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薔薇軒度過的日子, 猶如被軟禁,並且與外隔絕。原遠拒絕我之外的任何人靠近,即使有侍女來送飯, 也是等在門外, 由我出去將食物拿進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三夜, 我終於知道了原遠爲何如此消瘦。
是被餓瘦的。
剛開始時, 我以爲侍女送來的食物都是原遠喜歡的, 直到她說我才知道,那些清粥素菜全是爲了“重病不起”的配合。
“就算我真的喜歡清淡,也用不着每日三餐都這樣吧。”她嗔怪地瞄我一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看着她尖細的下巴, 難言的疼憐在心底擴散開去。
“不要緊……”她無所謂地搖着頭,完全是一副無關緊要的神情。
“再這樣下去, 沒病也會弄出病來!”我急躁地打斷她的話。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滿臉的期待。
“所以……你打算怎麼樣?”
沒想過她會對我這麼依賴與期許, 我竟一時間無法作出迴應。
生病的人都沒有什麼好胃口,如果提出更換食物的要求, 勢必引起蘇玄墨的懷疑。除非原遠說明病情已經有好轉,但這麼一來,蘇玄墨便能立刻舉辦親事。
真是左右爲難。
“別傷腦筋了,辦法我已經有了。”原遠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
我錯愕地看着她。
“你有辦法?”
“不錯。”她小跑着去到書桌邊, 拿起筆蘸了點墨, 便在紙上寫了起來。
我在原地等着, 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用說的嗎?爲什麼非得寫在紙上不可?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 她拿着那張寫有字的紙興沖沖地向我走來。
“自己看吧, 都列在上面了。”
她把紙遞到我面前,我狐疑地接過, 細細地看了一遍。
狂草,絕對是狂草。想不到她還真是有才有貌。
可惜我完全看不懂。
我把紙遞還給她。
“明白了吧?”她挑挑眉。
“不明白,”我搖頭,“你念給我聽好了。”
她微微皺起雙眉,似乎不能理解。
“我都已經特地寫繁體了……”
繁體?聽都沒聽過難怪看不懂,我還是比較喜歡正楷。
“上面到底寫什麼?”我見她遲遲不說話,於是催促道。
“深海鱈魚條、香辣雞翅、墨西哥雞肉卷、至珍七蝦堡……”
“等等,怎麼那麼像菜單?”我越聽越茫然。
“是菜單啊。”她理所當然地回答,“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入夜後你去廚房偷給我吧。”
一言驚醒夢中人!
說得不錯,明要不行,但卻可以暗偷。
只是……
“有這個辦法你怎麼不早說?”她明明就一副餓得不行的樣子,看着那份菜單差點沒流口水,居然還能拖到現在才說出來。
她兩腮鼓鼓地瞪我一眼:“我以爲你也能想到。”
從來都沒有現在這一刻那麼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原來是那般蠢笨的。不是什麼絕頂高明的主意,我卻一點也想不到。
“所以,你是想考我?”心裡有點難過,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她對我必定是失望的。
“幹嘛考你啊?”她有點莫名其妙。
不爲考我那爲什麼一定要等到我想不出辦法她才把自己的主意說出來?
我同樣莫名其妙。
她靠近了點,輕輕地用肩膀碰一下我的肩膀,垂着頭看似嬌羞地說:“偷東西畢竟不好,我只是不希望破壞了在你心中那乖巧純潔的形象。”
“那你可以放心了。”我也用肩膀輕輕地碰一下她的肩膀。
我還從來不知道她有那種形象……
胳膊猛地微微一痛,她眯着雙眼面無表情地在上面擰了一下。
“剛纔的菜單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揉了揉被擰的地方,其實不會很痛,但若裝出覺得痛的樣子她就會很得意地笑起來。
“我知道不可能有百分百對號的,但也給我弄些差不多的。”她果真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喜歡的無非是魚肉、雞翅膀、春捲和蝦,蘇家廚房雖不是御膳房,但這些尋常菜色還是有的。
“你真覺得餓,我現在出去偷給你也行。”
蘇玄墨並沒有限制我和原遠的自由,反倒是原遠和我需要時刻提防他會進入。蘇玳當初寸步不離的照料也是爲了不給蘇玄墨與原遠單獨相處的機會。
“哪有人大白天偷東西的,而且如果你一走,蘇玄墨堅持要衝進來怎麼辦?”原遠把主人說得如同洪水猛獸,一個不慎就會身受其害。
其實,即使有我在場,但主人堅決要進來的話,我也是無計可施。
“主人自你生病搬進這裡休養後就沒再來看過你,到底是何原因?”一般來說,自己的心上人重病不起,不是應該親自照料的嗎,爲什麼主人沒有這樣做?
“我叫他不要進來的啊。”原遠站得累了,扯着我到牀邊坐下。
“你無緣無故地不肯見他,他也不懷疑?”主人不是單純聽話的羔羊,而是敏銳危險的獵豹。
“不是無緣無故,是因爲我病了。”原遠似乎很喜歡看我困擾的樣子,我越是茫然她越是高興。
就是因爲病了纔要貼身照料,難道……
“你跟他說自己得了什麼病?”有什麼病是不可以見到男人的?
她把玩着垂落肩膀的頭髮,漫不經心地道:“不是我跟他說,是阮潮跟他說。就說我得了一種叫‘天花亂墜’的罕見病,皮膚上會長出一大片紅斑,接着腫脹,然後化膿、腐爛,但不會死人。”
果然編得天花亂墜……
“這麼說來,有點像出疹子,阮潮是不是還說這病不能吹風,所以要把門窗關牢,而且會傳染,所以不能讓其他人靠近?”我凝視着她白嫩的臉,想象着如果這上面真的又紅又腫,還腐爛化膿,會是怎樣駭人的景象。
“蓉兒果然聰穎過人。”她歡喜地抱着我的胳膊捱了過來。
被她這個真正聰明的人稱讚,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不過阮潮沒說會傳染,不然蘇玳和你都沒生這病不是很說不過去嗎?”她把頭靠在我肩上,開始玩弄我的頭髮。
“如果不會傳染,主人又爲何不來看你?再說,蘇玳照顧你這幾天,並沒發現你皮膚上長東西,萬一她跟主人說起……”
這個顧慮當然不會發生,因爲直到現在主人都沒有衝進來興師問罪。莫非連蘇玳都知道原遠是裝病的?
“阮潮跟她說的是,我得了崩漏,我還暗示她這都是蘇玄墨對我強bao不遂後我因心煩鬱抑而引發的,所以你認爲她還會跟她哥哥說些什麼嗎?”原遠一臉天真無邪地笑着說道。
編弄此等病症,即使是兄妹,也難以開口私聊,更何況蘇玳還相信了自己哥哥曾做出非禮之事。
而蘇玄墨極信前世今生之說,認定了蘇玳對淨戈有非分之想,兄妹之情已然破裂,相信那天他掌摑蘇玳後便沒再與她見面。
原遠這一條裝病的計謀,既險亦巧,我在讚歎的同時也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