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葉雅琪一身秋裝下機,這是他首次踏足韓育陵出生的這片南洋之鄉,他知這地方常年如夏,可沒想到這時正逢一年裡氣溫最低的雨季,一陣冷風襲來,他還打了個寒顫,他暗暗慶幸自己是拍戲收工後直接飛來,行李都是足夠保暖的衣物。
獨自來到這地方的目的非同小可,葉雅琪希望讓他即將見到的人看見自己狀態最好的模樣,於是他一刻不耽擱,招了計程車到傑風事前幫他預定好的酒店,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把自己打理得英俊帥氣。他站在鏡子前反覆檢視自己,他身穿的筆挺正裝和漆亮皮鞋是隻有當工作指定纔會用上,他私下根本不會這麼穿。然而韓育陵會。
西裝外套是韓育陵出門的標配,即便內搭的只是休閒款式的襯衫,他也能穿出一身高雅又嚴肅的氣質。葉雅琪從前可不曾想過自己能把韓育陵的氣質學得上,作爲徒弟,他不敢和師傅做比較,作爲情人,他更寧願保持韓育陵所喜歡的自己的本來模樣。然而現在情況特殊。
葉雅琪對着鏡子微笑,覺得太幼稚,就給自己賞一巴掌,他再輕輕牽起嘴角,覺得猥褻,又給自己一巴掌,他還想繼續練習,時間卻不等他,他的手機響,收到來自瑀峰的信息。
葉雅琪慌張地搓搓臉,心想還是順其自然吧!即帶上大墨鏡和口罩,離開酒店前往和瑀峰約見的場地。
這次約見是由瑀峰提出,葉雅琪收到這要求時還以爲瑀峰和自己心有靈犀,他也是打算找瑀峰談談,幫助瑀峰和韓育陵兩父子和好,結果他才發現這兩父子不是普通的吵架這麼簡單,而他自己也不是旁觀者,而是當事人!
我要你交待你和爸爸是怎樣的關係!——這是瑀峰的附加要求。
這事真的非常不得了!難怪韓育陵會如此煩惱!葉雅琪覺得自己對情人實在是太不應該!等見過了瑀峰,無論瑀峰是否同意自己和他爸爸交往,他回國後都一定得向韓育陵負荊請罪。
計程車抵達一間體育館,葉雅琪按瑀峰信息裡給的指示找到館內的跆拳道訓練場,他的穿着在這地方顯得格格不入,加上墨鏡和口罩這樣鬼鬼祟祟的搭配,一路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瑀峰正在場內進行訓練,葉雅琪輕易就從十幾個穿着道服的孩子中認出瑀峰,瑀峰的身形盡得生父遺傳,高大頎長,寬肩窄腰,他和場內在指導的教練已經差不多身高,葉雅琪覺得這孩子發育完全後可能會比自己高。
這可怎麼得了?葉雅琪脫下墨鏡抹汗。
這時,瑀峰向一個身形比他壯碩的孩子行禮,那孩子和瑀峰一樣都繫着黑色腰帶,葉雅琪知道這兩人即將對練,便專注地看,一回合的時間未到,瑀峰就把對手摔得七葷八素,最後對手投降獲勝。
葉雅琪再脫墨鏡擦汗。他認真覺得,自己若疏於鍛鍊,不出一年就不是瑀峰的對手。
葉雅琪不敢再仔細看瑀峰練習,他越看壓力就越大,乾脆端起手機來看已經很久沒看的搏擊比賽視頻,趁機在腦中複習一下韓封教他的招數。
葉雅琪沒留意時間的流逝,直到聽見孩子們齊聲向教練致謝的嘹亮聲音,才察覺自己坐了接近一個小時。瑀峰早前的信息是說訓練就快結束,可很顯然一個小時並不是‘就快’。葉雅琪相信瑀峰是故意讓自己來看看他的本事,這孩子,在下馬威!
待孩子們和教練都走了,瑀峰才慢吞吞地從更衣室出來,葉雅琪站起身,見朝自己走來的孩子,板着臉,眯着眼,舉起手喝水時,手臂那一塊塊的二頭肌青筋突起。葉雅琪感受到明晃晃的挑釁,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瑀峰當然不會比韓封強,但瑀峰的身份和韓封、路卡、蘆紹宗、夏穆,都不一樣。
韓育陵會幫葉雅琪得到乾爹的認可,可葉雅琪不認爲韓育陵知道怎麼讓瑀峰接受自己。瑀峰的年齡很尷尬,既不是成年人,也已不是小孩子,套個流行用語來說,這時候正是一個男孩子最‘中二’的時期,一下拿捏得不當,就會令這孩子憤世嫉俗起來。
“你有毛病?”瑀峰在葉雅琪跟前的兩步之外停步,眼神嫌棄地把葉雅琪從頭打量到腳。
葉雅琪已經把墨鏡和口罩摘下,他努力保持着淡定的微笑,結果瑀峰隨便一出招就讓他覺得自己裝出來的形象大大失敗!
瑀峰不理會呆愣原地的葉雅琪,自顧自往葉雅琪身後的長凳坐下。葉雅琪只好也坐下,但刻意和瑀峰保持一個位子的距離,以免激起瑀峰的反抗心理,只可惜,他這做法還是錯了。
“我對你很失望!”瑀峰陡地站起身,撇下葉雅琪就走。
“等等!”葉雅琪趕緊拉住瑀峰手臂,他正想着該怎麼和瑀峰繼續溝通,突感覺一股力道拖着自己往前拉,頓察覺是瑀峰打算把自己抓起來翻出去,於是趕緊順着這力道撞向瑀峰,一手製住育峰手臂的同時,另一手和肩膀同時使力,打算把瑀峰拌倒,這一招他使得快且準,瑀峰像是沒有料到他的反應,被完美地制住,葉雅琪看見他面露緊張神色,即把最後一拌的力道減輕,沒能成功把瑀峰絆倒。
“你該怎麼辦?”葉雅琪問吃力地要擺脫自己的瑀峰。
瑀峰狠狠瞪葉雅琪,閉口不語,少年的倔強和尊嚴正被挑釁。
葉雅琪無奈,鬆開了手,與此同時,瑀峰便學着他的招式,狠狠地把他絆倒!葉雅琪背朝下倒地時就卷腹擡腿,夾着瑀峰就地一個跟斗後翻,僅僅那不到兩秒的時間,他反過來把瑀峰壓制在身下。
瑀峰掙了兩下脫不了身就放棄,撇過臉不看葉雅琪,葉雅琪禁不住想笑,他彷彿看見他家裡那位任性的寶貝。
葉雅琪站起身,並同時拉着瑀峰起來,再替瑀峰把跌落地的水壺撿起來還給他。
“我學會了,你以後不會再得逞。”瑀峰接過水壺,向葉雅琪驕傲地擡下巴。
葉雅琪雙手抱胸,撇嘴笑:“我剛纔只用了九十九招內的其中半招哦。”
“騙人!”瑀峰甩手,“我也是有研究自由搏擊噠!你少吹牛!”
“哦哦?是內行呀?早說麼,我換件衣服來跟你切磋。”葉雅琪隨口答,他決定不再畏畏縮縮,還是用平時的方法來和瑀峰溝通最自在,他此時似乎明白了瑀峰爲何說自己有毛病,因爲剛纔的他,根本就不是他。
瑀峰眼珠子轉了圈,好像真的想和葉雅琪玩兩手,葉雅琪即做好心理準備得奉陪,可瑀峰最後卻是搖頭,認真地說:“我學的只是紙上談兵,實戰還不是你的對手,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再說啦,我找你是有正事談。”
葉雅琪再度緊張,雙手不自在地伸進口袋無意義地摸索。
瑀峰再回到長凳坐下,葉雅琪提議找個地方邊吃邊說,瑀峰拒絕,理由是他知道葉雅琪不方便到公衆場所。
“很抱歉……”葉雅琪頹然坐下,低着頭。
瑀峰把水壺遞給葉雅琪,盤起了腿,單手托腮,悠悠說:“你不需要爲你和他是絕配而道歉。”
葉雅琪喝着水差點嗆着,他看向瑀峰時,瑀峰也看着他,並接着說:“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很高興。”
葉雅琪真的嗆着了,不停地咳嗽起來。
瑀峰耐着性子等,待葉雅琪咳夠,就擡手搭葉雅琪肩膀,貼近葉雅琪耳朵說:“爸爸和你交pei開心嗎?”
葉雅琪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他腦內幾乎是空白的,畢竟,這種情況要理智地想出一個最正確的方式來回答,他做不到,他又不是輔導青少年的專家!他只是一個喜好nan色的男人呀!
“開心。”葉雅琪用本能回答:“我也開心,超開心。”
瑀峰挑眉,臉掛詭異笑容地退開,葉雅琪望着他,好一會兒,他再用本能發聲:“你允許我和他上chuang吧?”
“你們倆,是因爲覺得我會不允許所以不告訴我?”瑀峰反問。
葉雅琪抹抹臉,把領帶鬆開,“他說要親口跟你說,我當然聽他。”
“哼,他呀,看是要等我直接看見你倆在那個那個的時候才捨得開口說咧!”瑀峰翹起腳。
“你真瞭解他。”葉雅琪向瑀峰伸出舉起的手掌。
瑀峰握着拳捶進葉雅琪掌心,“所以我決定不逼他說了。”
“他開心就好,我最怕他難過。”瑀峰收回拳頭,低着頭輕聲細語。
葉雅琪鼻頭一酸,眼底也熱,他爲韓育陵覺得感動,韓育陵能有瑀峰這樣的兒子,總能彌補從前不幸的日子。
“那個……”“我啊……”
葉雅琪和瑀峰不約而同地打破沉默,兩人的面色也同樣都不太好看。
“你先說。”葉雅琪大讓小。
瑀峰搖頭,表示孔融讓李。
葉雅琪不婆媽,正襟危坐地說:“其實,上個星期,我和他吵架,他把我甩了。”
瑀峰睜大雙眼,怒回:“難怪他莫名其妙!我給他打電話,他劈頭就亂罵!原來是遷怒!”
葉雅琪抓抓臉,小聲說:“我覺得情況應該是相反。”
“我管你呢!”瑀峰站起身,大步就往外走,邊對跟上來的葉雅琪說:“我是小孩子,不管大人事,你自己討好他去吧!再讓他給我道歉!”
“啊?”葉雅琪抓耳撓腮,“小少爺呀,這有難度……”
瑀峰轉過身倒退着走,“沒難度的事我幹嘛依賴你呀?啊?你不是要當我……”瑀峰誇張地向葉雅琪咧開嘴,隨即就轉身跑,向葉雅琪揮手:“我明天去你酒店找你吃飯!”
葉雅琪停步,慢慢地把墨鏡和口罩再戴上,慢慢地走出體育館,默默地站在路旁等計程車。
瑀峰剛纔那口型,沒錯,是‘爹’。
葉雅琪感到自己渾身一陣雞皮疙瘩,他抱着手臂搓,搓着搓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