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師尊的要求,他撥通了崑崙老道士的電話。
“喂張野?”
電話那頭還是熟悉的聲音。
“你不在崑崙山?”
張野眉頭一蹙,崑崙山沒有信號,如果這傢伙真的在崑崙玉虛宮,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應該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廢話!我正有事兒找你呢,你怎麼先給我打來了?你也接到消息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急,像是在趕路,又或者是遭遇了什麼重大難題。
張野的心頭咯噔一聲,“‘消息’?什麼消息?你出什麼事兒了?”
“暫時還沒確定,我需要先趕到現場再說。你那邊什麼事兒啊?”老道士反問。
“額……有個風水地形需要你確認一下。”張野苦笑。
“這麼點事兒回頭再說!我先忙着呢,到時候電話聯繫你!”
老道士一陣焦急地催促,說完,電話已然掛斷。
“……他好像碰到事兒了。”
張野尷尬的看了一眼師尊。
“看樣子這件事還挺着急。”老爺子笑了兩聲,“隨意吧,反正你說的那個茅山小子應該也快到茅山了,等他跟茅山上的那幾個老傢伙確認了情況,效果應該也差不多。”
“師傅,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
張野挽手做了個揖。
“說。”
“您知道鬼妖的修煉之法嗎?”
“鬼妖?”老爺子皺了皺眉,“你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是這樣,我身邊的紅衣,在陽墟禁地中遭到了暗算……”
張野抿了抿嘴脣,將禁地中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打算又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我事後也請教過其他人,一名陰陽顧問告訴我說,解決問題,可有兩種法門——其一,釜底抽薪,徹底毀壞紅衣的本體寄託,讓它轉化爲純靈體;其二,反其道行之,參照鬼妖修煉之法,使之成爲有形有體的‘鬼仙’。”
“他沒告訴你相應的鬼仙修煉之法?”老爺子問。
“他說他也不知。”張野聳了聳肩,“我手頭倒是機緣巧合得到過一部鬼仙修煉法門,但是太過詭異……我擔心學了以後會使紅衣走上邪途。”
“你猜對了一半。事實上這世上確實有鬼仙修煉之法,但其中大半,均是邪途。”老爺子正色道。
“爲什麼?”張野不解。
“因爲天地倫常,自有定數,而淪爲鬼類,其正途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輪迴投胎。所有使鬼物強行留在陽間的做法,本質上都是偏離正道。其中越是極端的方法,就越是有違天理。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意思是沒有別的辦法,越強求越是墮入魔道?”張野嘴角一抽。
“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好奇告知你這個方法的陰陽顧問——按理說知道鬼妖修煉之法的人不多,他能說出這種方法,就意味着他的手中至少接觸過一門可使鬼妖修煉的法門。他有,卻沒告訴你。你想過是什麼原因嗎?”老爺子冷笑着問。
“想過。”
張野點了點頭,心說我何止是想過,我還知道原因——因爲他手中那門鬼妖修煉之法,就是小蝶親自傳授的那門殘缺版《陰月訣》。
根據小蝶證詞,馬向南必然也是親入過萬人坑,並在坑洞中得到過和小蝶類似的機遇。只可惜,《陰月訣》本身就是鬼妖修煉之法,而馬向南卻是血肉之軀,兩相交錯,註定了他參透的部分不如小蝶多,到頭來只能修煉個閹割版法訣。
“那依您的看法呢?難道紅衣除了墮入魔道,就沒其他選擇了嗎?”張野又問。
“有,不過要另尋偏門。”
老爺子躊躇良久,像是思考許多,這才緩緩開口。“你注意過院子裡這棵老槐嘛?”
“注意過,樹身上一枚魔胎,聽說是未孕育的自然之靈。”
張野答道。
這些東西還是昔日林九在山腰客棧上告訴他的內容。這類自然靈胎,非鬼非妖,非仙非人,九幽十類中排除其他生命形式,剩下唯一答案,就是未成形的山川地靈。
院子裡這株魔胎運氣很差,生存環境不好,且沒有合適的飼養法門。但這些外在環境卻阻止不了他內在的牛逼屬性。據林九所說,這東西自帶的“天賦異能”叫做“災厄之種”,每一次律動,都會有意的擾亂周圍的無序空間——驅散有益的術數運程,招致天地間的無妄災禍。避陽晝,親鬼邪,改造化,奪天命以養自身。
當時張野開玩笑說這不就是“掃帚星”嘛?
殊不知林九一聲輕蔑的冷笑,那是因爲你不知道這棵魔種的進階異能。其名稱沒有人來定義,但效果卻是堪稱因果律武器的BUG級存在:無視一切規則,強心擾亂一次天理命數,致使任何存在失敗概率的事情,變爲百分百失敗!
“看樣子林九告訴你的東西還挺多?”老爺子呵呵一笑,道:“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這棵槐樹上的魔胎,經過這麼多年都沒能孕育成功,其實已經變成了一枚死胎?”
“這他沒提,不過聽說是因爲您沒能找到正確的飼養法門?”張野試探着問了一句。
“是,也不是。”老爺子笑了笑,“我找到了方法令它存活,卻沒有合適的契機令其孕育。尋找一個槐樹共生體,這毫無疑問是正道。但光是這一點還不足,要讓魔胎徹底孕育,從‘胎形’幻化成人形,它還缺少一個思想、一個靈魂,或者說,一個引導其意識的主人格。”
“……”
張野愣了片刻。
“您的意思是……這魔胎只是空有胎形,內部卻不具有靈魂?”
“好極了,悟性之高,令人讚歎。”
老爺子笑着點了點頭,“凡人孕育,除了母親提供的骨血,還需要地府輪迴而出的新生靈魂。若是空有凡胎,卻沒有靈魂附體,即便降生,也只是三魂七魄不全的殘障兒。你們都以爲這樹靈魔胎就是未成形的山川地靈——這種說法對也不對,對,對在它成型後確實就是某種層面上的山川地靈,但相比於真正意義上的自然之靈,它還缺少了一件尤爲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自然神格’。”
“嘶——”
張野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聽懂了。
山川地靈,輪迴不滅。不是貴在無比強悍的自然軀體,然而貴在獨一無二的天生神格。
這類樹靈魔胎先天不全,有契機,卻沒有機緣。
“那依您的意思,是否往其中引導一個自然神格,就可以再塑一位山川地靈?”
張野問。現如今他的身上就寄付着鄴水河伯、九曲黃河兩大神格,如果用這種方式一個魔胎中引導一個,豈不是自己身上的兩大詛咒就能迎刃而解?
別忘了!他自家的雷劫老鬆上就寄付着一枚來自巴蜀峨眉的芭蕉魔胎,再加上院子裡的這個槐樹瘤,兩個數字,簡直是鬼使神差般的巧合!
“理論上可以,但卻沒有這個實踐的必要。”老爺子搖了搖頭,“自然神格,豈是你我可控?就算真的用這種方式塑造了一位自然之靈,其結果又有什麼意義?你以爲他會屈服於你嘛?不過是引火燒身而已。”
張野點了點頭。
是,若真是用這種方法復活了自己身上的兩大神格,九曲星君白止離還好,畢竟還欠自己一個人情,不會對自己妄下殺手——可鄴水河神呢?那東西可是一等一的難纏!即便死後都不肯放過自己,折騰了三番四次還搞出了一條冥界妖龍!與其把這東西放出來爲禍人間,不如留在自己身上算是安個保險。
“但是無法引導自然神格,卻不意味着不能引導其他東西。”老爺子話鋒一轉,那一刻,張野瞬間讀懂他的心思。
“您是想說,將紅衣的靈體引導到魔胎中去,賦予魔胎‘人格意識’,同時也給予紅衣新生的軀體?”
“是。理論上可行,而且可行性極高。”
老爺子也不含糊,直接給了張野一個肯定答覆。
“那……新生之後的‘東西’還是紅衣嗎?還是說已經變成了兩者融合後的其他什麼東西??”張野面露難色,說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
“那就要看你怎麼理解了。”
老爺子呵呵一笑,“軀體方面,誰也不好說,唯一能肯定的東西,就是這等自然造物,其能爲必定強於你所見過的一切人、妖。至於靈魂意識,自然還是紅衣。就算不全是紅衣,那也必然是以紅衣爲主人格。”
“什麼叫‘不全是紅衣’?”
“這魔胎其實有自主意識啊……只是這份意識太過微弱,弱小到這麼多年來都不曾反撲,苟延殘喘着,連維續生命都成困難。但再弱小,我也不能泯滅其存在。唯一能跟你保證的是,兩者融合後,紅衣的意識可以牢牢佔據主導權。這也是一柄雙刃劍吧。具體利弊,你自己權衡。”
老爺子眯着眼睛,深長的目光中透着說不出的意味。
魔胎有自主人格。這點老爺子不說,張野自己也清楚。
如果不是那點殘存的自主意識,當初蜀山弟子搜尋客棧現場,他就不會聽到魔胎對他的呼救。
但這份意識卻太過薄弱,薄弱到將其救下來後,不管張野如何嘗試,都無法再與其溝通。但就算是這樣,真的就可以放手一搏嗎?
“我想聽一聽當事人的意見。”張野猶豫再三,還是想把決定權交給紅衣。
“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問題要放在你的考慮範圍之中,”老爺子打斷了他的思考,“我說了,槐樹上的這株魔胎已經是一枚死胎,因爲拖得太久,已經不適合二次孕育。我只是提供一個方法,如果真的要嘗試,你還得再尋找一株天地間的靈胎。你明白嗎?”
“這個反而好辦。”
張野苦笑道,“不瞞您說,我現在所住的院子裡,恰好也有一枚類似的魔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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