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公安廳。
在處理特殊事務的小組辦公室內,剛剛落腳的李江帆靜坐在角落中閉目養神。
“要來杯咖啡嗎?” 負責招待的馬堅警官面帶微笑。
在這個警務部門,他是少有的半職警察。
所謂半職,不是指一半在職,一半待業,而是說一邊身兼警察的職務,另一邊也是陰陽集市的典獄卒。
他們的身份橫跨陰陽兩界,一方面處理人間警務,另一方面也監管妖界是非。
這個辦公室的設立不爲別的,很大程度上只用來處理人世間一些情況特殊的案情。而這類需要動用到警力人員的特殊案件,無疑恰好包含了此次李江帆下山的目的——尋找潛藏在人羣中的血妖,並在合理的時機將其格殺當場。
“有茶麼?我不習慣咖啡的味道。”李江帆搖了搖頭。
眼線已經對外排布,至於等消息的這段時間,本身就是一個漫長且難熬的階段。
“稍等,我去給你泡。”馬堅警官笑了笑,知道對方心不在焉,所以對他談話時的態度也不以爲意。“你的情況上頭交代過,有消息,我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
“謝謝。”李江帆點了點頭,仍舊是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
放在桌角的一部紅頭電話突然間響了起來——這是這個辦公室的專線,一向是隻能從外往裡打進,無法從內向外撥出。而鈴聲響起,對應的信息只有一個——有特殊情況發生,需要辦公室內的值班人員做出相應處理安排。
馬堅警官走到了電話前,拿起聽筒,例行公事的點頭說是。
“有什麼情況麼?”
靜等消息的李江帆問,在他看來這時候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與自己追蹤的目標有所關聯。
“城南的一間迪廳,發生了顧客大規模傷人事件。”
馬堅放下了聽筒,手中是接水接到了一半的一次性茶杯。
“妖物?”
李江帆詢問,他知道一般的惡性傷人事件不可能接通到這部電話來,上頭能把線路轉進,只能說明這起事故超出了常理之外。
“是人是妖還不好說,據說是一名醉酒的顧客大肆行兇,被保安制服後,居然兇性大發像猛獸一樣硬生生從保安的身上咬下了一塊肉來。”
說這話時的馬堅警官面帶難色,看得出來即便是見慣險惡的典獄卒,聽到了這種事情也不免膽寒色變。
“要出警麼?需不需要我陪同?”
李江帆問。
“應該不需要?”馬堅警官皺了皺眉毛,“這件事應該與你等待的目標無關,我找幾個典獄卒出身的半職警官一起去就好,沒必要再勞煩你出手。”
“未必。”
李江帆搖了搖頭,“到現場以前,誰也不敢說這件事就一定與我調查的目標無關。再者這個時間點警局裡還有幾個典獄卒當班?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我陪你們走一趟。”
“也行。”馬堅警官沉思後點了點頭,有這種上頭認證的高手陪同,誰也不會嫌任務做起來輕鬆。
“人手倒是不存在不足的情況,如果你堅持去,我可以把在家休息的幾個人在職警員一起叫上。”想了想,他補充了一句。
“用不着。”李江帆擺手,“一般的情況,你我兩個人也就處理了,複雜的問題,再多找幾個人也是白搭。”
“那你的意思?”馬堅不解。
李江帆掏出了兜裡的老式智能手機,撥通了幾個數字鍵,示意是稍安勿躁。
“張野兄弟麼?”
電話裡傳來了接通後的提示音。
“是我。”
另一頭的傢伙微微一愣,回話時一個明顯的停頓。
“你現在在什麼位置?”
李江帆問。
“城郊,城郊公寓。”
“到城南需要多久?”
“快的話半個小時?需要我幫什麼忙?”
“我稍後把地址發給你,方便的話,趕過來一趟。”李江帆微微沉吟。
“行。”電話那頭的人應允了一聲。“我隨後就來。”
電話掛斷。
“張野?”聽到這個名字的馬堅警官明顯的眼前一亮。
“是。叫上他幫忙,起碼能保證這次的情況不會失手。”李江帆點頭。
“小題大做了吧……就是一起普通的惡性傷人事故而已,還不見得就是妖物作祟呢。”
馬堅警官笑了笑。
一個蜀山劍派的親傳弟子,一個龍騰妖禍中大顯身手的詭道傳人。這樣的陣容組合一般是用來處理高危級別的突發事故,現在自己一個小小辦公室的警員出警就動用到兩位上級重用的高端力量,這讓他一時間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你不明白。”李江帆搖了搖頭,“我最初的職務也是從最基本的典獄卒開始做起,經手了這麼多起案件,即便是妖物,也極少出現茹毛飲血的情況。”
看着這個執劍法人的眼神,馬堅沒來由的感覺脊背一寒,恰好夜寒露重,窗外一陣冷風飄過,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警車一路鳴笛,在B市的高架上呼嘯而過。
城南的迪廳外,內部的人如潮水般匆匆逃離,外圍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則是擠了一圈又一圈,把小小的道路街口圍得水泄不通。
“讓開!保持距離!”
這是警車上下來的一幫警員在維持秩序,長長的黃色警封線一拉,與案情無關的閒雜人等一律退後到了黃線以外。
“妖氣。”
站在迪廳的門口,望着濃濃夜色的李江帆馬堅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脫口而出。
“不止一個,而且修爲不低。”
李江帆壓低了聲音,在正式衝入大門以前,小聲說出了自己看出的東西。
“需要幾個人?”
明明自己纔是事故負責人,但實力當前,馬堅警官很自然地朝典獄司總庭的執劍法人讓出了自己的領導指揮權。
“你我兩人進去就好,剩下的人留在外頭,一來維持秩序,二來避免不必要傷亡。”
李江帆想了想回答,與此同時摘下了背上黑布纏裹的長劍。
“明白。”馬堅點了點頭,轉過身,朝留守外圍的剩餘警員交代了一句:“如果待會兒趕來一個自稱‘張野’的人,不用阻攔,直接放他進入。”
兩隊人馬交相點頭,彼此致意之後,開始分兩路各司其職。
炫彩的燈光,嘈雜卻更顯詭異的舞曲音樂。
進門的那一剎,首先闖入兩人感官中的是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兒。
舞池的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個沾染血跡的普通人。這些人裡有的是重傷昏迷,有的是裝死不動——意識清醒的人在這種狀態下會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最直觀的反應,就是出口方向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本該靜止的身形都會發出一丁點細微的小動作。
整場事故的行兇者站在舞池中央,白色的襯衫掛滿了猩紅的血痕,一道道刺眼的豁口像是彩條般佈滿了他的全身。
三尺之外,一股無聲地危險氣息往外猛獸般的侵略擴張,他低垂的眼眸是在暗中觀察來人的動向,一旦預判到對手的下一步動作,整個人就會毫不猶豫的暴起進攻。
“是人。”馬堅警官望着舞池中的趙雲升乾嚥了一口唾沫,“但是氣息太過恐怖誇張。這些人全都是他幹翻的?”他指了指地面上躺下的數名受害者,其中不乏體格壯碩如健美教練的安保人員,如果是一個人接連打趴了這麼多體壯如牛的成年男性,那麼其自身戰鬥力未免誇張的過分了些。
“應該是。但是這打鬥現場,應該不全是他一個人的傑作。”李江帆眯着眼睛,遠遠站在門口,並沒有靠近的意思。
舞池中的猛獸與他遙相對視,他看着對方弓起的手掌,對方看着他手裡布包的長劍。
“你的意思是還有妖物藏身暗處?”
馬堅警官警惕地環顧了一眼四周。
迪廳中蔓延着妖氣,但是這個行兇者卻是貨真價實的人。按李江帆的意思這個迪廳中還躲藏着其他不法分子,那麼這個藏身暗處的傢伙只可能是這一屋子妖氣的來源。
“地上傷者的傷是他打的,而且戰鬥痕跡不明顯——酒瓶沒有碎裂,桌椅也沒有推翻,說明整個行兇過程相當迅速,應該全都是壓倒性優勢下的一擊必殺。”李江帆望着場中的人,語氣微冷,“但是他身上也有傷。而且傷勢遍佈很廣,看傷口,每一處都是利器劃痕。舞池的地面沒有發現刀具,說明他的傷勢不是在傷人過程中被人反擊造成。他的對手應該是一名身形絕對敏捷、可以在短時間內高速位移,並身懷利刃型殺傷術的傢伙。至於他的行蹤,不出意外就在這間迪廳的某一個地方。”
“會不會是你追查的那隻血妖?”
馬堅警官臉色一變。他知道B市這個地方敢於興風作浪的大妖並不多,一次把事情鬧得那麼大,最大的可能是剛來不久的外地狠角兒。
“有可能,就打鬥現場來看,很像是血妖的風格。”
李江帆點了點頭,說話間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在頭頂的燈光下,寒芒映射的劍鋒倒映出斑駁的光痕。
“先拿下舞池裡那個傢伙?”
馬堅警官拉下了手槍的保險,頭頂一顆汗珠滾下,在這種情況下不由自主感到了緊張。
“所見略同。”
李江帆點頭,提着長劍隨腳下的燈光跳轉飛身跳入了舞池。
舞池中的猛獸感覺到了威脅,於是那一刻,也跟着奮不顧身的縱身躍起。
兩道速度極快的身影在半空中交錯而過,趙雲升的右肩留下了一寸劍傷,而李江帆的臉上被掛下了一道紅痕。
道門弟子,不得傷及無辜。
劍的目標終歸還是藏身暗處的妖物,面對這個喪失理智卻仍舊不失爲人類的行兇者,李江帆的處境實在是尷尬的有些令人不忍直視。
“砰!”
一聲劃破空氣的槍響。在第二輪交鋒之前,姍姍來遲的馬堅成功用自己手中的***吸引了對方的仇恨值。
近身,揮爪,然後亮出獠牙。
此時的趙雲升已經徹底淪爲一頭猛獸,沒有理智可言,他壓抑了二十年的情緒第一次得到突破口,彷彿今夜的他就是世界的皇帝,所有試圖阻擋他的人都可以在爪牙下毫無顧忌的撕成碎片。
遭到突襲的馬堅警官一個側身,從前在警校受過的訓練幾乎是下意識通過肌肉記憶的方式施展了出來!
騰挪躲閃,格擋揮拳。
這一套無變化的軍體拳歷來是被人詬病的體操類武術,但是這一刻,它卻救了馬堅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