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的睡獅睜開了眼睛。
當那個人身上的一點火星,瞬間爆裂成燎原之勢時,緩緩站起來的趙雲升,給在場所有人的就是這種感覺。
他沒有表情,也沒有多餘的動作,整個人的姿態在夜裡就像是一枚熊熊燃燒的火球,有暗色的火焰在他的體表升騰而起——那是身軀內無法完全消化的力量,在以高溫的形式緩緩蒸發。
每一滴沸騰的血液中,寄存的都是合衆人爲一的萬夫莫當之力,這種奇妙的感覺像是能輕易踐踏世間萬物,所以他茫然擡首,看了看身邊之物不知所措。
“你的王牌可控嘛?”
李江帆陰沉着臉色,他並不確信,那個猛獸一般善用無差別攻擊的怪物會不會把自己的怒火傾瀉到己方大部隊的頭上。
張野的陣法確實神奇,那一刻有莫名的力量試圖將他體內的某些東西抽走,他沒有拒絕,現在從自身虛弱的程度來看,一次褫奪的力量、精神應該是每個生命個體的二分之一。
九十八名武卒,加上在場未負傷的四名肉搏先鋒。這些力量熔鑄到一處,誕生出的怪物究竟有多麼可怕?
他突然發現自己終究會是小瞧了張野,這傢伙的瘋狂之處在於他不僅敢想,而且敢做。
一個做事可以不計後果的人,往往才能做出這種孤注一擲的亡命之舉。這種力量轉移類的陣法不用想也知道是屬於陣術中的禁術,因爲其本質,從來都是創造一個怪物去對抗另一個怪物。
現在最理想的狀況是暴走狀態的趙雲升可以和冥龍消磨到兩敗俱傷,然後剩下的人收拾戰局,將這兩個不可控的怪物一併拿下。
同樣的術法豁免之軀,一個是洪荒怪力,一個是千夫之勇。
“不需要可控。”張野搖頭,“你要可控的戰力,我這在座九十八人個個都是可控戰力!但是可控戰力,拿不下這頭應龍。噓——”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安靜看,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趙雲升的位置是在隊伍前方,也就是張野和冥龍之間,河岸上最廣闊的平原一帶。
河水中的腐龍拖着腥臭的軀殼一點一點爬上岸,口中噴吐着陣陣腥風,黯淡的雙眼中像是帶着吞噬生命的顏色。
趙雲升的狀態與之截然相反。
從陣法中重獲新生的人,渾身上下彷彿從手指到頭髮尖都充斥着用不完的力量。
一個是水中撈起的黑洞,一個是爆發前閃耀的超新星。兩個人都屬於喪失理智後滿心只剩殺戮的野獸,視野中的第一個生物,決定了彼此間成爲對方躲不開的障礙。
應龍無所畏懼,從水中撲起的那一刻,張開嘴露出了慘白色的鋒銳獠牙!而趙雲升更顯兇悍,渾身燃燒着熊熊火焰,腳踩着遍地的水窪,朝着面前的龐然大物筆直衝了出去!
沒有人可以面對這樣的怪獸而不膽寒,只有同樣無理智的存在才能無所畏懼。於是那一刻,在遍野的狂風中,一枚碩大的黑色屍塊與紅光耀眼的流星轟然碰撞!兩人體積差無疑是最刺眼的嘲諷,身形大如小山的冥龍,居然是在趙雲升的雙臂力撼之下生生被架住了一往無前的攻勢!
這個人不懼怕它的死靈法術,那些尋常人沾之即死的陰風妖術,落在他的身上只像是污泥中打了個滾——隨後所有穢物迅速在火焰紋身之中焚燒成嫋嫋黑煙。
巨大的龍爪頂着那個人的身體將他腳下的土地拍出了三尺深的凹陷,但是他渺小的身形像是絲毫不受影響,既沒有恐懼,也沒有遲疑。在那雙空洞中燃燒着狂熱的眼睛裡,僅存一點心智的河伯彷彿看見了血海中屠戮一切的魔神。
張野爲他挑選了一個最完美的對手,又集衆人之力爲他鑄造了一柄遇神殺神的屠刀。他雙臂之下的萬夫之力爆發性超人想象,能夠突破肉體極限和一頭龍獸角力,這樣的場面註定了會在青史留名!
黑夜中的大火越燒越旺。
在那熊熊的火光之中,趙雲升的腳步開始頂着應龍數十噸重的身軀一步步的往前。
前方有山海攔路,便以此身開山填海。
他被花妖激發出的兇性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釋放——身體裡是源源不絕的力量,他所要做的唯一工作就是毀滅!毀滅!直到把眼前所有的生靈毀滅殆盡!
怨鬼感覺到了威脅。
因爲支撐着它行走於人世間的那股怨氣,正在同這個人類的戰鬥中不斷地消磨。
他不清楚這個人爲什麼可以絲毫不受死靈法術影響,更想不通爲什麼他的肉體力量可以與自己平分秋色。 Wωω☢ TтkΛ n☢ ℃O
他本該大肆屠戮的身形現在僅僅碰到了一個人就被阻滯不前——趙雲升的噁心之處不僅僅針對與道門修士,這一刻的他纔是當之無愧的殺戮機器。
術法無用,肉搏難贏。
他瘋狂的攻勢下每一拳打下去都能如流星破空一般帶動呼呼的風聲,那些轉換成高溫熱焰而散發出體外的磅礴力量,每一次落點都堪比那胖頭修士的內家拳術!
血性即刻翻涌。
在趙雲升這種難纏的肉中倒刺面前,一時被阻攔了腳步的怨鬼也像是被徹底惹動了肝火。
這場平靜的肉搏在一聲淒厲的嘶吼之下開始變成了不死不休的拼殺!
那頭血肉模糊的怪物開始在扭曲的雙眼中骨骼變形,他不斷地調整骨節形態,從蛇狀巨龍轉變爲四肢着地的蜥蜴型猛獸,一切只是爲了更有效的搏殺!
趙雲升沒辦法像他一樣通過改變身體形態來增強即時戰鬥力,他只會像貓科動物一樣弓起身子,嗓子裡發出震懾敵人的低沉吼聲。
肅殺的氛圍開始隨着夜風一浪接一浪的翻滾——遠處趙雲升身上的火焰紋身仍然在熊熊燃燒,只是這看似兇猛的火勢,並不能阻止黑夜深寒的降臨。
所有人都在捏着冷汗,他們感覺到了黑夜中,兩頭猛獸的肆虐殺機。
它們的眼中各自不帶半點人性的憐憫,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嘲諷,一個是摧毀一切的瘋狂。
怨鬼的最終目的在於張野。
但是自始至終,那傢伙表現出的神態都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趙雲升的出現很明顯是出自他的手筆,而這傢伙一副有恃無恐的嘴臉也很容易給別人這樣一個訊息:這就是我請來的幫手,想殺我,先過了他那關。
至於趙雲升。
他無所謂殺的是誰,反正這羣人都得死,而應龍的目標足夠大,那就先從他開始殺起。
兩隻蟄伏已久的猛獸在一瞬間暴起飛撲!
應龍的前爪猛地落下,牽制住趙雲升雙手的同時,蛇狀的脖頸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穿插到了他的身後,對準了他的頭顱一口咬下!
白色的腐肉一塊接一塊的落下,他自身靈巧的速度,絲毫沒有受到龐大身軀的影響。
怪物對普通人的侵略性有時候就是那麼不講道理,你力量大沒用,再天生神力的螞蟻,也不可能打贏一頭大象。
但是兇悍的趙雲升並不是螞蟻,而是一頭發了瘋的老鼠。
在應龍張開巨口的那一剎那,他直接放開了那隻力量驚人的龍前爪,轉而一個飛躍跳到了對方的口腔邊緣,一拳重重擂在了對方的上顎!
血腥與暴戾。
殺紅了眼的趙雲升當然不會由得對方合上口腔把自己吞嚥到肚裡,他粗暴的拔下了一根龍齒,如利器般高速剜割着龍獸的每一寸脣齒咽喉!
無畏到一定程度可以換來所有人的尊敬,但是無畏到了這個地步,足夠讓每個人膽寒。
冥龍是腐屍之軀,沒有鮮血可言。
但是那潰爛的創口,卻仍舊是因爲畫面之慘淡而迎來了一幫人的蹙眉反胃。
毫無章法可言的純肉搏,兩個人的每一步動作都是單純地爲了置對方於死地。
“可怕。”
手中已經沒有香菸的樑警司一陣搖頭,看到這樣的場景,只覺得頭暈目眩,臉色發白。
他見識過最兇殘的兇案現場,卻沒有見識過這種遠古時期,兩頭怪物之間的肉體搏殺。
趙雲升的手段已經徹底超出了人類的攻擊路數——手腳淪爲利爪,頭腦淪爲製造腎上腺素的指揮器官。
應龍的生命力仍然頑強。
因爲本身就是死靈生物,所以無懼肉體損傷。
面對趙雲升發了瘋一樣的拳打腳踢,即便是被鋒利的龍齒刺穿下頜,他同樣沒有吼過哪怕一聲。
他沒有痛覺,有的只是無盡的憤怒,以及逐漸積攢,卻又在這種無賴打法之下不斷消磨的怨氣。
趙雲升的身上同樣有傷,但是這些常人眼中觸目驚心的傷口,像是絲毫沒有減弱他的行動力,相反只是讓他越打越興奮。
這種無賴打法比一切東西都來得消磨意志。
因爲你試探不出對方的極限,再大的憤怒,也會有被漸漸磨乾淨的一天。
“再添一把火?”
張野笑了笑,衝一旁早已看呆的黃毛六人使了個眼色。
六人會意,迅速張開了手中的六杆陣旗。
赤元離火旗、玄元兌水旗、青元震木旗、紫元驚雷旗、混元乾風旗、黃元戊土旗!
六元捭闔陣法,每一杆陣器展開,都是一座獨一無二的天元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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