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別嚇我。”
張野乾笑了兩聲，望着林九擡了擡眉梢。
“我嚇你幹啥？你以爲我是在虛張聲勢？”老酒鬼一聲冷笑，“早就奉勸過你不要把主意打到混沌之力上。那是禁忌之術，妄用只會引火焚身。三十年前的女妖如此，三十年來，仍然有人執迷不悟。混沌之數的存在已經牽扯到了最初始的世界法則，試圖以人力干涉，最後的結果只能是貽害蒼生。”
“什麼叫‘三十年來仍有人執迷不悟’？”
張野皺眉不解。
“很費解麼？你以爲老爺子是忙什麼忙到現在，拖到今晚才險險趕回來主持大局？”老酒鬼抿着酒瓶淡然一笑。
“B市中有人暗中覬覦？”
張野眯起了眼睛，神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突然出現在B市的血妖，很大的可能，就是衝着這陵園墓葬而來。”林九叼着酒瓶，“上次被他給跑了，現在看來倒是可惜。”
“你怎麼知道對方一定是衝着混沌遺軀而來？”張野問。
“因爲暗流。”
老爺子冷笑着開口。
“我處理的並不是你們口中的血妖，而是其他數股潛伏在B市的暗流。你可以向你的朋友們打聽，問問看近日來的京都，是否平白無故出現了大批量動向不明的小妖。這些心智都尚未完全開化的邪祟在極短的時間內大量涌向京都，目的只能有一個——製造混亂、混淆視聽。”
“這種情況是三十年來一直就有，還是直到今年突然出現？”
張野皺着眉頭問了一句。嗅到了陰謀的氣息，他腦海中首先出現的形象居然是那位婁震廷婁醫師。
混沌陵墓遭人覬覦，不明血妖潛入B市，千里外的應龍正遲遲奔赴戰場，這樣的大環境，是任何一個混亂分子都不會輕易放過的千載難逢之機。
“近幾年略有苗頭，今年動作格外明顯。”
老酒鬼笑了笑。
“爲什麼是今年？”
答，“因爲天時地利人和。種種有利條件匯聚在一起，讓那些潛伏暗處的雜碎蠢蠢欲動，忍不住出手。”
“比如？”張野問。
“多方勢力齊聚B市，不管是前些天的龍騰妖禍還是即將加入戰場的應龍，今年年尾的京都將會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複雜戰局，多事之秋，最適合渾水摸魚。”
老酒鬼笑了笑。
“這是地利。”張野點頭。
“除此以外，混沌之力外泄，雖然不多，但是卻給了處心積慮者一線生機。這是天時。”林九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
“爲什麼混沌之力會在今年外泄？”張野表示疑惑。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自己。除了那些特殊地形下原本就殘存的混沌之力，近來頻頻異動的混沌之力只有一個來源。”老酒鬼望着他不住冷笑。
“懂了。”張野翻了個白眼。
還能有什麼來源？
來源只可能是一處，那就是自己頻頻發動的逆四相陣法。
“當下的京都，除了陰陽集市、混沌陵園，你就是最大的一個混沌之力攜帶者。”老酒鬼指着他輕輕冷笑，“而那些暗中覬覦者通過對你的調查深入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城郊公寓，換句話來說本該安然避世的混沌陵園，是因爲你的關係才暴露在了圖謀不軌者的視野之下。”
“喂喂……”張野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人和呢？什麼又是你口中的人和？”
“人和？”老酒鬼笑笑，“如果說有，那就是近些年，黑道之中貌似是的確出現了一位有意思的領導者。”
“領導者？”
“對，野心家、陰謀家、梟雄，這些稱呼隨便你用哪個。”林九聳了聳肩，“事實上我們也早該察覺到了這點，無論是先前佈局深刻的龍騰妖禍，還是近日來別有圖謀的羣妖混淆視聽。這一切的策劃背後，必然存在着一個殺伐決斷、手段狠辣的新人物參與主使。”
“爲什麼是新人物？”張野問。
“我們幾個在妖界中的地位並不算低，”林九看了一眼幾步外的公寓樓，這個“我們”應該是包含了公寓內安身落草的三位大妖，“熟面孔中有手段又有實力的總共就那麼幾個，算來算去找不出一個合適人選，排除法之下，自然只能是新面孔。
“這幾次的行動都不算完美無缺，但特點都是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而是行事狠辣乾脆，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而且不動隱忍，更像是年輕一類中激進派的作風。”
他想了想，稍加沉吟以後給出了自己的推斷。
“有沒有可能是我上次在醫院見到的婁震廷？”張野擡起了頭，“這傢伙智商不低，而且手段特殊，更重要的是，製造混亂，那個反社會人格應該有着充足的犯罪動機。”
“你也不用什麼屎盆子都往人家頭上扣。”老酒鬼望着他笑了兩聲，“知道你在他手底下吃過虧，有了心理陰影以後恨不得早點把他抓起來關個三五十年。但你也用不着這麼針對吧？那小子就算再危險又能怎樣？凡人之軀，鬧死了也翻不了天。”
“最好別小瞧他。”
張野呵呵兩聲笑，“你覺得他翻不了天，是因爲你從來沒有跟他正面交過手。我直白一點說，一路走來至今，這傢伙是唯一一個交手後至今讓我心有餘悸的人。”
“行行行，我低估他了！成吧？”
老酒鬼不耐煩地瞅了他一眼，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不以爲意的態度。
“有話直說吧。”張野長嘆一聲，把目光轉向了面無表情的尹老爺子。“又是考驗又是抉擇，最後的問題是什麼？或者說，你們需要我做什麼？守陵麼？我看得出來您是在找接班人。傳授我術法，扶持我成長。您的恩情我無以爲報，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不會推辭。”
“你先別答應的那麼爽快，聽完我的要求，再做決定。”
尹老爺子冷笑了兩聲，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要求？守陵還有要求？”
張野楞了一下，心頭下意識的“咯噔”一聲。
“要求不多，只有一點，那就是避世隱居，隱姓埋名。我要你用性命保證，在世之日，護的陵園周全。”
老爺子看着他回答，一句一頓。
“……”
張野點了點頭，臉上是一陣猶豫的乾笑。
自己這纔多大？
二十出頭，功業未定。往上有父母雙親，往下還沒找着人成家立室。
“我能不能問一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隱居？”
他抱着僥倖的心理問了一句，心裡尋思着大概是自己誤解了這老頭子的意思。哪有叫二十多歲小夥子避世隱居的？搞錯了搞錯了肯定是搞錯了~
“你以爲我們挑選守陵人，是找個與世無爭的地方給你養老麼？”
老酒鬼看着他一陣怪笑，“即日起，斬斷一切塵世牽連。”
“我會在風波平息以後佈陣法隱匿公寓的行蹤——山河社稷大陣，另闢天地，再造河山。陣法落定以後，連同整個混沌陵園在內，這整套城郊公寓會徹底與世隔絕，形成類似於陰陽集市一樣的獨立空間。”
老爺子在一旁侃侃而談，跟這傢伙簡直是一唱一和。
“理所當然，作爲守陵之人，你會和公寓、陵園一同鎖死在大陣之內，你不能出，外人不能進。除非是碰上了修爲超過我十倍的人，否則沒有我留下的空間標碼，沒有人可以再闖這混沌陵園。”
“那個，等一下哈。”張野覺得自己有些頭暈，所以扶着額頭叫停了這倆人。“您老的陣法這麼無敵，外人沒有座標就不可能亂入，那麼守陵人的意義何在？”
“陣眼。”
尹老爺子微笑，“你自己也精通此道，應該明白我這句話的含義。山河社稷大陣無法憑空鎖定空間，必須有人坐鎮其中，以自身修爲溝通天地靈脈，然後才能持續運轉。換句話來說，你進入其中也會得到一項莫大的好處，那就是修行效率提升數十倍不止——連同着大陣一起修煉，真氣運轉的速度，只要心無旁騖，二十年內便有希望衝擊地魁天機！”
“您能不能先把這個好處放一放……”
張野被他說得更加頭暈！
他當然知道這老頭子說得沒錯，利用大陣修煉，陣法等級越高，修行速度越是誇張。以他口中山河社稷大陣的功效，二十年內衝擊地魁天機境絕對不成問題！但是代價呢？代價就是以自身聯通大陣，修煉時間越長，自己與大陣的契合度就會越高！假以時日，當契合度達到百分之百，自己就會完全和大陣融爲一體，成爲名副其實的活體陣法、陣中之靈！
什麼叫大陣之靈？
就是類似於一方地靈、河神土地一樣的存在！
總是修爲通天、長生不死又能怎樣？離開了大陣本體，那就是一隻閹割過後的籠中之鳥！
“您自己爲啥不去？？？”
張野睜大了眼睛一臉費解。
“因爲壽元。”
尹老爺子淡淡回答。
“三十年前的那場爭鬥其實是給我留下了莫大的隱疾，按現實情況來看，現在的我最多還有五年受命。這三十年來我苟延殘喘，用修爲壓抑傷勢，爲的就是能在臨死之前找到下一個守陵之人。”
“明白了，我能不能拒絕？”
張野哭喪着一張臉回答。
他知道他不該在這種事情面前拒絕老人家。
但是你讓他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放下父母放下未來轉而避世隱居，他是打心眼兒裡不甘心！
“可以。”
尹老爺子的回答頓時讓張野如釋重負，“代價太大，我沒理由要求每個人都能肩負起天下大任。但如果我告訴你，答應了我就將沿襲掌教職位，並且被授予《衆妙乾坤法門》的下半卷內容呢？”
“……”
下半卷，《衆妙乾坤法門》。
聽到這個名詞的張野一瞬間心裡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拒絕，那麼我將這輩子與下半卷無緣？”
“是，理所當然。”
尹老爺子微笑，“你我有師徒緣，但是未必有師徒之份。那上半卷的內容就當是我結下的善緣，從此以後，還希望路見不平，你能夠拔刀相助。”
“什麼意思？”
本來就情緒低落的張野這時候臉色一變。
“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做考慮，風波平息之後，如果自認無法承擔我的委託，就請你自己收拾行裝，然後離開吧。”
老爺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還需要趕在壽元結束以前尋找下一個可託付之人，這三個月的房租我給你全免，既然以後也許不會再見了。”
他笑笑，笑容後的落寞又像是回到了那個老態龍鍾的小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