記者。
宿舍的保安,以及公司內在大堂活動的幕後人員也都自四面八方涌進來,要給他們家韓大少開路。
“我和田小姐是協議離婚。”韓育陵姑且給個回答,記者們畢竟也是在執行各自的工作。
“但萌萌說你出軌!”
“說你對公司裡的年輕藝人都出過手!”
“老師你確實親過葉雅琪!”
“對!萌萌公開了你的助理幫葉雅琪傳話的信息,看起來就像你和他在交往!”
“葉雅琪因爲是第三者所以被你趕走!”
韓育陵深吸口氣,努力壓制想要吐露真相的衝動,幸好這時小炯已經突破重圍,擋在他身前,公司和宿舍的保安則擋在了他身後。
“對不起!老師不談私事!大家給個面子!”小炯熟練地一邊說客氣話,一邊不客氣地撥開前方人牆,緊緊拉着韓育陵臂膀往宿舍的方向走,因爲那裡比較近。
“回公司!”韓育陵用力抽了下手臂,他一心想趕緊回公司把工作做好,不想多浪費時間躲到宿舍等記者解散。
小炯沒有躊躇,他太習慣應付韓育陵的任性,此情景他不能對韓育陵來硬的,於是就很乾脆地拉着韓育陵回頭往公司走。
從宿舍到公司須越過一條單向道路,由於前方不遠就是交通燈,所以經過的車輛速度都不快,且這也不是繁忙地段,車輛很少,越過並不困難,公司裡的人都已習慣快步地來回穿梭宿舍與公司。
記者羣像一坨魚糞似地粘着韓育陵過馬路,小炯走得快,韓育陵也跟得緊,有那短暫時刻,他們和人羣之間出現了空隙,殿後的保安就趁機擋住記者。
這時候,行車的反方向駛來一輛機車,是本來停靠在路邊,和這些記者們的車一樣地亂停,因而沒引起注意,可現在再要注意已來不及,騎在車上的人喊了聲‘辜負我女神!去死!’,接着就朝韓育陵拋擲一件物品。
攻擊發生得太突然,距離也太靠近,韓育陵身邊又沒有神捕手韓封,那丟過來的東西不偏不倚就砸在韓育陵後腦袋,就在帽子沒遮蓋到的範圍。
這次不是雞蛋了,但也不是韓育陵不熟悉的質感,腦袋那劇烈的一陣鈍痛,還有比在家撞到櫃子強數倍的暈眩,和之前被田悅萌用香水瓶打破頭的感覺一樣。
韓育陵捂着痛處,雙腿發軟,好在小炯穩穩地扶着他。
後來怎麼給送上車子的,韓育陵無法清楚回憶,只知道過程很快,看來圍觀的記者很幫忙,沒有礙事,而也是事後韓育陵才被告知,是現場一位體型壯碩的攝影師當下就拋下攝影機,把他給抱起來,跟着小炯跑向車子。
聞風而至的林寶渦趕上了車,在車上給韓育陵作緊急護理,到了醫院便趕送急診,一番折騰後,韓育陵給縫了二十針,接近三公分的傷口,那兇器也給帶到了醫院,是個鐵盒子,盒子不重,但邊角很尖銳,因此才造成嚴重的外傷。
鐵盒子裡面有東西,小炯交給警方處理,警方打開來看,裡頭是有綵帶包裝的兩顆紅雞蛋,那是韓育陵辦定婚宴時,準備給歌迷的禮物,在舉行定婚宴的酒店外派送給到場祝賀的歌迷,路人想拿也給,上千盒子,宴會還沒開始就派完。
攻擊者戴着安全帽,機車車牌也做了手腳,但警方還是依靠路上的監視器將這人鎖定,當天晚上就將他逮捕歸案,原來和之前扔韓育陵臭雞蛋的是同一人。
這位田悅萌瘋狂粉絲再逃不掉惡意傷人罪,林寶渦報了案,讓警方依法處置。
而韓育陵帶着傷回家後,也擔心着自己的疏忽被傷罪什麼時候要給乾爹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