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過去。
林寶渦的情勢逆轉策略十分成功, 儘管沈冠一沒有承認指責,而是就此銷聲匿跡,他所屬的公司MY卻發表了對這起事件的遺憾, 承諾會盡力杜絕相同的事件重演, 並且公開相韓育陵表達歉意。
然而這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就像韓育陵本身一直都是不甘不願地成爲掀起反霸凌風的英雄角色。
MY總裁五月姐曾約談蘆紹宗, 希望把事件低調地劃下句點, 韓育陵得知時不免很生氣,沈冠一一開始誣衊他時,又不見五月姐第一時間叫沈冠一閉嘴。可五月姐畢竟開了口, 蘆紹宗多少得維持紳士風度,於是便停止在網上發佈相關動態, 也拒絕了各大媒體針對這話題的訪問請求, 田爾再一次代替韓育陵寫了一段話, 內容大抵是說公開事件的目的是提高圈內人的醒覺,如今目的已達成, 並不想再追究過去的事,要大衆停止人肉沈冠一,沈冠一所屬的公司自然會給予適當的處分。
處分沈冠一,五月姐是這麼答應的,可是, 結果只是這個人不了了之地消失在幕前。田爾說, MY這家公司shui很深, 沈冠一能做惡那麼多年, 背後肯定有靠山, 韓育陵對田爾的大膽猜測毫不懷疑,蘆紹宗則表示無須追根究底, 打住了田爾想要深入探究的好奇心。
於是,五月姐的出面讓這起風浪喧囂過後就悄悄靜默,還是有人批評韓育陵雷聲大、雨點小,可更多的聲音是推崇他拿得起、放得下,那些公開承認遭受過霸凌的明星藝人,在事件之後人氣直升,曾經歷的一番寒徹骨,終於還是得到梅花撲鼻香,綜觀整體,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韓育陵就不是那麼歡喜了,他那些被停掉的廣告代言都得以繼續,當然天水珠寶是例外,天水珠寶發言人和沈冠一一樣,在關鍵時刻就安靜了。除了原有的廣告,韓育陵還莫名其妙接到以往從來沒有人找上他的公益廣告,毋庸置疑,就是提倡健康職場的廣告。
“健康直腸的廣告我還比較有興趣。”韓育陵意興闌珊地翻看廣告提案,這畢竟是公益的,推掉很不好,林寶渦已經給他接下了。
“胡言亂語。”蘆紹宗拎起寶貝屁股就拍。
韓育陵忙着拍廣告,兒子小峰也就繼續在葉雅琪家留宿。小峰已經開始在國際學校上課,監護人一欄填的是秋姨,處理入學的雜務,都是秋姨帶着孩子去辦,韓育陵答應兒子,長則一年,他一定會公開兒子的身份。
“我沒關係,只要爸爸安全就行。”小峰迴答得很爽朗,韓育陵因此十分感慨,他若沒有何幸恬、葉雅琪,和秋姨這三位性格正面的燦爛天使,必然不可能讓小峰也成長爲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小天使。
葉雅琪的個人單曲在籌備當中,韓育陵百忙中接下了好友的電影音樂製作,兩人各忙各的,偶爾在公司小聚,或在家中溫存,甜蜜靜好。
韓育陵的乾爹們的生活也是很有素質的。蘆紹宗認定了公司有個強力鐵三角,便幾乎撒手不理公事,只差沒有公開退休,時不時地就攜眷到香港會友,他已告知韓育陵,至多三年,他就會把公司賣給可信賴的人繼續經營,韓育陵可以自由選擇去留,他卻打算效法韓封和路卡,和夏穆一起展開一段漫長的旅行。
韓育陵心裡不捨乾爹是肯定的,但蘆紹宗曾因爲他而受過重傷,會想要趁着身體狀況還良好,和愛侶雙宿雙棲是人之常情,他不該自私地抓着乾爹不放,反正乾爹不可能一去不回,像韓封和路卡那樣,玩膩了必定會回來看他們的心肝寶貝嘛。
說是這麼說,韓封和路卡回來後的心思似乎也不全在韓育陵身上,他們真的天天不安分,有時候還累得韓育陵無法在飯廳吃飯,得端着飯窩在房間或工作室裡吃,韓育陵真想問這對xing欲旺盛的夫夫,爲什麼不找個地方構築二人世界?要買房子給乾爹的話他一點壓力都沒有哇!然而韓育陵沒敢問,因爲那麼明顯的違和感一定有原因,韓封和路卡不離開自己一定是因爲還未完全放心。
又一個月過去,蘆紹宗和夏穆剛好都不在國內,葉雅琪外出去跑宣傳,韓育陵則閉關做音樂,交貨期限將至,他雖已有成品卻總是不夠滿意,連續幾日在公司一待就是從天明到天黑,幾次還是小炯端着飯碗給他喂,要不是路卡有令,他一定通宵達旦。
“老師。”
“哦,啊——”聽到小炯的叫喚,韓育陵習慣地就張嘴等飯。
小炯不愧是專業級保姆,立即就掏出一顆黑巧克力糖放進大少爺嘴裡。
“嗯?我午飯就吃這個?”韓育陵含着糖問,手指仍然專注在撥弄古箏,他正在做的是古風的音樂。
“老師不是剛吃過了嗎?牛肉漢堡呀。”
“那你幹嘛給我糖?難道我今天可以在這裡過夜?”韓育陵起身伸懶腰,再伸展都滿是厚繭和細微刮傷的手指。
小炯垮下臉,回答:“不行啦,路先生會很生氣,老師你就別自討苦吃。”
韓育陵尷尬地抓臉,昨夜他沒有準時回家,堅持熬一晚上就能收工,路卡得知後竟親自來接,拎藤條來的,一見面,不囉嗦,刷地一下就給韓育陵手臂留一條胖毛蟲那樣的腫痕,在場的小炯都嚇呆,路卡還把藤條交給他,說韓育陵要是再不聽話,不用客氣,儘量抽。
韓育陵擡手看腕錶,不悅地瞪助理:“那你是來威嚇我嗎?現在才幾點?你有那麼想抽我嗎?”
小炯忙搖手否認,“不敢啦!路先生下次要再抽,我一定給老師擋住就是了!”
“那還差不多。”韓育陵復又坐下,一會兒才擡起頭說:“你滾出去好嗎?我一個人才能專心。”
小炯翻白眼,隨手指一下門外說:“是Yzak哥找您,他問好幾次了,說有急事,現在非見不可。”
韓育陵眨眨眼,起身出門。早前小炯已告訴他Yzak找他有事,但沒說緊急,他便回說等忙完再說,但徒弟現在既然說急,他做師傅的可不能不理。
Yzak就等在錄音室門外,韓育陵見他臉色焦急,擔心是他家裡有事,馬上就靠近前去握着他手問:“出什麼事了?快說。”
“老師,我……”Yzak吞吞吐吐,“我想私下和您說。”
韓育陵皺眉,若是十萬火急,就沒必要顧及這麼多,於是他也冷靜下來,不疾不徐地看錶,一邊說:“那你到我辦公室等,十分鐘後我就過去。”
“老師!”Yzak突地用力抓住韓育陵手腕,韓育陵雙手已長時間操勞,突然被這麼一用力即感到疼痛。
小炯留意到韓育陵臉色細微的變化,伸出手就要把Yzak推開,韓育陵及時阻止了,並要小炯先回避。
小炯無奈點頭,轉身走開。
韓育陵高調提攜葉雅琪是外界看到的,不過其實在公司內部,人人都知Yzak纔是韓育陵最得意的徒弟。葉雅琪在公司裡還是得很注意態度禮貌,Yzak卻一直在做自己,習慣性地冷麪、放空、不睬人,然而也沒人敢說他沒有禮貌,要說的話,師傅第一個就該說,可師傅長期都縱着他,能說他不得寵嗎?
韓育陵花更多時間在葉雅琪身上,除了因爲私慾,也是因爲知道葉雅琪火候還不足,要單飛還不是時候。Yzak則不同,韓育陵沒把他抓得太牢,完全是因爲覺得這個徒弟早已出師,若未來想自立門戶,韓育陵亦會感到驕傲。
韓育陵走進錄音室,Yzak跟進後就把門關上。
韓育陵立刻有不好的預感,他這愛徒正常情況下不會這麼焦躁。
“老師,求你幫我一件事,我……”
“和Sean有關的事免談。”韓育陵冷冷打斷。
Yzak緊抿着脣,低垂下頭。
“Yzak。”韓育陵語氣嚴肅,帶着責備之意:“我說過,我要你遠離那個人,你不聽我話,是什麼意思?”
“Sean他現在……可能有危險,我怎麼可以不管他!”Yzak忽然激動起來,他從褲袋拿出手機,點擊播放一個視頻後就遞給韓育陵。
韓育陵拿着手機看,視頻是於守恩面對鏡頭自己錄的,從畫面裡並沒看到其他人,也辨認不出背景,因爲他幾乎整個人充斥了熒幕,鬼鬼祟祟又急急忙忙地說了這樣一段話:“Yzak,我被人跟蹤幾天了,我認出那些人,他們當面來找過我,說是YZ請我去喝茶,我覺得一定是YZ懷恨我爆出他的爛脾氣,現在他的黑dao乾爹派人來找我算帳了!我明天要是沒有找你,一定是出事了,你要想辦法救我!”
“你信?”韓育陵把手機還給Yzak。
Yzak沒有接回手機,眼神透露着茫然與無助,“他相信我會救他纔會給我這個訊息,我怎麼可以……不信他?”
“那麼你現在相信是我抓走了他?”韓育陵質問。
“不是!老師,求你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能……請……”
“我乾爹不是黑dao,全都不是,他們幫不了任何忙。”韓育陵把手機塞回自己褲袋裡,打算打發走了Yzak然後自己想辦法處理。
Yzak看着韓育陵褲袋,再擡眼望韓育陵,翕動的脣欲言又止。
“他一定是欠高利貸,被人追債,我不會見死不救,你出去吧。”韓育陵坐下來,拿出Yzak的手機撥打於守恩的電話,但沒人接聽。
“出去,這事你不要理,如果你不信我,現在就把手機拿回去,我就當做完全不知道這件事。”韓育陵背對着Yzak說話。
Yzak沉默了一會兒,韓育陵從面前的玻璃看見他的倒影,見他在向自己深深地鞠躬。
“謝謝老師,謝謝……”
Yzak離開後,那句哽咽的道謝在韓育陵腦中縈繞不去,他很不忍心辜負愛徒對自己這麼低聲下氣的懇求。
韓育陵放下Yzak的手機,用自己的手機打給於守恩,電話響了兩聲就有人接聽。
“老……老師?”電話傳來於守恩顫巍巍的話聲。
韓育陵不耐煩地應:“你臉皮還能多厚?”
“喂!你能替他換錢吧?十萬,現在就拿來這兔崽子在A町S路門牌11的家,要不然我們就放火燒了他房!當然,他人一定在房裡!”電話裡變成了一把粗獷的男子嗓音。
韓育陵把手機遠離耳朵,語氣更不耐地說:“別亂來,不就是錢,要了他命你們還得不償失,我現在就給他戶口匯款,銀行快下班了,電子匯款可能需要幾個小時,你們消停一會兒,再讓他去提款還錢給你們。”
“呸!信你你就是我老母!”
我是你老母我還不如生叉燒……韓育陵在心裡罵。
“限你一小時內帶錢過來,現款!超時就等收屍!”粗獷嗓音吼完後,電話隨即掛斷,韓育陵再撥打都沒接通。
報警好了,韓育陵這麼想,可想到那些惡人都敢告訴自己地點了,應該是就算髮現警察來到也有信心能及時逃走,逃走後必然還會再找上門討債,這齣戲就又得再演一次。
一小時內提款再到Yzak的住家,時間上是合理的。對,A町S路門牌11是Yzak買的房子,上一次見於守恩就是在那裡,沒想到Yzak居然對這爛人情未了,把房子都送人了。
若派小炯去處理,Yzak以後在小炯面前也擡不起頭。
韓育陵仰頸嘆氣,心道:師傅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