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雲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

話說衆人飛行迅速,一會便衝上潭邊。一看,不但看不見一個敵人,而且連裘元、南綺、展舒、王嫺四人也不見蹤影。陳嫣等四人都是久經大敵,道法高強,見狀情知有異,不敢冒失行事。先將遁光略停,運用慧目,往上下四外留神查看,一切景物果非來時原狀。離潭上四面危崖十里以內,俱變成了淺紅色的空砂地,適見林木花樹不知去向,連草都不見一根,到處浮起一層淺霧。那麼大一座離朱宮,也不見一點蹤影。只有百數十座大小亭子隱現在環崖遠近薄霧之中,來時雖曾見過,位列卻是四九火宮陣法。再看頭上天色,也似晚霞反映,成了一片暗沉沉的粉紅色光景。

陳嫣首先識破入了厲害埋伏,低囑衆人仔細,等辨明火宮纏度,尋出門戶,然後突然一下飛遁出去。正說之間,那條靈蛇見敵人上潭停住,便帶起千尋烈火,口中亂噴火焰銀絲,猛撲上來,吃水雲遁光阻住,不能前進。方在盤旋飛舞,怒嘯發威,忽從側面高峰上流星過渡般飛來一個酒杯大小的紅丸,直朝蛇口投去。靈蛇見了,好似又急又怕,始而不住退縮,將頭連擺,避了兩次。峰上忽起異聲,似在催促。緊跟着一條血紅色的虹影由潭底飛起,直撲靈蛇,那紅丸第三次又朝蛇口飛到。靈蛇見狀,似知無法規避,一聲狂嘯,將口一張,吞了紅丸。那條血虹也繞上身來,兩下絞在一起,破空直上,閃電也似,略一掣動,便即無蹤。靈蛇帶上來的千尋烈火也突然隱形,不知去向。

衆人見狀,料知形勢不佳,敵人四九火宮陣法已然現出。依了桑桓,不間青紅皁白,仍給他一個硬走,破空衝逃出去。好在內外兩層有真水護身,火勢已無足畏,各人飛劍、法寶又極神妙,禁制任多厲害也無可奈何,怕它作什?陳嫣攔道:“我等斧斬靈蛇,天一真水能破三陽真火,敵人萬無不知之理,依然用火宮陣圖相困,當有制勝之策。少陽神君乃海外前輩散仙中有數人物,法力高強,門下弟子俱非弱者,全島均有神奇埋伏。

真水固可抵禦真火,看此形勢,真火之外必還另具不測之機,稍一妄動,便許落他算中。

即便不能傷害,萬一人困陣中,不能脫身,他卻飛書向師告急,將少陽神君或別的厲害人物請來,豈非大錯?這條靈蛇突然隱退,更是奇怪可慮。裘、展兩對夫妻一人不見,敵人虛實深淺尚不知悉,如何可以造次?火宮陣法已現,四外火亭齊向中心對列,必有人暗中主持,我等只一遁走,必然立即發動。此陣火宮纏度、我還略知大概,暫時最好不忙,容我仔細觀察門戶向背,內中有無隱藏別的機密,看準地方,運用全力,說走便走,或能脫出陣去。敵人爲防毀損仙山景物宮室,又料我們必由上空遁走,所有火力必都用在下方。你們看頭上沉沉冥冥,全爲紅霧所蔽,不見一絲天色,那黑靈蛇隱退時又似上飛,厲害可想。我們只一往上飛起,觸動火勢,當空烈火必似火海自天倒傾,壓蓋下來。縱有這兩層真水護身,火勢如此強烈浩大,恐也抵它不住;就說無礙,敵人必將陣法頻頻倒轉,挪移去路,使我等置身無邊火海之中,任怎飛行迅速也逃不出去。時日一久,身外水雲逐漸耗幹,一個也休想逃走。我們雖未必如此糟法,但也不可不防。”

冷青虹接口道:“敵人陣法雖現,尚無動靜,何不將它引動,看看有無空隙可乘,以免長此相持,又生枝節。”陳嫣道:“我何嘗不是心急脫險,這層也早想到。但我奇怪這四九火宮陣法,火亭雖有四十九個,如今數來數去尚少四個,其數不全,明現空隙,敵人不應如此疏忽,是真是詐,難於斷定,故爾躊躇。久持也屬非計,大家留意,待我姑妄試之。”陳嫣說罷,一面將先天金水遁法施展出來,暗中囑咐衆人用聲東擊西之法,故作往東方來路逃走。等將敵人埋伏引發,速急改道,由東南方有五個做梅花形並列的紅亭一面衝去。衆人點頭應諾。

陳嫣如法施爲,故意去犯正路,手掐靈訣,往正東方一指,先有一片白光飛將出去。

果然埋伏引發,當時紅雲滾滾,煙塵大起,四外數十座火亭一齊飛動,環擁上來。丙火本是庚金剋星,卻因防到內中有詐,暗藏着先、後天妙用,庚金轉生癸水,變成丙火的對頭。三陽真火雖然力大,突遇剋星,火的大部主力又被火行者等主持人運向上空,急切間施展不得,竟被金水遁法阻住。

陳嫣原極內行,見敵人正面埋伏暫失效用,火宮陣勢已難即時倒轉變化,知如預料,有了逃路,更不怠慢,忙照預定方略撥轉遁光,星飛電掣,往東南方逃去。那五火亭本隨正面埋伏發動,由萬朵火雲擁住,焰光電閃,迎面飛來。衆人知道雙方已成仇敵,陣中之火比潭底不同,除火以外還有別的厲害禁制,千變萬化,雖然仗有兩重真水護身,見此猛惡之勢,也甚心驚。石玉珠手持五丁神斧當先,一見五亭各發光焰萬道,如火山一般飛來,正要用斧去砍,陳嫣在後行法,一眼瞥見,忙喊:“石道友且慢,我們不到萬分無法,不可毀損主人法物。”

言還未了,那火行者等一干離朱宮衆果如陳嫣所料,看出敵人法力高強,已能隨意出入千尋烈火,靈蛇已爲所傷,驚急忿怒之下,決計發動全島火力埋伏,制敵死命。但又防到火勢猛烈,毀了仙山景物。料定敵人必由上空遁走,將真火主力齊聚上空,等敵人離潭上時,當頭罩下,上下夾攻,浮空圍困。火行者等以爲如此一來,便是上天金仙,也難逃毒手,及見敵人上來時出了潭口,略爲停頓,用先天金水遁法貼着地面數丈,往東方陣門低飛衝去,心還暗笑:“敵人雖然認出火宮陣法,只知躲開上空真火主力,卻不知纏度變化,這當中陣門乃全陣緊要關頭,怎衝得出?”忙即行法運用,欲發揮全陣威力誘敵人網。哪知敵人甚爲當行,竟是聲東擊西,他這裡正面威力還未發動,敵人遁光倏地轉往東南。

火行者因適才來了敵黨窺伺,不合輕敵大過,將火亭毀去四個;全陣只此處破綻,也吃敵人識破:此兩舉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知道一被突圍衝出,過去不遠便是離朱宮仙景最繁之處,投鼠忌器,便難免不被逃走。師父回山,如何交代?一面分人將空中真火升高,向前移動;一面倒轉陣勢。這一手忙腳亂,那裡石玉珠吃陳嫣一喊,猛想起來時五火使者所授火亭出險之法,剛要進去,桑桓恐失事機,己擦身飛過,搶向前面引導,口喝:“我們快照五火使者所說穿亭而過。”邊說邊當先往亭內衝去。衆人本已警覺,遁光又是連在一起,一人向前,便全數追去。同時火行者也將正門烈火發動,一排火山由斜刺裡漫天涌來。他萬沒想到五火使者已然泄機,會被敵人穿亭而過。衆人衝煙冒火到了亭內,桑桓趕緊將亭心所懸火焰形法器如法扭轉,隨由東方衝出。

那四九火宮陣法變幻神奇,威力絕大,衆人雖有真水護身,也只暫時不受火傷。如非五行有救,五火使者無心泄機,識得火亭妙用,稍遲一步,正面火山涌到,五座火亭立分五面列開,將人圍住,上下四外都有萬丈烈火崩山倒海壓來,火行者暗中再將陣勢移向高空,由靈蛇所化神焰助長威勢,火力越來越盛,生生不已,衆人脫身不出,至多數十日便將瓶中所帶天一真水耗盡熬幹,休想活命。這一穿亭飛出,亭中法器倒轉,立有千萬朵火焰亂箭一般射將出去,以火御火,成了反克。這些火焰乃少陽神君所煉真火精英,比四外之火猛烈得多。火與火斗,互相沖蕩排擠,那鮮紅如血的火焰一飛出亭外,便連珠也似,不住在萬丈火焰中自行爆炸,宛如萬千迅雷相次爆發,電舞雷奔,震撼天地,聲勢猛惡,從來未有。晃眼工夫,那一排火山便被震盪分裂,前半已不能再凝聚,火勢全被阻住。

火行者見狀大驚,知道陣勢已發,此時如稍疏忽,不特真火耗損,還有別的損害。

當時急怒攻心,咬牙切齒,痛恨敵人,必欲得而甘心。一面趕緊行法暫止火陣,使亭中火焰不再發出;一面命人前往復原,親自率領宮衆緊緊追去。這一延緩,衆人已是脫險上升。那亭的前半又在離朱宮上空境域以內,不能不加顧忌。一直追到了西海上空,方始二次發動烈火,將各人所煉丙火之寶紛紛發將出去。

這裡衆人飛出島境,遙見裘元、南綺、展舒、王嫺四人駕遁光迎來。衆人本來憂疑,見四人不曾失陷,好生欣幸,九人會合,往前飛駛。四人間知靈藥已得,也甚歡喜。石、陳二人詢問四人何往,怎得未見接應?四人同說:“真險!”正要敘說前事,忽聽身後來路呼呼風火之聲,宛如海嘯怒起。回首見有十來畝大一片火雲,簇擁百十個奇形異狀的道裝童子,帶着萬丈烈焰,漫天蓋地而來,疾如風飄電馳,迅速異常,晃眼天被遮紅了半邊,海水也被映得通紅。衆人原只飛離島境百餘里,因與展、王等人會合,略一停頓,竟被追近了些。遁光甚速,雖然未被追上,但也成了首尾相銜之勢。

南綺見呂靈姑受傷,想起了適才久候衆人取藥不出,下去探詢,敵人許多無禮,又發烈火相圍,如非展、王二人道法高強,幾爲所傷之事,大怒道:“少陽神君並未禁人求藥,我們俱以客禮行事,並非強取暗盜。適才四人無故受他欺凌,因我們還有人在他潭底,未與計較,忍氣退走。現在我們照他島規將藥取來,呂姊姊又受了傷,我們不尋他算賬,反而窮追不捨。以前少陽神君任人取藥的話,分明是斷定烈火厲害,無人能下,假充大方,誘人入險上當,顯他威風。等來人真有本領取走,便生吝借,羣起爲仇了。

可見這類夜郎自大的旁門中人,一個好的也沒有。視此行徑,欺人太甚。我們現有天一真水護身,在他火宮陣內和靈焰閣火源重地的千尋烈火之中尚且無奈於我,何況這些旁門子弟?反正是不肯罷休,轉不如回身迎住,給他一個厲害,爲呂姊姊報仇,少出我們惡氣。”

石、陳諸人雖不願結仇怨,但是敵人如此窮追,也實逼人太甚,未免心中有氣。同時又見後面飛來許多法寶、火器。心想:“早晚仍被追上。就此隱身遁走雖說可能,一則太以示弱;二則照此情形,仇怨已成,將來仍要被他尋上門去。此時已然離島,不在火宮陣地以內,敵人三陽真火已減卻不少威力,除此以外,別的更不怕他。返身迎鬥一場,使他知道我們全是相讓,並非怕事。便日後乃師相逼時也理直氣壯,有話可說。”

正擬議間,接連數十枝火箭已從身後飛到,只因被真水所化水雲阻住,不能近身。南綺、王嫺、裘元三人心中實不服氣,一面同聲高呼:“諸位道友且住!”一面早各把飛劍、法寶由遁光內放出迎敵。石、陳等諸人剛將遁光暫停,漫天火雲烈焰已如狂濤怒涌,簇擁着火行者等百餘宮衆,連同先發的法寶、火器飛駛而來。晃眼越過頭去,將衆人團團圍住。火行者同了乃妻鬼女喬喬爲首,指揮全體宮衆各逞威力,發出百餘道精光血焰,箭雨一般上前夾攻。

裘元等當先迎鬥。裘元飛劍乃古仙人所遺神物,又得青城真傳,本就厲害。南綺囊中法寶更多,也非常品。王嫺一動,展舒也跟着出手,二人修道年久,法力高強。這四人無一弱者,對方憑那數十枝火箭如何濟事,吃四人的劍光、寶光迎頭截住,會合一絞,便成碎段。那火箭俱是三陽真火凝鍊,斷後並不下落,仍在遁光外面飛舞。展舒正要將它消滅,火行者等宮衆遙見大怒,行法一指,滿空斷箭殘光倏地融合,化成丈許一團血紅光華,二次又朝衆人打到。展舒看出此是真火凝鍊之寶,已化成三陽神雷,衆人雖有水雲護身,這一震之威卻甚猛烈。難得他自行凝聚,正好收去,以備後用。見裘元、南綺、王嫺三人正指揮劍光、法寶上前抵擋,忙喊:“且慢!”說着揚手飛出一片烏雲,風捲一般朝前兜去。那神雷吃三人劍光法寶一逼,本快爆發,烏雲恰巧趕前飛到,一下正好兜住。同時火行者等宮衆也已趕到。展舒連忙將手一招,烏雲便電掣一般飛回,逐漸收縮,變成一個不足半尺的絹囊,落到手上,輕軟如棉,火光在內,隱約可睹。

火行者想要行法奪取,已被收回遁光以內,來不及了。忿急暴怒之下,立意想將衆人一網打盡。火行者一面施展各種厲害法寶合力夾攻,辱罵誘敵;一面暗下毒手,將強迫潭中靈蛇所化靈焰隱隱分佈在四面高空。然後照着本門真傳,運用玄功,如法施爲。

等準備停當,突化千百三陽神雷,雹雨一般凌空下擊,誰知只將敵人身外水雲衝開震散了一些。但火行者以爲這類三陽神火乃丙火元精化身,大有靈性,與前放火箭不同,得隙即入,多大道行的人也敵不住。外面再有千重烈火和諸般法寶、火器合圍,料定敵人必難倖免,因而仍在暗中施爲。

石、陳諸人見敵人紛紛叫陣辱罵,法寶、火器滿空飛舞,光焰萬丈,聲勢浩大,恐有疏失,忙止裘、展四人切勿出戰。只在遁光水雲以內飛出法寶、飛劍迎敵,暫且相持,然後再打取勝主意,以求有勝無敗。衆人議定以後,因忿敵人辱罵,各以全力施爲。石玉珠心想:“自己雖然略知五丁神斧的用法,但此寶並非己物,從來不曾用過。敵強勢盛,深淺難知。此寶威力原不止此,靈姑也只僅能使用,不能發揮全妙。倘遇識者,有了疏失,如何對得住良友?況且少陽神君並非左道妖邪,便他門人除了心驕自大,也無甚罪惡。前與本門結怨全出誤會,與峨眉、青城諸正派均有頗深淵源。此時雖成仇敵,將來終歸化解,不便仇結大深。此斧神妙厲害,一出手難保不傷人。但能得已,還是緩和些好;衆人已有許多法寶放出,何苦將事越鬧越大,使其糾結不開?再說神斧不是自己的法寶,不能由心所指,隨意施爲,隔着遁光水雲,用時好些不便。”爲此不曾施展出去。

火行者等雖然人數甚多,法寶、火器無不神奇,具有極大威力,無如遁光中敵人差不多俱是硬對,所用法寶、飛劍件件厲害。尤其陳、展諸人均精玄功五遁之術,道法高強。所以一任火行者人多勢衆,急切間不特不能取勝,所用法寶、火器反被敵人破去了十好幾件。陳嫣等以爲敵人伎倆不過如此,自己又不在島上火宮陣內,三陽真火威力大減,已無足畏,意欲冒一點險,將瓶中天一真水再分放些出來,化作水雲,將靈姑交給石玉珠護持,由陳嫣和冷青虹各用真水護身,飛出遁光以外,施展五遁玄功,給敵人一個厲害,打退回去,省得長此相持,糾結不開。

三人議定以後,石玉珠剛把靈姑由冷青虹手中接抱過來,手中玉瓶也交給了陳嫣,待要照計行事,對面火行者恰好行法已畢。他先以這類法術狠毒,發出來的三陽神雷,比起島上原埋伏的烈火還要厲害,並還累及好些生靈遭殃,靈蛇元氣耗損,重煉也極費事,意尚躊躇。及見同門宮衆紛紛挫敗,敵人所用飛劍、法寶絲毫未損,自己這面卻喪失了許多,怒火攻心之下,更不暇再作顧忌,竟將多少年來只在強敵當前,放起空中示威,護衛島宮重地,備而不用的靈蛇火精所化三陽神雷火網施展出來。一聲怒嘯,將手一揮,率了全體宮衆,立即升空而起,緊跟着咬破舌尖,手接血滴,合攏一搓,往下一揚,千百縷火絲箭雨一般四下分射。密佈空中的神雷火網,立即猛發出萬千點比電還亮的銀光,雹雨一般往火光中打下。陳嫣等存身之處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千百丈烈火紅光中包圍着畝許大小一片水雲,火光、寶光裡外相映,霞輝燦爛,電舞虹飛。三陽神雷又從高空打下,銀光亂落如雨,轟隆之聲震撼大地,海水沸騰,矗如山嶽。景色雄麗壯觀固是奇絕,聲勢之猛惡也已到了極處。

陳嫣接過玉瓶,如法施爲,瓶中天一真水便化作一股輕雲般的祥氛飛將起來,待要包沒陳、冷二人全身。忽見遁光外面許多敵人倏地各收法寶、火器升空直上,勢急如電,迅速已極。看去行動一律,又是一直上升,未往回路逃遁,並非勢窮敗退,情知有異。

忙令衆人將法寶、飛劍暫行收住,先勿窮追,靜以觀變。陳嫣隨說,隨運慧目仰面查看。

猛瞥見當頂烈火光外昏暗,不是正經天色,相離海面也低。知道此時烈焰上燭,天空雲翳早被衝退。三陽真火與尋常之火不同,火外無煙。天色爲火光反映,理應四邊燦如紅霞,高空正中天心仍有青色,不應如此一體昏茫低壓。敵人又恰在此時突然上升,料定必有毒計。再一諦視,敵人晃眼工夫已然飛出火層之上。因有千尋烈火阻住目光,由明視暗,用盡目力,只隱約看出一點跡象,看不真切,心疑島上九宮火陣已然移來。陳嫣忙喊:“敵人不戰而退,必肆險毒,諸位留意!”猛又瞥見由空中敵人影裡射出一片血雨般的紅光。剛道:“不好!”空中星雨流天,萬千三陽神雷已當頂下擊。到了水雲層外,迅雷霹靂紛紛炸裂,立時海水橫飛,熱浪排空,高起數十百丈。吃烈火一燒,全成了沸湯,四下飛灑。

這三陽神雷威力厲害,猛烈無比,所中之處便是高山大嶽,也成齏粉,熔成漿汁,何況如此繁多勢盛。天一真水只能滅火,卻禁不起這萬千迅雷密集猛震。始而衆人在火光水雲之內,被神雷震盪得東搖西擺。後來神雷越來越盛,密集如霰,水雲遁光雖還未被擊破,卻似星丸跳動,飄蕩於千尋烈火,萬點銀光之中。最厲害的是,神雷乃丙火之精所化,具有靈性,能合能分。每一迅雷,先只酒杯大小一團銀光,一與水雲相觸,便即暴長,大約畝許,如吹泡一般,倏地化爲無數銀色焰花,一齊炸裂。雷數又多,直似萬幹天鼓相次怒鳴,比尋常霹靂何止百倍。任是有道之士,置身其間,也由不得耳鳴目眩,心驚神悸,難以自制。那些銀色焰花並不消散,隨着一震之威過去,又由四外往中心聚攏,由大而小,由分而合,逐漸縮小,往空升起。經火行者等行法一指,仍爲神雷,往下猛擊。生滅相繼,永無休歇。

衆人想不到敵人竟如此厲害。一面強自防禦,各運玄功支持;一面護持呂靈姑,以防不測。各自驚惶,想不出什善策。火行者等見衆人雖被神雷打得滿空飛舞,卻仍傷他們不得。又因天一真水是火的剋星,時間一久,三陽神雷便會有損耗。情急忿怒之下,拼着多耗真元,將同門宮衆選出四十九人,按照四九火纏度分列空中,一聲號令,一起行法,各將舌尖咬破,化爲血光,噴將出去。這一來,三陽神雷平增了若干火勢。

衆人在火光中還未覺察,忽見數十團拷栳大的銀光分四面自空直下,挨近水雲便天崩一般紛紛爆裂,聲勢比前越發猛烈,火光竟被打下去百餘丈,幾乎降落海面,知道厲害。如被打入海底,不特無量生靈遭殃,而且這千里以內海水齊成沸湯,敵人必定運用三陽真火使水火交織,增強威力,更難脫身。只得各自運用玄功,同駕遁光,冒着烈火迅雷往上升起。剛剛升到原處,又是數十團銀光當空打下。陳嫣因見敵勢大強,不以全力支持,決難禁受,心中焦急,把心一橫,也拼着耗損元精行法,把左手中指咬破,待要施展最惡毒的法術抵禦時,不料烈火圍攻時久,又經這一次迅雷猛擊,雖然真水有克火之功,未被侵入受傷,卻是互有耗損,外層水雲也無形中消耗了許多。衆人身在火光以內,因見萬雷齊發,始終被水雲擋住,不曾攻進,情勢又異常緊迫,一時疏忽,竟未顧及。等二次迅雷打到,火勢愈甚,水勢愈衰,一片連珠霹靂爆發過去,外層水雲竟被震穿一洞。外面烈火擁着許多銀星立即乘虛飛入,紛紛化爲神雷靈焰,一齊炸裂,其力絕猛。第二層法寶、飛劍結成的光罩,也被震盪開一個裂縫。雷火相繼攻入,又復爆發,來勢神速。

陳嫣行法未及施爲,又值被擊下降,情勢危急異常。如非內裡還有一層水雲籠罩,衆人雖有法力,也是措手不及,非受重傷不可。幸而五行有救。陳嫣手正持着玉瓶向外發放,見狀大驚,不顧行法傷人,忙即縮回左手,慌不迭將手中玉瓶向外連甩,將瓶中所剩約有少半天一真水齊化祥氛,飛射出去。同時衆人忙自運用玄功,將二層寶光加緊連合,以防再有空隙。石玉珠見事危急,又把五丁神斧先伸向前抵禦,才未被雷火繼續飛進。那先飛進來的雷火吃了五丁神斧一撩,又吃瓶中飛出的水雲一裹,全數消滅,才保無事。但是外層水雲已爲迅雷震散,化爲片片祥氛,飛舞在火海之中。內外隔斷,空自可惜,不敢妄自收回。中層飛劍、法寶強弱不等,有的禁不住烈火迅雷燒擊,已經毀損,如再被敵人攻入,更難抵禦。內層水雲雖比前厚密得多,但瓶中真水已然用盡,後難爲繼,暫或無害,久則可慮。何況神雷威力比前更大,久了也是難當。

火行者等宮衆見敵人身外水雲已破,俱都大喜,益發施展全力下擊。衆人正在鼓勇上升,還未升到原處,第三迅雷又復打下,這次竟比前兩次還要猛烈。那遁光外的千尋烈火也加強了狂焰,由紅色轉成白色,發出震天價怒嘯,與萬千霹靂之聲相應,焰光如潮,猛衝上來。

衆人見雷火之勢一次勝似一次,眼看數十團銀光夾着銀星晃眼臨頭,如照此無數大小迅雷更番連擊,每次加重加強,如何能敵?方覺要糟,就在這危機密佈,一發千鉤,滿天雷火就快打到之際,猛瞥見一片金光由逃路那一面疾逾電掣,橫海飛來,映得眼前奇亮,滿空紅白光焰齊耀金霞,正擋在衆人遁光之上。當空大小神雷也恰在此時打到。

雙方勢子都急,真個不差一瞬,好像衆人便要被打中。不料那神雷打在金光之上,立即爆發,萬雷怒鳴,聲勢自然較前更猛。那金光竟連動也未動,晃眼展布越廣,金光之下,一片祥光,擁護着一個貌相英俊童子,赤足短衣,臂插一柄玉鉤,腰繫寶囊,光華閃閃外映,通體細白健壯,美如冠玉。一手指定頭上金光,一手持着一件法寶,正在向空施爲。

衆人見狀,料知來了救星,不由精神大振。忙即定眼看時,石玉珠認出那短衣赤足小童,正是日前曾往香蘭諸求寶、峨眉派掌教妙一真人齊漱溟歷劫多生的愛子、武夷山神僧寒月的愛徒小神憎李洪。心想:“三陽神雷何等厲害,他竟能舉重若輕,一到便即止住。小小年紀,想不到有如此高深法力。”忙和衆人說了。休說那裘元夫婦,連陳、石、展、王、冷、桑六人,也都自愧弗如。

衆人念頭剛轉,李洪揚手處,突發出一股黑風,先只有尺許粗細,激如涌泉,漸上漸大,直上數十丈。金光突然開裂出一個畝許大洞,那黑氣便直衝上去,一會中斷,上半全由洞中穿出,金光重又合攏。這時上面三陽神雷仍是密如貫珠,震天撼地,打個不休。下面還有千尋烈火和一些殘餘的雷火靈焰,俱吃金光上下隔斷。李洪重又將手中金鉢往外一揚,黑氣二次由內飛出,由小而大,筆也似直飛入烈火之中,約有一二丈長短。

停住以後,便如神龍吸水,巨吻鯨吞,四外烈火如萬壑奔流,齊往黑氣中捲進。眼看海面上浮空幹尋烈火由盛而衰,由密而薄,約有盞茶光景,全被吸盡。那一股黑氣吞完烈火,突往金鉢中投去,一晃不見。

李洪隨向衆人含笑飛來,高聲說道:“沒有事了,老藏在裡面作什麼?還不快些出來。”衆人忙收遁光上前,互相通名敘見。衆人謝了相助之德,井問怎得來此,是否有人請託。

李洪笑道:“說來話長。大家說我年輕,也不想他們初學道時年紀是大是小。誰來請我?我自奉家師之命許我下山行道,前往峨眉省親回來,正覺閒得難受,無心中聽人說起諸位道友的事。忽然想起四年前我乘家師出門訪友,聞說金蟬、石生兩兄在括蒼山誅一怪物,偷偷趕往湊熱鬧。到後一看,怪物已然伏誅。金、石二兄同了甄、易四兄也早回去。我見山景甚好,玩了半日。剛要起身回去,遇見兩個裝束奇特的少年,欺我年輕,言語失和,動起手來,被我行法困住,說了他們幾句。內中一人忽說大話,說他是離朱宮中侍者,奉命出來採藥,忘帶法寶,所以爲我所敗。如有膽子,日後敢往磨球島一行,便叫我知道厲害。我氣不過,答說現時師父不准我遠去海外,你們如不服氣,不妨約了你的師父、同門,去至武夷山絕頂尋我也是一樣;再不四五年後,我如奉命下山,必去磨球島尋你們見個高下。說完,將他放掉。可恨這廝真不要臉,假裝和我說話,冷不防放出火箭暗算。我貼身穿有家母所賜仙衣,雖沒受傷,我在括蒼山中捉到、想帶回武夷馴養的一隻雙頭怪獸,卻被火燒死。我氣急想追,已被他就勢同駕火遁逃走。這一斗法耽擱,我回山時恰巧師父比我先到了一步,怪我不該私自離山,幾乎受責。我本想告知師父的,因此一來,也沒敢說。心想這廝行時那等惱怒,日後定往武夷尋我。一直等了四五年,也未見來。

“我後去峨眉,遇見金蟬哥哥,說那雙頭怪獸名叫連喬,乃是神物,養大了來,能夠噴雲吐霧,千年難得一遇。無故被這廝燒死,真個可惜已極。氣得我當時便想尋去。

金、石二兄又對我說,那廝師父和家父相識。他島上三陽真火雖然厲害,但也有法寶可以抵禦,並將那幾件法寶的名稱妙用,和主人是誰,都對我說了。我一想真火厲害,他們人多,他師父和家父各位師父相識,我一人前往尚可裝作不知,其勢不能約請幫手。

只好記在心裡。這次聽人一說,把前念勾起。難得少陽神君又不在家,正好前往。看在他師父份上,也不殺傷他們,只助你們取那潭中靈藥,就便踐約,使他們見識見識。

“我主意打定,因那法寶有一件在寧一子師伯那裡,他平時很喜歡我,以爲可以借到。等到香蘭渚一說,兩位世姊作梗,沒有借成。我一賭氣,又去尋找別人。誰知不是人不在家,便是視而不見,只借到一件防禦雷火之寶,破那真火仍是不行。我到處飛馳,連跑了好些天,算計沒有多日你們便來。方想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憑師父所傳法寶,自身法力,和這柄斷玉鉤來此硬碰,就算真火破不掉,好歹也可大鬧一場。不料又將路走錯,誤經西極山玄姥嶺,遇見不少西極教下的徒黨,將我阻住。因我誤越玄姥嶺聖地,他們本來立意爲難,當地設有禁制,已將發動。我見說理不行,不由有氣,想要動手。

在這雙方就要動手之際,忽聽峰腰之上遠遠傳來異聲,跟着一片墨雲自空飛墜,落下一個老人,自稱是他教中第二長老,一聲怪叫,那些教徒便即停手。

“那老人穿着一件前短後長的自衣,非僧非道,十分怪樣。鬚髮糾結,恰似披了一頭長短不等的白麻繩,當頂一大圈卻是禿的。身高面紅,闊鼻扁平。兩條濃眉之下眯縫着一雙滿布皺紋的眼睛,藍光炯炯。見面便說還有一個長老在崖洞裡,想要見我,因正修煉,不能行動。我如允往相見,於我此行大有助力,並還幫了他們的大忙。我見他雖似旁門中人,頗有道氣,說話也頗和婉,尤其是開口便知我的來歷,覺着有點意思。反正不爭這一會工夫,我也不怕他們鬧什鬼,答應隨他去見。他便向衆教徒說了幾句,說的是他們的土話,我一句也未聽懂。但見那些教徒先被老人喝住,不令動手,好些還在忿忿,多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狀,及聽老人一說,齊聲歡嘯,朝我拜倒。有兩個竟走近前來,伏在腳前,親我的腳,眼中流出淚來,好似感激涕零,喜出望外神氣。跟着,把路讓開。

“老人引我飛上峰腰落下,走進一個兩邊危崖交覆,黑森森不見天日的峽谷中去,盡頭處是一個崖窩,中有一條洞徑。老人到此神態立改恭敬,一言不發,問他,只低聲笑答到後自知。循着洞徑繞走了九個轉折,路都向上,越走越高。估量快達峰頂,對面忽現一個大洞。老人請我暫候,他先走了進去。一會,他走出來,引我入內。一看,當中有一座方丈大小蓮臺,臺上盤坐一個長老,千百蓮瓣俱是精鋼所制,鋒利異常。當中另有百十根花須,鋼刺一般。臺上長老想是坐關苦行多年,衣服俱已粉碎,僅剩一些絲縷縮在身上,通體赤露,坐在蓮臺之上,座下花須梗由肉裡透穿向上,直似坐在許多刀上。

“我未進以前,聞有風雷之聲。這時雖已止住,離身三丈以外仍是黑風滾滾,連同無數碧綠雷電四面旋轉飛舞,明滅不停。雖不似這三陽神火猛烈,別有一種陰森慘厲景象,令人見了心情不安。那長老當初想也身材高大,皮肉潔白,只因坐關年久,日受風雷刀兵諸般苦難,成了一具僅具形體的枯僧,挺坐在臺上,身已灰黑,又幹又瘦。老人向長老蓮臺跪倒,用土話說了幾句話,臺上長老鬼叫似一聲長嘆。回答了幾句,將眼睜開,洞本陰暗,那兩眼中藍光竟如電一般亮,遠射丈許。

“那老人隨令我回看,只見對着蓮臺來路的洞門之上有一石鏡,忽現圓光。石鏡先把我此行經過一一全現出來。最後現出西極山玄姥嶺絕頂,頂中心有一個圓潭,潭水時漲時落。漲時上齊地面,落時潭便成了無底深坑。隨又現出我飛來,原爲長途飛久,看見高山景物,落下觀看,誤入禁制之中。潭水也正上漲,一時滿山紅、黑、白三色煙光四起,夾着千萬刀箭,百丈烈火,潮涌而來,吃我施展佛法和斷玉鉤將禁法破去。我剛要飛走,便聽峰下衆聲喧譁,瞥見多人朝上怒叫。我因覺奇怪,意欲查問是何原故,一落地便吃衆人圍住,喧吵不休?內有十幾個更先飛起空中,防我逃走。我正發怒,要想動手,那個老人連先飛起的人一同飛下,圓光便隱去。

“我問是何故?前老人道:‘絕頂靈潭名爲玄陰凹,乃我西極聖地,庚金元精生化癸水,實源於此。當大荒開闢之前,五方五行互爲生化,只是相生而不相剋,全宇宙內無氣混茫,渾然一團。經過若干萬年,天地始定,五行也各有位次。壬癸之水因由庚金生化,源頭未絕,滔滔不竭,遂有洪水之患。泊大禹出承帝命治水,疏導江河,歷時九年。最後玄陰水姥爲禹所迫,逃往西方,欲與庚金之神合力、金、水相生,增厚威力,使宇宙復歸混沌。禹率治水諸神爲探本窮源,來我西極,查知弊害。以毅力虔心,極大智慧,精研極思,仰參造化,上窮原始兩儀化生之源,因悟五行相生亦可轉而相剋。便命五相、六丁、九宮諸神,以無邊神力,重正五行之位,使各相生克牽制,遵依天象經緯,永順南北四時之序。玄陰水姥也被強制復位,水土因以平治。

…當時水姥勾引庚金所生真水精英尚有不少,如令夾以歸位,此方諸域必致氾濫;如以戊上剋制,又要多出一片大海。本來宇宙之內水多於陸,滄海桑田,本隨人物繁庶逐漸縮小。直到水小於陸,不敷人用,茫茫大地均爲人與生物佔滿,重又混沌,轉爲洪荒。水陸兩地大小,開闢之始已有定數,增減不得。再增一片海域,無異使千萬年後生靈早遭若干年的浩劫。禹心仁愛,自不肯爲,只得將真水禁制在這西極地軸之中,截斷庚金水源,與絕頂相通。每年起落三百六十五次,使其隨着日月光照,化爲雲霧,逐漸消耗。這樣每起落一次所耗雖是無多,但是歷時已數千年,去今百年以前水便消耗殆盡,只存百之一二。下餘一二分乃金水真精所革,再過數千年也難消滅,神妙威力卻是不可思議。尤其這近數百年來,有一仇敵近在時腋,時防侵害,如得此水之助,便可無害。

本教歷代長老俱想收來,永爲鎮山之寶。無如事情太難,神禹禁制已是難破,又具有靈性,威力至大。雖只原量百之二二,休說還要化生,便是原樣放將開來,也足淹沒西極而有餘。何況此時之水又非昔比,與凡水大不相同,所到之處萬物皆要毀滅。一旦收不好,爲禍至烈,躊躇多年未決。

“‘嗣有本教中一位長老誓發宏願,以苦行毅力收煉此水,擇吉告天,當初神禹封禁聖潭時,曾在此洞行法九日,一切禁制樞紐全在洞內。洞與聖潭遙遙相對,已然封閉數千年,外觀與山石一體,毫無孔竅。那位長老費盡心力,測出門戶,攻山開石,將它打通,人內坐關。用本教至高至上法力,每日默運玄功,詳參五行先後天生克秘奧,凝鍊潭中真水。因洞中禁制與聖潭相接,彼此呼應,長老備受金刀、風雷之苦。歷時百年,仗着本教法力,居然悟出金、水相生妙諦,潭中真水也被逐漸凝鍊。無奈潭口封禁,五行相生神妙莫測,不能取出真水。稍一冒失行事,洞中禁制立即發動。金刀、風雷均可抵禦禁受,惟獨蓮臺下面烈火厲害無比,任是多高法力,身處其中,也被煉成灰燼,爲此不敢輕率從事。一贅之功,長老自不願就此罷休,只在洞中苦熬。忍受金刀、風雷之外,復有諸般魔擾,這多年來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奇險。一直熬到如今,苦無良策。前數年,屢於諸般苦厄之中虔心推算,得知此事必須假手外人之手始得成功,並於心鏡中現出那人形象蹤跡。神禹禁制只在聖壇上下,自從長老坐關行法,恐有仇敵乘機擾害,全嶺之上埋伏密佈。外人如有觸犯,除非真個不知禁忌,說出理來,本教中人立以仇敵相待。可是此峰偏居西極,遠隔遼海,凡人足跡萬不能至,高明修道之士又不會不有耳聞,所以從來無人經過。適才道友不知底細,誤越禁地,又將上設埋伏破去,好些教下弟子自然不肯甘休。尚幸發覺得早,洞中長老聞得他們喧譁,忙運法眼神光,看出來人竟是心鏡中所現之人,這纔出聲喝住,命引進來相見。’“老人說完前事,又把我領至蓮臺前面,指說道:‘這座蓮臺便是神禹所留,這裡和聖潭兩處埋伏,俱都發源於此。我們現已悟出內中奧妙,並非不能破它,不過禁制神奇變化,有無窮厲害。蓮臺一破,這三百六十五把金刀所化花須、花瓣立化純陽真火。

非特臺上長老有身化劫灰、形銷神滅之虞,地火也必被它勾動,使全山化爲火海,與潭中真水交相爲害,彼此遙遙牽引,息息相關,此後更無收它之法。必須有一人持着一件不受五行剋制之寶,先將兩處禁制隔斷,減去純陽真火之力。等臺上人將禁法破去,只剩真火包圍,這聖潭禁制已失靈效,再施法力將真水引來,滅去真火,方可收此真水,永鎮西極。’他又說這類法寶最是難得,想不到我倒持有兩件:一件是天蒙老禪師所賜,由曉月禪師手中取來的前古至寶斷玉鉤;一件便是我現在用來隔斷敵人神火迅雷的佛門至寶小諸天香雲寶蓋。爲此請我助他們成此大業。

“我聽他說真水能滅真火,觸動此行心事,便問這玄陰真水能滅少陽神君所煉真火不能,成功以後能否由我借用。他聽出我的心意,越發高興,答說他所說左近敵人,便指離朱宮而言。本來少陽神君不愛惹事,多少年來彼此相安。兩不侵犯。只是他們門下徒衆近來甚是驕橫,明明乃師曾經有令,說西極教禁忌頗多,如往中土,可由海上飛行,他們偏陽奉陰違。如是借路也罷,有時遇上教徒,偏還要故意欺凌,或是說上些難聽的話,如非教中長老迭有嚴令,不是真犯本教大禁不許計較,雙方早已成了不解之仇。老人又說事情雖小,一則令人可忿;二則本教庫中藏珍甚多,難保不是心存叵測,故意挑釁,履霜之漸,不可不防。此次急於取得真水,一半也是爲了防他們。得手以後,本心只想使宮中徒衆看個顏色。因爲雙方未真破臉,教徒輕易從不出山;就出山,也不會由磨球島經過;況且本教中人志在清修,雖想稍爲做戒,卻不願把事鬧太大。難得假手於我,使知畏懼,以後不再來此惹厭。正是一舉兩得。

“老人隨又說起磨球島本是前古南方丙火支脈,自從天地五行定位以後,便被隔斷在此。島中地底有一火穴,藏火至多。自從少陽神君來島修道,加以祭煉,平增了無限威力,與尋常地火大不相同。因它會合三陽乾焰而成,除所煉諸般法寶外,丙火精英已被煉成形體,通靈變化,神妙無窮。雖然天一真水能制,但是爲數大多,所耗可惜。便這玄陰真水是它剋星,要想全數消滅,也須耗去若干水力,費上好些時日,才能興許成功。如便畏服敗退,卻是容易。那收去真水的乃教中一件鎮山至寶。取攜也極方便。只要我助他們成功,必傳我用水之法。以後隨時相借,無不如命。

“此舉自然合我心意,便答應由他調遣。他先引我由蓮臺後面通過,經後洞門去至潭邊,當時就要發動。因聞我會金剛禪法,越發喜出望外,說是這樣可省去好些危險,請我面潭行法打坐。候到子正,洞中起了異聲,發出先約定的暗令。一時潭上下禁制相次發動,金刀、風雷、烈砂、黃火,還有東方乙木之氣,夾着萬千根巨木,相互變幻生化,夾攻上來。吃我先用香雲寶蓋將它們罩住隔斷,再將斷玉鈞放出,施展師傳法力,破那諸般禁制。仗着法寶靈效,佛家法力神妙,五行風雷之劫經了一日一夜,才得畢事。

“事前那長老再三叮囑,不可心慌畏縮,時至自解,決可無礙,千萬耐心守候,必不誤我磨球島之行,實則所說並不十分可靠,風雷一起,老人假託行法,先自隱去,一直未見。我料他膽怯,不敢在場。因已答應在先,也就聽之,專心耐守,與風雷五行苦鬥。終於被我一一破去,他纔出現。這次相見,他比前還要欽敬,並還向我告罪。他說神禹禁制厲害已極,雖早參悟出破法取水應在我的身上,又帶有兩件剋制之寶。但是我年紀太輕,並非修道人元嬰煉成,只是根骨甚佳,從小入道,能否勝重任,實無把握。

偏生此水已然通靈,再遲不取,約有年餘,便要變化成形,震破潭中禁制,由地肺中遁去,非收服不可,但事太行險,不得不力,慎重,少存私心。他並說臺上坐關的名叫宗多拿,乃他西極教中第三代長老首座祖師,爲了些事已遲數百年功果,破法時稍一不慎,便會形神皆喪。此入關係他全教盛衰存亡,最受全教門人尊崇愛戴。他乃宗多拿第五弟子,名叫基凡都,正當值年,責任重大,不得不留一退步。後雖知我有佛門禪功,心終不能全放。一面請我依言行事;一面去至洞中,用他教中最狠毒的法術爲師護法;一面暗令教下門人全數逃往離此七百里金雲山絕頂暫避,以防波及。準備我到時一個支持不住,洞中真火未起以前,他便刺破心血行法,代師應那坐關以前所發惡誓,護住乃師遁去。

“基凡都又說我有二寶護身,雖不致死,困厄受傷或者不免,他卻不暇顧及。想不到我竟有如此定力,不特自身無什傷害,因我除用法寶隔斷禁制外,並能以佛家法力和堅忍勇毅戰勝諸厄,將所有風雷五行禁制一一阻住破去,洞中竟未受至(一毫呼應,減去不少力量。經乃師行法,破去十之八九,現時只剩最後一層烈火還未發動。只等引真水入洞,立可大功告成。

“基凡都說完,自往潭邊行法,咬破舌尖,噴出一片血光,飛入潭中。跟着左手一揚一招。自從禁法破後,潭中真水已然暴落,怒吼如雷,不再上漲,望去深不可測。忽化一股黑氣,隨手飛起,基凡都拉了我回頭便跑。那黑雲緊隨在後,同由後洞飛入。一看臺上坐的宗多拿,全身皆被蓮瓣所化金刀刺穿,神氣似頗苦痛,手中捧着一個金鉢盂。

見我二人引了黑氣飛到,面上立現喜容。口誦梵咒,將手一指金盂,盂口突然大張,由內中飛出一圈五色光華,迎着黑氣吞去。基凡都忙拉我往側閃去。那黑氣先還急往回縮,意似抗拒。宗多拿早已防到,右手一揚,五指上各放出一道長約十丈的淺碧光華,如抓活東西一樣,將黑氣抓住。同時盂口所噴寶光宛若鯨吻大開,已然捲上前去,緊緊吸住。

黑氣這才就範,不再掙扎,長蛇歸洞一般,直往盂口內投入,勢急如箭。約有刻許工夫,方纔收完。

“宗多拿本意已然受了百餘年苦難,不爭這片刻工夫,拼多熬受一點苦痛,想將玄陰真水先行收入盂內,然後破去金刀,離臺而起。等蓮臺烈火發動,再將真水放出,消滅烈火。以免神禹禁制秘奧尚有未盡之處不曾參透,萬一發生意外。主意雖然穩妥,比那上來便引水滅火,少卻好些危險艱難,要強得多。誰知神禹禁制一層層互爲倚伏,玄機隱微,神妙莫能盡測。宗多拿雖然法力高深,受盡諸般苦厄,費了百餘年心力參悟,但智者千慮,依然有失。宗多拿以爲大功業已告成,潭中禁制已破,這等謹慎從事,決可無害。卻沒料到神禹昔年爲防數千年後禁制逐漸失效,真水年久通靈,驟然化去,發動洪水,爲禍生靈,最後還有一層極厲害的禁制,真水受禁制牽引,緊隨在後,如欲強行掙脫,飛到空中,便發動出萬千迅雷,使真水爆散,化成片片水雲,分往字內遠近乾旱之區,化作驟雨飛降。這樣,真水仍還本來,雖仍不免添出許多湖沼、河流,使桑田復歸滄海,災害畢竟減輕得多。因有這層禁制,法破以後,水不上行。及經基凡都強自行法引水上來。那金水化合的無數玄陰水雷,卻伏在真水之後。這層禁制深藏地底三千六百丈以下,中有真水隔斷,事前不知底細,難於推算。又以功成在即,一切順手由心,宗多拿全神貫注在收復真水上面,沒用他教中心鏡神光查看,一時疏忽,幾成大錯。當那真水快要收完之際,忽聽洞外迅雷紛紛爆發,山崩地撼。心剛一驚,萬雷齊鳴聲中,後洞門首先崩塌了一大片。隨見萬點金星驟雨一般捲進,雷聲密如貫珠。後面黑氣吃迅雷一炸,化爲百丈水雲,急馳而來。這時危機瞬息,晃眼便往金盂中投去,聲勢之猛,從來未見。宗多拿機智,一聽洞外雷聲,情知有異,忙運法眼一看,大吃一驚,趕緊行法,將餘氣截斷。同時我見形勢不妙,趕緊放出香雲寶蓋。總算僥倖,擋在前面,未被侵入。

“這時,休說那金水化合的神雷厲害無比,便那被神雷擊散的玄陰癸水精氣所化的水雲,也是神妙非常。斗大一團水雲,一經展布,便化洪流,使數十里以內陸地化爲湖沼。制止稍緩,便要發生洪水之災,使四極全土化爲大海。而臺上金刀之禁,又被勾動,將化烈焰,也是刻不容緩。尚幸後面神雷被香雲寶蓋隔斷,不能與玄陰真水聯合呼應,失卻妙用,不再爆發助長,緩了水雲上升之勢。宗多拿師徒法力頗高,那玄陰真水恰已收入盂內,又有香雲寶蓋擋在前面,不致再有他虞。長老趕緊在臺上行法,剛把金刀之禁破去,離臺欲起,四外烈火便已爆發,圍擁上來。他將金盂一指,適才所收黑氣便由內飛出,將火四外圍住。同時行法,以防另生循環五行變化。那火威力特異,與道家尋常所煉真火不同,真水罩在上面並不就滅。好似數十丈赤紅色烈焰,擁着一朵十丈金蓮,上面又蒙着一層厚而透明的墨晶。內裡精光萬道,外層雲煙濛濛,流走如織,互相映射,幻出無邊異彩。約有半個時辰,那火才由盛而衰,逐漸熄滅。基凡都則一見神雷被我制住,也忙由前洞飛出,繞到洞後。因那水雲已爲那神雷擊散,急切間難於復原,使用他教中禁法,將所化水雲一齊驅往聖潭之內。又將業已化水的驅向高空,化爲零雨四散。

總算下手得快,只似山洪爆發,將全山沖洗一遍,千里左右降了一場驟雨,沒有惹出別的亂子。就是這樣,也只是勉強大功告成。因爲應變倉猝,只當真水一出火便熄滅,沒想到那火有如此威力,宗多拿破去金刀、離臺飛起時,稍微疏忽,左腳幾被吸住,仍受了傷。

“事完之後,師徒二人極口向我稱謝。俱說他們得道多年,於三教以外別樹一幟,自信法力甚高,不落人後,今日方見佛家威力。和我訂交,再四留住一日,等他傷愈再走。並將金盂真水借我,傳授用法。我想借那真水一用,只得應諾,當下隨他向山後一座大石洞走去。路上聞得鐘聲連響,站在山後連望,教下門徒紛紛歸來,齊在雨中向洞遙拜,洞門外也有不少教徒侍立禮拜,將我們迎進洞去。到了洞中,宗多拿說真水靈異,新收到手,用時如若無力禁制,能發而不能收,立惹出洪水之災。便他師徒二人深知此水奧妙,又在洞中遙爲祭煉,心靈相通,也須再經一番施爲,始能隨意運用,收發由心。

隨令我和基凡都左右侍立,他自居中,行法祭煉,就便傳我用法。未了,又令我如法試驗了一次。

“我問那未爆發的神雷尚多,我收回香雲寶蓋時如被消滅,當時應有跡象,爲何不見?基凡都答說,那神雷日後用處甚大,已被他收回。不過暫難使用,異日我若相須,可自來取,當以十雷相贈。我因日期將到,知他教中心鏡之法能夠前知,請其行法查看。

他說此法最耗人的元神,輕易不用,特地爲我勉爲其難。神光一現,看出諸位道友已被敵人追逐,身後萬丈火雲潮涌而來。他說逃人有天一真水護身,只惜太少,暫時決可無害,來援正是時候。又教我到此如何施爲,方始辭別,我便帶了金盂趕來。現時敵人已落下風,我們定勝無敗了。”

衆人見他興高采烈,只管說之不已,全沒把當前強敵放在心上;尤其那西極教乃有名的旁門左道,對於外人素無情面,向來有我無人,他偏說得那等好法,好生奇怪。初次見面,未便攔他高興,只得一面靜聽,一面留神觀察空中動靜。衆人先只看出香雲主蓋有無上威力,還不甚信那玄陰真水如何神異。及至聽了一會,空中金光層上的迅雷之聲始則由密而稀,由大而小,漸漸雷聲全息,只剩了風火交響之聲,比前大不相同。當空一片已被金光佈滿四外的火,自被黑氣包沒,升到天空,下面便不再見火影。談了刻許工夫,敵人也未見有別的施爲,直似伎倆已窮。

石、陳、展、王諸人雖知李洪所說不虛,心想:“少陽神君得道多年,偌大威望,便是門下弟子也非弱者,吃此大虧,豈肯善罷?似此苦鬥,相持不退,不是另有殺着,便是等候援兵。就許向乃師告急,把少陽神君引了回來都說不定。李洪雖是法力頗高,根骨至厚,又有兩件制火異寶,畢竟修道年淺,初次出山。最好還是見好就收,乘此勝勢適可而止,免得仇怨大深,無法化解,惹出別的枝節。”越想越覺事情無此容易。正想勸他稍爲緩手,相機進退,不要迫敵大甚,裘元已先開口道:“李道友,敵人烈火委實厲害,連紫雲宮天一真水都難抵禦,現在雖爲玄陰真水所制,久聞少陽神君師徒神通廣大,多年威望,難道他們就無一毫還手之力麼?”

李洪笑道:“此乃西極長老師徒出的主意。他們說少陽門下徒黨甚衆,差不多都有一兩件不是真火所煉的厲害法寶。因心大狠,以爲真火威力至大,想將來人一網打盡,故未使用。我雖法力高強,但他們人衆勢盛,法寶又多,鬼女喬喬更擅長諸般邪術,對敵費事勞神,一個不巧,就許爲他們暗算。本來無什大仇,雙方師友又有交往,此來只爲救人脫險,並踐前約,點到爲止。如若面對面鬥法、鬥寶,難免有人受傷,難於落場。

教我一到,先用香雲寶蓋去破神雷,同時把玄陰真水精氣大量放出,將真火圍住,迫使服輸。他們見本門命脈爲玄陰精氣所制,必以全力收奪回去,無暇再有別的施爲。時久無效,眼看真火消耗,恐受師責,自己便會甘拜下風,豈不是好?我因不服氣姊姊,凡我前往借寶之處,他必先到囑咐,不令人借寶與我。想不到我在無意之中有此奇遇,所成遠在預計之外。此時敵人必是不甘服低,拼命想將真火收回,尚在空中相持,敵人無什伎倆,香雲寶蓋已無什用,待我撤去,便有奇景可見了。”隨說,手向空中一招。

展舒最是謹慎,始終留神靜聽。正聞得當空風火轉成沸水之聲,甚是猛烈,覺得有異,忙喊:“李道友暫緩收寶!”李洪隨手招處,已將香雲寶蓋收去。這一念輕敵,幾乎惹出亂子。只見一道金光剛剛飛向李洪手內,仰望空中三陽真火,已吃玄陰真水黑氣包沒,方圓只有數十畝大小,水沸之聲便由此傳出。可是黑氣之外又蒙着薄薄一層紫豔豔的光華,適才那麼多敵人俱不知去向。只極高空際有一簇紅影浮動,因被大團水火隔住,衆人居中在下,匆促之間僅見一點痕影,看不真切。方欲運用慧目查看紅雲之中是否敵人,忽聽李洪“咦”了一聲,猛瞥見十餘道紫色金光箭也似自天直下,迅速異常。

衆人俱在查看敵人蹤跡,未免疏神,來勢又十分急驟,未容施爲,箭光已是飛到。

尚幸身在空中,飛劍俱已放出,見勢不佳,忙縱遁光、飛劍抵禦。同時李洪收回法寶,也瞥見黑氣之外籠有紫光,也覺出有異,箭光飛落,隨手忙將香雲寶蓋二次飛起,才得擋住。只王嫺一人,因見呂靈姑在冷青虹扶持之中,連經適才雷火震盪,益發委頓不堪,雖仗天一真水妙用,火毒不會蔓延攻心,傷終未見起色,面上神情甚是苦痛,心中頗爲憐借,近前慰看,沒有留神。箭光飛到時,冷青虹急於救護靈姑,慌不迭忙縱遁光避向一旁。因知王嫺道法頗高,必能抵禦,又以情勢危迫,竟未能兼顧。等到王嫺瞥見紫色箭光照眼,冷青虹夾了靈姑遁開,看出厲害,想逃已是無及。百忙中意欲身劍合一,硬碰一下。就在這身劍相合瞬息之間,那道紫光已由左臂問掃過,當時一個寒噤,神志一迷糊,便已暈倒。總算李洪發動得快,又是一閃一迎,錯過正面,他這裡中箭,遁光往下一沉,香雲寶蓋早飛將上去,那大片金光似有無限吸力,十餘道紫光全吃捲去,只閃了兩閃,便化爲煙雨爆散紛飛,沒被繞上身來。展舒在側,剛躲過頭一道箭光,瞥見愛妻受傷,大吃一驚,忙即飛身趕去接住。收了劍光一看,人已昏迷不醒。

李洪見狀大怒,喝道:“我不傷他,他反傷我。諸位道友快隨我來,我也給他一個厲害。”說罷,首縱遁光飛起。衆人見靈姑、王嫺先後受傷,敵愾同仇,也都忿怒。因料敵人厲害,自己這面還有兩人受傷未曾治癒,恐有疏失,趁着此時空中三陽真火爲玄陰真水所制,飛行無阻,便將靈姑、王嫺兩個傷人交給展舒、冷青虹二人護持,飛往歸途,覓一海中小島暫停守候,衆人得勝回來,然後同行。四人走後,陳嫣、桑桓、裘元、南綺、石玉珠等五人忙縱遁光隨後追去。李洪當先正往前飛,回顧下面衆人迫來,猛想起玄陰真水雖將真火制住,外面卻繞着一層紫光,分明敵人厲害,別有制水之寶。恐再有人受傷,臉更無光,意欲等衆同上,如有不測,可借香雲寶蓋護身,免再挫折。原只和展、冷二人說句話工夫,晃眼追上,衆人會合一起,李洪獨自一人搶前領頭。衆人鑑於前失,仍將遁光連成一體,外用天一真水所化祥氛水雲護身,各在裡面指揮飛劍、法寶,緊隨在後。

自從紫色箭光飛落,被香雲寶蓋破去以後,敵人更無別的動靜。衆人已然飛近水火交鬥之處,仍未見什動靜。俱料敵人隱身上空紅雲之中,不知又鬧什麼把戲。李洪下山不久,心高氣做,將手往後一攔,令衆緩進。先朝金盂一指,盂口中黑氣重又飛出,箭一般朝空射去。李洪本意是見玄陰真水雖被紫光包沒,但是紫光甚薄,真水所化黑氣並沒消滅,內中烈火卻似受制,火雲滾滾,在裡面急轉不休。打算加強真水之力,一面再用香雲寶蓋施展佛法,將它推盪開去。不料敵人方面早來了能者,紫光一破,看出下面敵人持有佛門至寶,又驚又怒,忙即施爲。只展、冷二人因護傷人先走,敵人正在行法,無暇兼顧追截,幸得逃去。餘人才飛起百丈高下,敵人陣法便已發動,俱都落入陷阱之中。

衆人俱未看出,見李洪行法,還在等待。哪知黑氣才飛上去,倏地眼前一暗一明。

等再定睛看時,空中水火紫光合成的大彩圈已不知去向,卻現出網一般大的一大片紫光,黑氣直朝網中射去。陳嫣首先看出玄陰真水受制,忙喊:“李道友,速收真水!”李洪也已覺出不妙,忙即行法回收,那紫光吸力絕大,竟收不轉。只得拼着損失一些,將黑氣截住,停止再放,收了金盂。氣得粉面通紅,也不細查敵人所在,手朝香雲寶蓋一指,一片金光朝那紫光兜去。眼看相接,眼前忽又一暗,紫光黑氣全都不見。由此天昏地暗,四外冥茫,如在濃霧之中。李洪又急又怒,一面手掐靈訣,往外一揚,便有無數金色天花隨手彈出,跟着便化成震天價一個大霹靂,朝前打去;一面指揮香雲寶蓋發出萬道金光,當先開路,隨着連珠迅雷往前亂闖,意欲衝將出去。誰知敵人陣法厲害,金光神雷所到之處,雖然煙霧紛紛蕩散,上下四周仍是一片茫茫,無盡無休,好似投向霧海之中。

雖仗佛門至寶和神雷威力,暫時未受傷害,無什阻隔,一任左衝右突,上下飛駛,只衝不出陣去。

陳嫣、石玉珠、桑桓三人見多識廣,知已陷入敵人羅網,而且其伎倆決不止此。尤其形勢突變,適才那紫色箭光來得太奇,迥非少陽神君門下路數,分明另外請來能者。

必因香雲寶蓋威力靈異,意欲乘隙而動,不欲驟發,少時必有殺着。李洪雖有法力,但是他下山不久,無什經驗。惟恐一時疏忽,落了圈套,忙追上去將他喚住。石玉珠道:

“我等已然入伏,敵人此時必在顛倒陣法,這樣走法,無論飛向何方,決衝不出重圍。

洪弟不必着急,可停下來大家從長計議,想好主意,破陣出圍,方爲上策。否則,敵人不肯出面,彼暗我明,知他還出什花樣?稍一失算,便爲所乘,悔無及了。”陳、桑二人也跟着勸說。李洪只得暫停下來,和衆人聚在一起,將香雲寶蓋展將開來罩住全身,一同計議。

陳嫣道:“無論何種陣法,俱有門戶。現在陣法雖然顛倒,方向尚能分辨,我們俱有法寶、飛劍護身,更有李道友這件佛門至寶,敵人任有多大神通,也只能將我們暫時困住,無可奈何。不過看此情形,頗似都天修羅神煞,再用五行大挪移法暗中操縱,使我們陷身在內,不能衝出,所以絲毫大意不得。”李洪道:“敵人索性出來和我們明鬥也罷,他偏不敢。似此一味藏頭縮尾,多麼悶人,我真氣他不過。再遲片刻,他不現身,惹我性起,我也不管他是什麼少陽老陰,就要和他硬拼了。”

衆人見他說時鼓着腮幫子直生氣,猶有稚態,方覺好笑,忽聽當空巨聲大喝道:

“無知豎子,還敢逞能!起初我看在你們父師份上,欲使你們時久自行悔悟,認罪服輸,略加儆戒便罷。你們竟敢執迷不悟,口吐狂言,情理難容,轉眼就叫你們知道厲害。”

李洪怒喝道:“看你這等烏煙瘴氣,鬼祟行徑,分明是旁門妖邪一流,決不是什正經修道之士。是好的,你現出身來,報上你的名字,與小爺見個高下。這樣藏頭縮尾躲在一旁說大話,我也替你害羞。”空中也接口喝道:“我自在此觀籠中之鳥,豎子肉眼難見,還敢如此狂妄。急速認罪服輸,交出玄陰真水,由我處罰,免遭毒手;否則,爾等一人也難倖免,悔無及了。”李洪怒道:“有本領,只管使出來,讓小爺見識見識。你人不露面,連姓名都不敢說,只賣弄一些妖煙邪霧,就想叫人服低,不是做夢麼?”空中怪笑道:“我不似少陽神君和爾等父師結交,猶有顧忌。只不過雙方俱有知聞,素無仇怨,不願爲爾等幾個無名小狗男女傷和氣罷了。爾等既願送死,問名相見,想是命該遭劫,故此必欲犯我戒條。我不現身,爾等雖受一點折磨,因是侵犯少陽神君,不是犯我,只要當時悔過,還可活命;我一現身通名,爾等已知來歷,再稍不遜,一個也休想活命。

我已再四姑息,爾等自去商量回話,免得說我不教而誅。”

李洪先疑他是趕回來的少陽神君,雖然忿怒,終以父師相識,心存顧忌,未敢十分放肆。及聽答話不是,越發有氣,接口便喝罵道:“放你孃的屁!我只當你是正主人呢,原來事不幹己,橫幫一腔,便你肯饒我,我還不肯饒你哩。不用你看什麼情面,只管通名現身,我看你是什麼怪物變的!”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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