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樑警司看着張野，一張扭曲的臉上彷彿寫滿了兩個字——夠狠。
反觀張參謀，倒像是已經對這種事情習以爲常。
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終於，樑警司還是嘆了口氣，點頭說“可以。”
作爲下屬，張野這種人被他拿去槍斃十次都不算過分。但作爲一個商人，他的品行卻沒有任何人會去質疑。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事情。”
樑警司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揉了揉眉心，想是用極度疲倦的聲音說道。
“請講。”
張野嘿嘿一笑，此時此刻，又拿出了那副畢恭畢敬的態度。
“遺蹟開採工作出現了一點問題，可能需要你和你的人出手出力。”樑警司說道。
“分內之事。”張野點了點頭，“那麼請問是什麼問題？”
“一隻山妖。”
張參謀說道，與此同時，還是從那個隨身攜帶的文件夾裡拿出了幾張事故現場的照片。
照片上看不出那妖物的長相，除了幾團黑乎乎的影子，絕大多數內容都是受害者的慘狀。看穿着——全都是遺蹟現場的工作人員。而看死狀，則無一例外都是死於同一個原因——被吸乾精氣，麪皮深陷，彷彿活活餓死的餓癆鬼。
“B組的人沒有處理嘛？”
張野試探着問了一句，掃了一眼那些實際價值不高的照片後，原封不動又把退回給了張參謀。
“那妖怪來得快去的也快，而且躲藏在遺蹟深處，似乎是深諳游擊戰的精髓。”張參謀笑了兩聲，開了個同自己專業沾邊的小玩笑。
“明白了，就是到目前爲止沒有正面交過手是吧？”張野跟着一笑，表示附和。
“是，但他專挑戰鬥人員不在的情況下出手，着實讓我們很是爲難。而且在B組的人員趕到現場時曾有兩次試圖跟那妖物交手，那妖物見人就跑，但似乎展現出來的實力卻是不俗。現在你既然回來了，我想應該去試着解決一下這樁事情。”張參謀道，態度是一回事，有關張野的實力，卻是和他的商品一樣，沒人懷疑。
“明白，我明天帶着人去基地那邊掛一下名，然後順道，去領教一下那隻山妖。”
張野笑笑，只要有錢拿，那就一切好辦。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回去了。”
樑警司冷笑了兩聲，茶沒喝完，人卻要起身離開。
“不多坐會兒？兩位應該還沒吃午飯吧？”
張野試着挽留了一下，當然，純屬客套。他看得出來樑警司心裡有不爽——被不受命令的“下級”折了面子，這種事情只怕也是他職業生涯中頭一次。所以對於這兩人的不歡而散，張野只覺得理所當然。
而樑警司也只是搖了搖頭，“你把該你負責的事情負責好，剩下的什麼也不用多說。”
“明白~”
張野笑着點了點頭，畢竟是自己執意在先，他也懶得再去裝這個好人。
出門後的樑警司陰沉着臉，一路驅車上了高速，什麼話也沒有多說。
等到車在高速上開了好一段距離以後，他才冷冷開口，“張野這個人，你覺得如何？”
“我？”張參謀微微一笑，“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知己、下屬，尤其是敵人。”
“朋友？”樑警司微微側過了頭。
“或者我換個更精確的說辭，”張參謀稍稍停頓，“合作伙伴。”
“什麼樣的‘合作伙伴’？”樑警司接着問。
“像我們現在這樣的合作伙伴。”張參謀回答。
“哦？”樑警司笑了，“你也覺得，他相比於下級，更像是一個和我們平級的合作伙伴了？”
“不是像，而是一直就是。我不知道警司有沒有看過那些白話網絡小說。”張參謀看着前方的路，突然扯了個不相關的話題。
“沒有——我平時很少看小說，倒是你，我以爲你就算讀一些文學作品，也是看些世界名著、正統武俠，怎麼，堂堂參謀長，也會看網絡小說？”樑警司輕聲一笑，透着怪異的驚奇。
“偶爾看看，用來當作打發時間的消遣類讀物。”張參謀勾了勾嘴角，“撇開一些三觀不正的東西，在一些比較用心的小說裡，大多都有一個性格堅韌、且樂觀中帶着隱忍，膚淺中透着遠見的主角。這類人外表看上去平淡無奇，內心卻奸猾得令人髮指，他們喜歡在人前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實則最拿手的東西就是扮豬吃虎。”
“所以呢……？？”樑警司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問，對他這些話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看來張野就是這種人。”
張參謀笑了笑，終於說出了這段話的正題。
“哈？所以你覺得咱們眼中這個唯利是圖、不懂人情世故，卻又着實有兩把刷子的張野，是那些玄幻網絡小說裡的男主角？這個想法倒是很有意思啊。”樑警司哈哈大笑，根本就是把這些話當成笑話來聽。
“唯利是圖，是因爲有着明確目標，‘不懂人情世故’，是因爲有自己的原則底線，這樣的人永遠不會甘於屈居人下，給他一點適當的機會，他就能爬上最高點……所以他爲什麼不會是主角？”張參謀突然擡起頭，莫名深邃的目光看得樑警司心中一寒。
“清醒點，這是現實，不是網絡小說。”樑警司一聲冷笑，用以掩飾了剛剛那一瞬間，自己不經意打得一個哆嗦。
“也許吧。”
張參謀呵呵一笑，“不過我有時候就會莫名奇妙的想，爲什麼我們存在的世界不可以是一部廉價、白話、甚至沒有人看的網絡小說？這個世界裡有殭屍，有神鬼，有修道者，還有奇門遁甲……太像了不是嗎？又或者，你我都只是屏幕後一個戴眼鏡宅男眼中的虛構角色，每一個行爲每一句話，都只是爲了服務於這部廉價小說的男主角。”
“你特麼不去寫恐怖小說真是屈才了……”
樑警司轉過頭來一臉驚悚地看着他，被他這麼一說，除了脊背發涼，居然真的感覺冥冥中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注視着車裡的自己。
“哈~ 開個玩笑~”
張參謀哈哈大笑，彷彿這麼一來，整輛車裡的氛圍都跟着緩和了不少。
“不過倘若我所做的假設是真的。”他的眼神、表情突然重歸了先前的深邃冰冷之中，“我們最好就不要得罪張野這個人。
“因爲如果你我是配角，那麼在目前已知的所有人，即所有疑似主角的人選當中，張野，絕對不是一個我們可以輕易動得了的角色。”
“瘋了。”樑警司一邊打着寒顫，一邊猛踩了一腳油門。什麼狗屁網絡小說什麼狗屁男主，在這一腳油門過後讓他們通通滾蛋。
……
是夜，星辰高懸。
一輪朗月懸掛當空，在如華般流淌的月光下，庭院中的那棵雷劫老樹彷彿活過來一般，隨着樹身上魔繭的律動，隔幾秒便如垂死之人呼吸一般，苟延殘喘。
它在吸收日月精華。
雖然頻率極慢，卻在持續無間斷的進行。
這是成妖的先兆——懂得超越生命體的侷限去吸收天地能量，這是每一個修道者、無論人妖都必須邁過的第一道門檻。
林九靠在二樓的窗沿上，望着這一幕，只像是回到了那棟已活在夢中的遙遠鬼宅。在那裡也是一樣的光景，月色如華流淌，月下老樹搖曳。
“可以啊，居然真的讓你救活了？”
覺察到了自己附近有人，他突然收斂了全部神態，轉而淡然衝身下說道——樓下的院子裡，正站在和初見時一樣位置的張野。
“共生體而已，至於最後活過來的是老樹，還是魔繭，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誰也不好說。”
張野呵呵一笑，月空下，平添幾分淒涼。
他知道林九在想家。
他也想，只是這場景再如何相似，終究不是故地，終究不是故人。
“且看這變數如何更易吧。”
老酒鬼朗聲一笑，故意岔開了話題，“看這個速度，最多半年？最多半年，這棵百歲老鬆就有化形的希望。我也很想知道，最終救活的會是什麼東西。咱過去院子裡那棵老槐可惜也就是年份不夠，倘若年分夠了足夠化妖了，也許龐大的生命力也能養活那枚魔胎。哈~ 扯遠了。有人找你，我先撤了。”
他說着說着，突然衝張野使了個顏色，跟着走回了屋內，不見蹤影。
“出來吧。”
張野衝身後看了看，屋子裡走出來的自然不是別人，而是似有重重心事的四眼。
“老闆……”
他扭捏着步子，欲言又止。
“有什麼問題就問，沒問題就早回去睡覺，我已經交代過了明天要帶你們出遠門，該不會我說話的時候你在走神，所以沒聽見吧？”張野看了他一眼，遠遠打量着這個內向的新人。
“不是不是……我是有問題請教。”
四眼乾咳了兩聲，像是用了莫大勇氣才勉強開口。
“有關陣旗？”
“有關陣旗。”
“拿出來吧。”張野把眼睛一翻。
“啊？”四眼不解。
“你問我陣旗，總得先把你的陣旗拿出來吧？不然我怎麼指導你？”張野一聲怪笑，心說跟這種內向的人交流當真是費事兒。
於是四眼一個凝神，當即把那杆紫元驚雷旗喚在了手中。
張野接過以後，將旗幡揮舞如風雷驟動，一時間，整個庭院裡狂風陣陣，隱隱雷聲，如同怒海驚龍！
旗幡舞動，於是同一時間，一道異樣的光華直升雲霄，在月色與雲層之間孕育着一觸即發的天雷，而在天雷與雲層的縫隙間四眼凝神望去，一眼看到的便是一隻體格駭人的巨大龍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