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壁之外,突然有微聲一響。
黑絲透出的地方,突然好像被什麼硬物從外面鉤住,隨即,那物件開始扯着黑絲緩緩移動,一進,一出。
上官安奇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秦心顏已經喜道:“快,趕緊拉住!”
上官安奇不敢猶豫,立即伸手拉住黑絲的這端。
頭頂的長莖裂縫繼續在擴大,宛如一張漸漸裂開的獰笑的嘴。
黃水已經快要觸及上官安奇靴子了。
秦心顏緊緊盯着,腦袋都快急得要冒煙了,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長莖馬上就要斷,自己一旦跌落,那麼正下方的上官安奇一定化成白骨。
這花內的空間,壓力太大,無法施展輕功躲避,那麼,兩個人都是死。
上官安奇卻根本不去管,他專心致志的拉着黑絲,和對方極有默契的快速順着毒液塗過已經開始腐爛的花壁,上、下、左、右,挖、鑿、穿、插。
如同兩人隔着木板,正在拉鋸,四四方方拉着黑絲走了一圈正方形。
呼啦一下,月光涌入,一大方奇厚無比的白色花瓣被無聲鋸下。
“咔嚓!”一聲,長莖斷裂!
“刷!”的一聲,地下的黃水劇涌。
斷裂的剎那,秦心顏大叫,“趴倒!”
花的裂口處立即有個影子無聲倒下,隨即黑影一閃,上官安奇被秦心顏一腳踢出。
上官安奇一出巨花,勾住一物,穩住身形,立即反身一撲。
“砰”的一聲,和隨之竄出來的人,再次撞了個鼻子對胸。
上官安奇的胸肌很發達,秦心顏捂着再次鮮血滾滾的鼻子,悲哀的想,完了,自己這輩子的形象,都要毀於一旦了,一邊對着他哭訴,“幹嘛?你幹嘛?”
上官安奇彷彿有點不相信的上下看着她,“去救你啊,你怎麼就出來了?”
“我呆在裡面等死嗎?”秦心顏沒好氣的扯了扯上官安奇身上的黑絲,“你忘記這個啦?咱倆本就是用黑絲連在一起的,把你大力踢出去的,我自己自然也被這力帶了出來,這是當時境況下,最快的自救方式。”
她快步的上前,一把扶起剛纔及時讓開的姚博瑋。
他只是讓開臥倒,不知道爲什麼,卻一直沒有爬起來。
秦心顏半跪于山石上,扶起他,月色冷冷,照着氣息輕弱,彷彿隨時可以隨風而去的男子,他看起來着實狼狽得很,身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顏色花花綠綠,還散發着惡臭,秦心顏卻彷彿沒聞見,抓着他冰冷的手,赫連海瘋了一樣衝過來,抱住姚博瑋,一邊源源的輸着內力一邊低聲喚:“博瑋……博瑋,你醒一醒……”
赫連海一直喚着,不敢停,也不敢回首去看那從原路到達巨花這裡的距離,他不知道,姚博瑋是怎麼過來的,也不敢去想,那樣的想象,太過疼痛,令得即使冰冷堅硬如他,也覺得不堪承受。
“你不要嚇我……”上官安奇也懵了,慌忙過來,一起幫忙,發瘋了一樣的在自己的身上各處兜兜裡
面掏,恨不得能夠弄出靈芝人蔘片來,塞進他嘴裡,他本就身上有傷,內功還受損,他是我們之中最弱的那個,卻……
卻救出了我們。
我上官安奇的兄弟不少,朋友遍佈海內,最鐵的兄弟,卻還是你一個人。
即使幼時你我便分隔千萬裡,但是,我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你。
而且每一次我瀕臨死亡的時候,出現的都是你。
十幾年前的那一場大火,燒掉了我最親最愛的人,我咬着你的手腕,痛哭出聲。
飛鷹閣的那一場殊死搏鬥,我閉目前,你死死的攥着我的手。
陌西皇宮奪小素蘭的那一次驚心動魄,你我的合拍默契。
洛迦島之旅我安然無恙的出來,見到你時候的滿眼意外。
出征武陟的時候,見到的狼狽的你,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強。
這一次,我奢望卻不敢深想的,你會不會正好出現在那花外面,救我出來。
……
你會在,我知道。
上官安奇輕輕扶上男子疲憊的眉宇,在他氣息穩定之後,點了他睡穴,好讓他休整精神,好好睡一覺。
秦心顏伸手,握住了上官安奇的手,點了點頭。
赫連海幽幽一嘆,一轉眼看見上官安奇負手立於黑暗中,默默若有所思,他俊朗的眉目,沉在黑暗裡看不清神情,卻在看見赫連海要伸手扶起姚博瑋的時候,快步過來,默默將姚博瑋負起。
他這一邁步,赫連海才發覺有異,愕然盯着他的靴子,微微張嘴。
上官安奇坦然一笑,蹺了蹺鞋底……
原本精工厚底的靴底已經沒了,早在先前黃水涌上,上官安奇專心和姚博瑋隔着花、以黑絲和鋼條合作將花割開的那瞬間,就被化掉了。
行李馬車先前都已被捲進花萼,那就只能徒步了,秦心顏皺眉道:“安奇,你這樣如何走路?”
上官安奇朗聲一笑,順手扯了山崖上的草藤,胡亂在靴子上捆了捆,道:“這有什麼,穿與不穿,我依舊這麼帥。”隨後,他大步行了出去。
“……”赫連海默默的揹着姚博瑋跟了上去。
秦心顏默默看着他背影,轉身看向那巨花,姚博瑋選的位置,極其巧妙,正是一個死角,那花除非會偏頭,否則永遠吸不着自己。
“啪”的一聲,秦心顏指尖彈出一點星光,正正落入花萼之內,火光立即蓬然騰起,那些花葉觸鬚,碩大妖眼的花瓣都吱吱絞扭起來,扭曲成詭異的弧度,宛如千百張鬼臉,在火中淒厲的瘋笑。
空氣裡瀰漫着酸腥的味道,收縮的花萼裡不斷騰起灰白的煙,花瓣激烈的顫抖着,不住張開又關閉,四周捲起了騰騰的風,還有一些枯枝碎葉被捲進花萼,頓時將火燃得更兇。
秦心顏滿意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道:“有仇不報非心顏,哪怕你是一朵花,我也要剷除你,沒理由任你留下、繼續肆虐路人。”
她看着那巨大無比的花在火中掙扎,花紋變幻出無數詭異的
表情,連同那張彷彿可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般的花蒂都在焦急的痙攣,漸漸焦黑、低伏、收縮、化骨,成灰。
山林裡,滿地依舊是那綠色的妖枝,只是,卻突然全部枯萎了,如一條條枯黃的死蛇一般,毫無生氣的趴倒在地下,輕輕一碰便斷裂了。
灼灼的灰煙裡,秦心顏等那帶毒的煙氣散盡,才小心的過去,用樹枝仔細的在花心中拔了拔。
但凡這種成長百年有餘的巨大妖物,吸收天地日月精華,久了,都會生出一些很好用的東西,秦心顏被教育過,所以守着,就是爲了拿到人家的最後老底。
樹枝拔動,燒燬的花萼深處,真的滾出來了一個珠狀物,約摸雞蛋般大,灰濛濛的,不甚起眼,裡面似乎有一層淺紅的閃爍着磷光的物質。
秦心顏用銀針試,沒毒,這才小心的包好放進自己袖囊裡。
按說這該是個好東西,不過一時還沒明白用途,秦心顏決定先拿走,確實沒有害處了,再送給姚博瑋去防身。這兄弟,是條漢子。
正要追上上官安奇,忽然聽見夜空裡帶風聲響,似有不少人向林中而來。
秦心顏秀眉一挑,陰狠的想,神魔谷出來人了麼?可以,本國師剛剛好手癢,想打架了。
前方的上官安奇已經冷叱道:“誰!”
他一伸手,便劈下身側一截粗枝,平凡的樹枝到了他手中也成了名劍,一掣之間風聲雷動,直指來人。
對方卻愕然“啊!”了一聲,然後才記得要躲開閣主的“劍風。”
只這一聲,秦心顏已是一怔,想了想,笑了起來:“藍心,你這馬後炮,現在才趕過來?”
空地之上,再次燃起了火堆,上官閣主儼然一副大佬的樣子,靠在藍心牌人肉靠墊的身上,舒舒服服的換上了新靴子,滿意的點頭:“不錯,連鞋子都記得多準備一雙。”
藍心一邊支撐着上官安奇的重量,一邊騰出手來,在火上熱着乾糧,訕笑道:“這裡偏近熱帶,多雨,大小泥沼也多,有時還會突發雹子,叢林之中行走,其實也很容易損毀衣物,我可不敢衣衫不整的來見閣主跟國師大人,所以才都多備了些。”
黃鏈跟赤心兩個,在一邊照顧着姚博瑋,也已經給他換好了衣物。
藍心皺眉嘟噥道:“博瑋大哥,他怎麼搞成這樣?”
赤心白他一眼,讓他不要問。
“哦。”藍心嘟囔着嘴,卻往自己的包袱裡面翻那養生補氣的藥丸去了。
赫連海默默的守在了姚博瑋的身邊,講真,這還真是記憶裡面,頭一次自己照顧姚博瑋,他是強悍的,在武陟人民心裡,其實是無所不能的,奈何山也會倒下,巨人,也會有不再堅挺的一日吧。
想也知道他爲什麼會損耗至此,還不是爲了自己那個寶貝糟心的侄女。
子銘丫頭,你究竟在哪裡呢。
……
上官安奇從藍心的身上起來,在火上烤着手,神色平靜的緩緩道:“我原以爲你要來得更早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