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合上的那一刻, 我感到有些東西,再也難以挽回。
“花邀”主人雙手環胸,若有所思地注視着我。
“是”我收起雜念, 謹慎應對。
出了房間我才發現, 外面的陽光是如此耀眼, 我微微眯起眸子, 好一會兒才能適應。
“這些天來, 要你照顧淨戈,辛苦了。”他嘴上說得客氣,語氣神情卻是淡漠的。
“這是在下分內之事。”此刻, 他的身邊沒有護衛,而侍女都在房間裡面, 要不要, 現在動手呢?
“有你在她身邊, 我很放心。”聽到他突如其來的讚歎,我有點意外。
正要移去腰間配劍的手, 頓了下來。
蘇玄墨似乎沒有發現我的小動作,目光落在我身後的房門上。
“我身邊的人,皆與我前世有所牽連,除了你。你是一個沒有關聯的人,不會捲進是非當中。”
他冷峻的臉上顯出了一絲傷感。
連自己最親近的妹妹都因爲前世的關係而不能信任, 這個人, 太執着於過往, 無發自拔。
有時候天命很奇妙, 當人們以爲輪迴是出於因果之時, 卻又在冥冥中,生出異數。
我, 就是那個異數。
相信命運嗎,那就等着被宿命捉弄吧。
我只相信自己。
“你現在去請師傅,領他去正廳。一日爲師,終生爲父,他理應喝這一杯喜酒。”蘇玄墨吩咐道。
“……是”不行,現在沒有動手的機會。
我懊惱地轉過身,往師傅居住的後院走去。
即使大婚在即,那個男人依舊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他依舊毫無破綻,毫不放鬆。
這個男人,冷靜得可怕。
轉過幾重院落,一路上皆可發現,樹木的枝椏都掛上了一串串大紅燈籠,醒目的“喜”字貼在燈籠中間,喜氣洋溢。
遇見的侍衛與侍女,一個個眉飛色舞,彷彿操辦喜事的是他們。
整個蘇家,都沉浸在歡樂喜慶中。
忍受着胸口傳來的酸楚和難過,我不再看四周的景物,低着頭,大步前行。
師傅居住的後院一向冷清,他是個喜歡清淨的人。
一片清幽的竹林間,佔地不大的小屋躍然眼前。
我走上前去,輕釦了三下門扉,不一會兒,裡面便有人拉開了門。
“花隊長?”見是我來,師傅有點驚訝。
“花邀奉主人之命前來,請師傅到正廳出席主人的婚宴。”這個人,來歷不明又深不可測,連主人都只是稱呼他爲“師傅”。一旦他出席婚宴,我更無動手的可能。
“主人今天成親?”他有些意外,隨即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後院沒有作任何佈置,看來主人對他甚爲尊重,絲毫沒有打擾到這裡的安寧。
難怪他不知道。
“那麼有勞花隊長帶路。”他笑得溫和,彬彬有禮。
蘇玄墨,加上他,我更難擺平。剛纔沒有動手,現在果然後悔萬分。
一路上思緒萬千,卻始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要阻止原遠嫁給蘇玄墨,惟有破壞婚禮。
本來就沒有必勝的把握,即使明知道是會輸,我也一意孤行。
越是接近正廳,越是張燈結綵。雖然佈置上十分華麗,但卻沒有半絲熱鬧的氣氛。
沒有人。
走進正廳,裡面只坐着蘇玄墨一人。
“師傅,你來了。”蘇玄墨擡眼看了師傅一下,微微扯了扯脣角。
師傅正要行禮,被蘇玄墨揚手阻止了。
“師傅不必多禮,請入坐。”
我立到一邊去,沒有他的命令,我不作任何舉動。
師傅坐了下來,環視正廳一圈,顯然發現到這裡過於冷清。
“我已叫小玳去請大娘,不知爲何到現在還不見蹤影。”主人略微解釋道。
“應該快到了吧。”師傅順口接道。
兩人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談着,直至有侍女進來稟報,新娘子已打扮妥當,隨時可以起轎迎接。
然而,蘇老夫人和蘇玳仍是未見蹤影。
“師傅請稍坐片刻,我過去看看。”蘇玄墨站了起來。
“不如一道去吧。”師傅也跟着站了起來。
蘇玄墨沒有反對,兩人推門而出,我只得跟隨其後。
原來蘇家院落,除了師傅居住的後院沒有佈置外,蘇老夫人居住的凌寒齋也沒有任何改變。
這麼說來,自己兒子成親的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了。
凌寒齋裡沒有半個侍衛侍女,自從蘇老夫人陪嫁過來的丫鬟病死後,蘇老夫人便沒再要其他人伺候,甚至不希望任何人靠近這裡。
這個端莊賢淑的女子,性格孤僻,把自己關在凌寒齋內,終日閉門不出,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
蘇玄墨敲了敲齋門,等待良久都無人迴應,於是他用力把門推開,大步走了進去。
小小的前廳傢俱不多,收拾得乾淨整潔。蘇老夫人甚至不用老媽子,凌寒齋的一切,皆由她自己整理。
蘇玄墨在前廳找不到人,便走向了寢室。
寢室的門是大開着的,一眼看去,裡面依舊沒有任何人影。
“難道我們剛纔和蘇老夫人她們錯過了?”師傅疑惑地道。
從這裡去正廳,多的是路,的確有這個可能。
可是蘇玄墨似乎不這樣認爲。
他走進寢室,度步到一處屏風前,伸手,慢慢地把屏風拉開。
屏風後面,是一堵石牆。
我認真地多看幾眼,發現石牆底部居然有一道大概兩指寬的縫隙,與其說是牆壁,倒更像是門。
暗門?!
蘇玄墨推了一下,沒有把石門推開。
“他們在裡面。”他回過頭來對師傅說道,“佛堂的門需從裡面開關。”
佛堂?這個石門後面是佛堂?
“難道是老夫人知道你今天成親,所以特地參神拜佛保佑你儘快爲蘇家開枝散葉?”師傅笑笑道。
聽他這麼說,蘇玄墨也不由笑了起來。
“大娘。”蘇玄墨一邊朗聲呼叫,一邊用手扣擊石門。
裡面毫無迴應。
“大娘,大娘!”蘇玄墨加大了聲音。
既然石門下有着縫隙,聲音很容易就能傳進去,裡面的人,不可能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卻爲何無人應答……?
蘇玄墨蹙起雙眉,神色頃刻間凝重起來。
師傅也斂起笑容,露出疑慮之色。
兩人對望了一眼,在取得共識後同時點了點頭。
撞門而入。
要將石門撞開,並不是容易的事,但若結集我們三人之力,還是可以做到的。
爲了防止碎開的石頭飛彈出去傷及裡面的人,我們都很小心地拿捏好力度,用內力將石門震裂,讓碎塊垂直落地。
儘管我們已經萬分小心,仍有一些碎石彈了開去,轟然裂開的石門後,是一個小小的石室。
看得出,那裡的確是個佛堂,因爲裡面有座佛像,雖然它已破碎在地。
擺放神像的神臺也支離破碎,祭品香燭散落一地。
除此以外,倒在地上的,還有一個蘇二小姐。
“小玳?!”蘇玄墨衝了上前。
蘇玳的脣角還滲着鮮血,臉色慘白,已然失去意識。
“那麼蘇老夫人……”師傅失聲驚叫。
蘇玄墨也被猛然驚醒,他小心地放下蘇玳,衝到了另一邊牆壁處用力敲擊。
“關上了……”蘇玄墨回過頭來,“大娘在裡面,這道門也是要從裡面開關的。”
我直到現在也無法置信,蘇玳居然受了如此嚴重的傷。
在蘇家,有誰可以傷害得了她……?
“大娘!大娘!大娘!”蘇玄墨用力地敲打着石門。
我怔怔地蹲到蘇玳身邊,近看之下,她的嘴脣已呈紫黑,呼吸微弱得幾乎會隨時斷掉。
怎麼會這樣……
“大娘!大娘!大……”石門突然“呼”地打開了,我轉過頭去。
阮潮一臉迷茫地看着我們,石門的機關是她按動的,門開了之後,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跌跪了下來。
阮潮旁邊,還躺着一個動也不動的人——蘇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