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頭一回知道原來蜈蚣這種東西也會發聲?”
地面上的紅衣一陣怪笑,面對着這頭百足巨獸的震天嘶吼,萬分無奈的用手捂住了耳朵。
“很正常的,世間萬物,皆有發聲的權利,這是自然賦予的造化,也是‘言靈’之說的理論基礎。”老酒鬼笑了笑,回過頭來解釋道,“脫離了化形的基礎,在不變成妖的情況下,一般獸類七十年可發聲,兩百年可吐人言。樹木因爲生理結構的問題要更久遠一些,一般沒有個千年之齡,很難開口。記得牛郎織女的故事中那棵做媒的老槐樹嗎?如果這世間真的存在,最起碼也是千年樹身。換句話來說蜈蚣這種蟲類春生秋死,本身就沒有幾個年頭的壽命,能長到這麼大,不會發聲反倒是件稀奇的事情。”
“那是李星雲前輩?”
小掌櫃凝神遙望着頭頂的天空,那縹緲出塵的身姿,一眼望過去不是李星雲又是誰?
“哈,這才幾天沒見,不認識人了?”張野打趣道,“你沒看錯,咱們的救兵來了。”
“有救了有救了!”
小掌櫃驚喜的抱住了懷裡的小甲,臉上的喜悅不言而喻。
張野笑笑,反觀林九和紅衣,只有他們兩人的表情自始至終平靜如初。
李星雲的救場當然不是偶然。
一日前被她親手種在張野神識之海中的那枚無雙劍印,在這生死垂危的關頭,不客氣地說算是起到了“全場最佳”的關鍵性作用。
從一開始張野就在等。
無論是藏身暗處的孔夷,還是跑堂小哥身上的警示,他都不打算將逆四相陣這種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使用的“核武器型”底牌亮出來。
李星雲的救場一直就是他算好的救命牌之一,只是這位天策劍主拖到現在才現身,想必是在突破瓊林結界的時候費了不少功夫。
“有些來遲了,抱歉。”
一道白煉般的劍光分隔開了兇性大發的大百足與衆人,天空中的李星雲悄然下落。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陸甲,又用關切的眼神輕輕巡視過在場衆人。
只有張野一個人注意到了那句“抱歉”以後這傢伙又比了一個無聲的嘴型,而且是正對着他說出的那兩個字,“兒子”。
“……”
於是他在微微蛋疼的表情中看了對方一眼,用同樣無聲的嘴型還了對方一句,“兒你妹”。
“怎麼現在纔來?”
口語歸口語,這些你叫我兒子、我叫你爸爸的遊戲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隨便玩。於是張野迅速調整了神色,轉而嗔怪的看了一眼這位趕來救場的蜀山大長老。
小掌櫃一臉懵逼,心說你就是這麼跟人家李星雲前輩說話的??
就算不拿人家的蜀山長老之位當回事兒,最起碼人家是千里迢迢趕來救命的恩人好不?你這一臉怨怪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她欠你錢了??
“我在午睡……”
李星雲前輩微微抽動着眼角,“結果夢裡夢見你出事兒了……一覺醒過來連臉都沒洗我就趕過來了……”
“……”
“……”
“……”
衆人寡默。
紅衣是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阻止自己發作一般,隨後用“你還敢說你倆沒有不正當的感情”的目光瞪了一眼張野,眼睛裡像是隨時可以冒出火來。
至於林九……在這件事情上,他大概是已經放棄了吐槽。
最懵逼的人是小掌櫃啊。
在此之前她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高高在上的蜀山大長老也會表現得如此親民啊!
大長老也會午睡啊……
大長老午睡起來了也會洗把臉啊!
問題是你是大長老啊你不是他張野的女傭啊你回答他問題時那麼實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幹嘛呀!你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呀!
只有張野一個人表現得大體還算淡定。
事實上自從上次撥雲殿聊過一番以後,這倆人就像是打開了身體某種奇怪的開關一般,對話模式已經在角色扮演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了……
李星雲是典型的人前高冷人後逗比,說的更直白一點就是悶騷,而且是悶到骨子裡的騷。
很神奇的地方在於張野自己都搞不清楚爲什麼就稀裡糊塗被她拐上了這條奇怪的道路,像是被感染一樣,自從撥雲殿深談之後,莫名其妙對這個開口“兒子”、閉口“小野”的人產生了一種堪稱詭異的親切感……
對,堪稱詭異。
也許是因爲自己身上和白止離的那層羈絆,也許是這個逗比前輩本身就有其獨特魅力。
只是從那以後,他們兩人之間,違和感這種東西基本就已經徹底說拜拜了……以至於明明是莫大的情分,張野卻下意識認爲對方趕來救場是天經地義,甚至來遲了導致現場出現傷亡對方還要負一定責任……
“下次注意。”
他皺了皺眉,在聽到午睡的解釋以後乾咳了兩聲。
“好嘞!”
李星雲前輩哈哈一笑,這一笑表現出的是真正的開心。
好嘞……
好嘞……
好嘞……
這一刻起。原先在小掌櫃心中無比偉岸的長老形象,徹底,崩塌了。
“搞的定嗎?”
張野瞥了瞥被劍光分割出去、此時有所忌憚不敢貿然上前的大百足,朝李星雲問道。
“小意思。”
天策劍主微微一笑,只扔下了霸氣側漏的八個字,“顧好自己,稍等片刻。”
於是她上前,劍指所向,瞬間幻化的千百道劍光與兇性畢露的大百足斗的難解難分!
水漲船高。
如果說之前對戰跑堂小哥與張野一行時還體現不出大百足的全部實力,那麼這一刻,碰上旗鼓相當的天策劍主李星雲,這頭體長百丈的大凶獸徹底展現出了其駭人聽聞的破壞力與殺傷力。
龐大的身軀令山嶽爲之色變,鋒銳的獠牙絞碎金石也不過舉手之勞。
滅法境的修爲使得他的存在已經可以一定程度上無視物理法則——數十噸的身軀騰空而起,那扭動如蛟龍般的身姿,只怕撇上一眼就足以令棺材板下的牛頓老先生心驚肉跳。
是的。這場打鬥的場面,如果不細看,遠處的人一定會以爲是萬千飛劍鬥殺狂龍。
同樣用的是兵刃,李星雲的戰鬥風格完全不具備陸甲那樣拳拳到肉的震撼視覺效果,但擊打感不強,不等於觀賞性不夠。
恰恰相反,蜀山的氣御飛劍,一向是青史公認的劍仙之姿。
如果說李江帆的御劍之術還停留在“器物”層面,李星雲的宗師造詣,毫無疑問是將這門器術推向了藝術的邊緣。
她手中一化三千的浩瀚劍意,某種程度上已經是術數組合的高階應用手段,而那隨心而動、隨風而起的無限劍光,更是如青史長河般令同一洪流中的任何事物黯然失色。
“李星雲前輩好帥!”
小掌櫃眨着眼睛,在應接不暇的漫天劍光中泛起了小星星。
“也就只剩下帥了而已。”張野笑了兩聲,站在後方眼神中帶着深意。
“爲啥?”小掌櫃反問。
“看不出來嗎,李星雲前輩的劍,根本破不了這頭大百足的防。”
張野眯起眼睛,像是語氣平靜的闡述事實。
“我之前說過蜀山四長老,除非來的是李星雲,否則其他三人,最起碼來兩個才搞的定這種場面。現在看來我沒有說錯。這頭大百足的強悍,恐怕遠超你我的想象。”
“有多強……?”小掌櫃抖了抖眉梢,她的反應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因爲單論局勢,場面上的那頭大蜈蚣分明像是龜孫子一樣全程被天策劍主壓着打,毫無還手之餘地。
“非常強!”
躺在地上的跑堂小哥不知何時已經默然醒了過來,這麼一發聲,把在場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只見他靠在小掌櫃的懷裡,如同看電視一般靜靜觀看着遠處的打鬥,嘴脣間仍然少有血色,不過看狀態……明顯是正在身體機能的高速修復之中。
“你醒了??”小掌櫃又驚又喜。
“這麼快的時間就能甦醒過來,你果然體質特殊……這種恢復能力,說是變*態也不爲過啊~”張野嘿嘿一笑。
“被你吵醒的。嗓門大得跟個喇叭一樣。”跑堂小哥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轉而又跟小掌櫃解釋道,“你沒有跟別人肉搏過,所以大概是不能理解這種防高血厚的肉山型角色到底是戰場上多麼恐怖的存在。李星雲前輩的劍道造詣不說蜀山,放眼天下名列前茅都不算誇張,但是這萬道劍光收放自如,打了半刻鐘下來卻未必能傷到這大百足的分毫。沒感覺出來嗎?那些劍氣打在他的護身甲冑上,連穿甲後的血光都不見半點。”
“說白了,大概就是那肉做的拳頭,去打鐵做的盔甲。”林九在一旁適時的插嘴補充。其實他本來想用的比喻是“就像常規拳擊手和鋼鐵俠單挑,人家沒放激光炮,站着讓你打都能把你累死”,但考慮到久居身上的小掌櫃二人可能都不一定知道鋼鐵俠的設定,想想看還是換了個更通俗的說法。
“意思是現在的局面其實是對李星雲前輩不利是嘛?”
小掌櫃很快反應了過來這倆人想表達的意思。
“不盡然。”
張野卻搖着腦袋笑出了聲。
“我說了,今天來的只能是李星雲,也幸好今天來的是李星雲。你們眼中的劍光不破防並不是天策劍主的全部實力,領悟了天道的人,眼中何曾有‘甲冑’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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