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深秋,萬物都用自己的凋零表達了對秋天特有的感情,不是熾熱,也不是熱烈,而是難以名狀的深沉。然後,把一切都扎進土裡,等到來年再演繹新的生命的奇蹟。綠色、淡黃色、深黃色、土黃色,這就是秋天的顏色,在成熟中一點點褪去,一點點換上屬於自己的顏色,那些讓人感覺有些蕭瑟的顏色。
也許誰也不會想到,就在這蕭瑟的秋風中蘊藏了太多的感動,在不經意間砰然心動,心裡漸漸有了溫暖的感覺,看見遠方走來不知名的熟悉的陌生人,緣分就此不期而遇!
去三里屯購物的那天,稍陰的天空積滿了厚厚的雲層,每一朵都是那樣深藍,它們也像是匆匆的過客,根本不在任何人的頭頂停留,就迅速飄走。小艾擡頭看着自己頭上那朵雲,唯一在她的上空停留的那朵雲,駐足欣賞。淡藍色的,取代了高處雲層給人的壓抑感,彷彿這朵雲中藏着曾經最純真的記憶。整個深藍色的幕布上,突然的淡藍,就好像天空破了個洞,而洞中則裝滿了小艾所有的思緒和對未來美好的希翼。
“看什麼呢?”阿玢不解地問。
“等着掉餡餅兒呢。”
“看來你是聞到濃濃的收穫的氣息了?”阿玢做了個鬼臉。“接着想你的大款吧,我去店裡找春琪了。”說完,阿玢就跑開了。
春琪正在Esprit旗艦店裡瘋狂掃貨。而這種活動緲子通常是不屑參與的,從她提的PRADA手提包就可以看出她的消費水平是怎樣,即一切向奢侈品看齊。所以,她寧願呆在自己的座駕裡聽着班得瑞的輕音樂享受偶爾沒有下午茶的日子,亦或是聽着範宗沛的大提琴聲獨自傷春悲秋。
這是背面的緲子。
正面的緲子出門只能打車,買衣服是美特斯邦威的,買褲子是真維斯的,買鞋子是森馬的。路過那些所謂的奢侈品旗艦店時,只能駐足、張望,然後回頭是無限的留戀,並在心裡暗自記下自己看上的款式,等到背面時,自己好這樣揮霍。
“人要擁有正面、背面。”這是金父告訴緲子的,說話的語氣是異常的鄭重其事。
任憑家裡有好幾輛陸虎、悍馬,金父去單位上班時,開的永遠是那輛破舊的廣本,任憑他們在國外都擁有好幾棟別墅,而常年累月住的不過是政府分的宿舍樓,兩室一廳,統共60平米。
因爲憑金父的工資,他只能達到這個消費水平。而多出來的部分,即便是他不說,審計機關的人也在拼命調查他。
所以,曾經一度金父恨透了廣本公司。否則,他會裝作向銀行貸款一樣,好歹給自己買一輛奧迪,也不用讓自己的身體這麼委屈。
緲子、金父、金母就過着這樣的雙面生活。
阿玢和小艾是不會對緲子的這些事情感興趣的,即便是春琪感興趣,也不太能弄懂那些官員耍的伎倆。阿玢和小艾更喜歡看Adidas別具風格的旗艦店,從此在心中深深烙下兩個字“建築”,這是她們之前所不明白的。
建築並不等同於簡單地造房子。造房子,人們用泥土、磚瓦、木材、石材建造一個空間供大家居住或保護個人的隱私,可是現如今的建築早已超出小艾和阿玢的心中所想。且不說它是凝固的音樂,它是石頭的史書,單看迪拜風中燭火大廈就足以讓人震驚,那可真是一座舞蹈般的雕塑,更像是燭火在風中閃動。顯然,這不是單純的結構工程方面的問題,而早已上升到了一個美學的角度。要是阿玢和小艾看到了迪拜的大樓,真不知她們會做何感想。
進入一家店,走出來,再進入。阿玢和小艾重複着同樣的動作,不是看不上裡面的東西,而是隱隱的哀傷,生下來就註定的哀傷。
“哇,這個卡子也太貴了吧?啥東西做的,要600塊?”阿玢一嗓子引得所有人紛紛回頭。
“你就不能低調點兒,到這種地方也大吼大叫?”小艾生氣地扯了扯阿玢的衣袖。“這個卡子不貴啊,我媽給我買的也都是這個價錢,有啥好奇怪的,至於這樣嗎?”小艾滿臉的不屑。
春琪扭頭看着小艾,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這並非小艾能消費起的,春琪很清楚這一點。但是春琪更加期待,她不去拆穿小艾的假面具,也不去責怪小艾的虛僞,她覺得要不了多久阿玢就會跑過來和自己說小艾是多麼虛僞,她靜靜等待着這一時刻的到來。
“您好,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在小艾轉身的瞬間,服務生的表情瞬間尷尬地僵在臉上。瞳仁裡閃現着小艾的美麗,臉上清晰的紋理是這樣熟悉,原來一切都在冥冥中註定,純潔到久遠的時光跨過隧道來到面前,竟也還是讓人如此心悸。小艾的出現,在關鍵時刻滿足了這個叫清宓的服務生,現實生活中雖然熄滅,但心裡深處又急切的期盼。
“這卡子不錯啊,小艾你戴上肯定特般配!”春琪也湊到小艾跟前說。
小艾有些面露難色,“其實也一般,我不怎麼喜歡這個樣式的,再說我覺得這肯定是舊款了。怎麼,春琪你要買啊?”
“小姐,這是本季新款。”服務生看着小艾彬彬有禮地說。
“這樣啊……”
“不過這個有些貴,我是消費不起啦。”春琪搖着頭感嘆。
“價位倒是還可以啊。”小艾扭頭看着阿玢,一副商量的口吻。
越是這副商量的口吻,春琪越是感到反感。她知道,小艾刻意的掩飾,越發說明了她內心的自卑。並且,還是以這樣一種近乎愚蠢的方法做掩飾。
服務生雖然看出了小艾滿身脫線的“對勾”,也看見了那雙張着血盆大口的鞋子,但還是毫無理由步步爲營地解說着,“這款是性價比最高的,所以您……”
“性價比最高?小艾,這個咱懂,咱學的就是這個呀。”阿玢突然轉變的話鋒讓春琪提前體會到勝利的喜悅,她感覺好像阿玢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和自己說:小艾是個多麼虛僞的人。
“不會是錢沒帶夠吧?”春琪當然明白自己這句話所起到的催化作用。
小艾的骨子裡確是有股不服輸的勁兒,可現實又常常弄人。但“不服輸的勁兒”畢竟是根本原因,所以,春琪,選擇這句話作爲小艾丟面子的直接導火線,引燃她內心潛藏的不安的根本原因,也就再合適不過了。
“現在買東西誰還帶錢?!不是都刷卡嘛?!只是,這上面的不是真的鑽石吧?花600塊錢買個假貨……”
“小姐,這個鑲的是水鑽,真正的鑽石怎麼可能才600元呢?不過您放心,這款絕對是這裡性價比最高的。”服務生再次強調了“性價比”的問題。
“小姐,我這就去給您開票?您稍等。”還沒等小艾反應過來,服務生已經將包好的卡子塞到她手裡並催她去收款臺輸密碼。小艾一時不知該怎樣纔好,只是憤怒地站在原地,只剩開了口的鞋,一開一合地呼吸着她難聞的腳氣和地面上飛揚的塵土。
其實,當服務生把卡子塞到小艾手裡的時候,他就根本沒打算讓眼前的這個人付錢。他知道她們一定還會再見,並且會有一番說辭,雖然並不怎麼好聽。
走出大門的時候,小艾拖着沉重的步伐,好像隨時都會癱倒在地上。沒有人理解此時小艾心中的痛苦和悔恨,更沒有人關心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小艾,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春琪和阿玢邊走邊埋怨緲子的不辭而別,又高聲呼喊着後面步伐緩慢的小艾要跟上大部隊。可是小艾腳步卻越來越沉,如同陷入沼澤一般,心也一點點往下沉。她甚至感覺迎面而來不是川流不息的人羣,而是父母口不擇言的謾罵,以及像雨點一樣的皮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小姐,小姐!”剛纔的服務生氣喘吁吁從後面追上來,“有些東西不是你能消費起的。”然後把6張粉紅色的人民幣塞給小艾。
一切都是這麼唐突。
此刻,小艾覺得自己是多麼荒唐,剛纔不顧一切要挽回的面子,現在看來,不至於是一文不值,但也只是屈指可數的600塊錢。
“你旅遊過吧?旅遊開拓眼界是好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激勵你自己去奮鬥。說白了就是不能做井底之蛙,你必須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自己有多渺小,從而確定今後努力的方向。但是,有些地方是你不應該去的,因爲即使你怎麼努力,還是達不到目標,至少是在現階段達不到目標,也就是你給自己制定的目標不具有可實施性。倘若強迫自己去努力實現目標,只能使自己活得更累,甚至於發生扭曲,結果可想而知。不要總是不現實地期望一些東西,結果只能是你被現實鞭打的體無完膚!”小艾緊緊抓着手裡的錢,悻悻地站在原地思考服務生的話。
“你和我原來的女朋友長得很像,冒犯了。”說完,清宓頭也不回地走了。就在轉身背對小艾的剎那,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再是店裡的服務生,而是這家店老闆的兒子——清宓。
恢復了真實的身份,一切也都解開真正的面目。因爲,清宓本能地以爲這將是他和這個女生最後一次見面。
然而,事實弄人。不久之後,他們就又戴上了另一張面具,粉墨登場。
小艾看着剛纔的服務生遠去的背影,直愣愣站在原地。習慣了在鄉里別人都對她這個文化人百依百順,小艾也第一次對別人百依百順,並且還是素不相識的人。
不過,小艾有些懂了,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消費起的,尤其是現階段,她更是達不到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目標。而是需要放寬心去等待她自己定義下的成功,不能太急功近利。
可是,小艾又怎能如此心甘?
每個人的命運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生下來就是王,有的人生下來就衣食無憂,而有的人生下來卻一窮二白。
的確,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改變過程,並達到自己的最終目標。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小艾是沒有錯的,至少她在縮短和最終目標之間的差距。
但是,人的最終目標並非一成不變在那裡原地踏步等着你追尋。很小的時候,小艾希望自己家裡能有幾件大瓦房,後來又希望自己考上縣裡的重點中學,考上好大學。現在,她又希望自己將來能嫁一個好人家,找一份年薪十幾萬的工作。她在不停奔波,在不停靠近自己的最終目標。可奔襲千萬裡之後,竟忽然發現,之前離最終目標有多遠,現在就還是多遠。
小艾總是朝前看,如果她能偶爾回頭看看自己來時的路,就會發現:曾經的最終目標,都實現了。從而,她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爲了所謂的面子而奔忙。
坐在車裡,看着北京的夜色,霓虹燈在不停閃爍,卻不知爲何三個人竟感到這個城市莫名的空洞。春琪正怒火中燒,以至於燒到沒有一點兒的空間讓她去換個角度審視小艾的優點,就這樣先給小艾塗抹上一層黑色的油彩,任憑紅、黃、藍、綠都遮蓋在黑色之下,視而不見。
阿玢的思緒則四處蔓延,看着遠方國美的LOGO,她想到自己的未來;看着路邊的流浪歌手,她感覺人的渺小。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高貴還是卑微,都會在在剎那間和孤獨邂逅。自己貧窮是一個人,緲子高貴也是一個人,春琪富有是一個人,小艾卑微也是一個人。大家都是一個人,誰也幫不了誰,別人去購物而阿玢不能,別人去娛樂阿玢也不能。偶爾別人會動惻隱之心,但不可能永遠無條件地幫助你,阿玢很明白這一點。
回到學校,就意味着混沌生活的開始。所有人有力無心地上着一節節課,偶爾去學校的池塘旁散散步,也僅此而已。
由於沒有買到新一期的《推理》雜誌,阿玢隨手抽出一本以前的舊雜誌,算是緬懷那些逝去的日子。看到阿加莎的故鄉託基,竟然再次勾起了阿玢的思鄉情節,她多麼希望自己的村子也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撲面而來的大片的海灘,父母住在海邊白色的房子裡,人們生活閒適,到一個節日的時候,會有遊園會、舞會、甚至討論克里斯蒂作品的講座等,上午時可以坐在安靜的角落裡喝咖啡,下午的時候也可以看着夕陽。
然而,恍惚間又回到了現實生活,遠在哈爾濱務農的父母纔是她一生的牽掛。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阿玢分明可以看到父親眼中的淚水,那是積攢了多少年的,在一瞬間爆發。其實,阿玢能感受到父母內心對她的希望,儘管他們不說,並不代表沒有,只是在心中默默希望,默默等待。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秦父、秦母還能等到她出人頭地的那天嗎?
阿玢搖了搖頭。
“清宓!”師樺招呼了一聲,“你小子怎麼有時間到我們學校參觀?”
“心情鬱悶。”
“你和婷婷真的分手了?”
“嗯。”
“我就說嘛,想必你也不是來看我的!”師樺一副早先知道的樣子。
“那我就不能來看看朋友?再說了,我可是那種爲朋友兩肋插刀的人。”
“爲朋友?是爲女朋友在朋友肋上插兩刀吧?”說着,師樺把胳膊往清宓肩上順勢一搭。
“我就沒法兒和你小子這種沒談過戀愛的人說。”清宓說着推開了師樺。
“光顧着**,哪有時間戀愛?!”師樺一臉的壞笑,偷偷看着清宓。
“婷婷?”師樺忽然指着不遠處打電話的女生說,一臉的壞笑還堆在臉上。
“上星期,我去爸爸的店裡幫忙,見過她。對了,她也是你們學校的?”
“應該是吧,不過,我沒見過。”然後,師樺就拉着清宓一路小跑到小艾跟前。
“這等美女還真是讓你們學校蓬蓽生輝哪!”
終於趕在小艾打完電話前出現在了她的面前,“Hello!美女!”師樺先開了口。
小艾對突然出現的兩人完全沒有準備,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四下看了看他們口中的美女究竟是何人。
“往哪兒看呢?還有比你更漂亮的嗎?”說完,師樺把清宓推到小艾跟前,擋在自己前面,說到:“當然了,也就是我們比你好看,可我們也不能稱爲美女啊。”
“無聊。”小艾擡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這個人,立刻認出是那天在三里屯碰上的那個服務員。
“那就和我們聊吧!”師樺雙手一拍,大聲稱讚,而這句話也接的恰到好處。
“討厭!”
師樺裝着生氣的樣子,清宓也忿忿不平。“這名字可不怎麼好聽。你看人家唐宋的那些詩人、詞人,外號都是香山居士、青蓮居士、半山居士、易安居士之類的,說出來也上檔次、文雅。你可好,給他起個外號叫‘討厭’,他倒是沒什麼,只要能叫的應就行。關鍵起外號是一個人文學素養的體現,你就起這麼一破外號,顯得你多沒文學素養啊。這樣吧,你趕緊給他重新起個文雅的外號。”
清宓的一番歪理邪說非但沒有讓小艾反感,反而不覺想起了幾年前看的電視劇《血色浪漫》裡的主人公——鍾躍民。對於這個極具魅力的人,小艾是喜歡到極致的。可往往,小艾又挖掘不出他的魅力在哪裡,所以就說鍾躍民是一個不能用世俗的眼光來衡量的人,正如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一樣,甚至連清宓模仿鍾躍民和女孩子搭訕的方式都惟妙惟肖。
小艾便在不經意間對眼前的這個人產生莫名的好感。
“我才說一句,怎麼引出你這麼多廢話呀?”這算是小艾真正意義上說的第一句話。
“這您有所不知,書上早就說了:廢話是人際關係的第一步。我不勇敢地邁出這第一步,怎麼拓展今後的事業呀。”小艾被逗樂了,也越發覺得清宓的貧勁兒和鍾躍民很像。
可轉念間,小艾又想起了鍾躍民高舉理想主義旗幟的形象,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也就有着比常人難得的堅定。而多數人在生活的洪流中,混混沌沌活了很多年後,忽然發現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的理想是什麼,更不用說是信仰了。
小艾在本質上有着和劇中主人公一樣的堅定,也就當不會忘記自己的理想。只要小艾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在這過程中可以改變人生的藍圖,可以低下高揚的頭顱,甚至可以給別人跪下,爲的不過是將來別人能給自己趴下。小艾記起了自己最初的理想,也記起了財政課後緲子和自己說的那番話,她決定暫時收回這不理智的感情。
“得了,不打擾你們倆在那兒切磋文學素養了,我得趕緊上課去了。”師樺正要離開,忽然扭頭問了小艾一句。
“美女,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小艾不好意思地把頭扭向一旁。
“呦,這可比白天在大街上被原子彈砸的概率還低呢。得了,我這哥們兒也沒女朋友。要不,你們倆湊合着?”師樺轉頭看着小艾,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小艾半響沒吭聲,師樺無奈地搖搖頭拍着清宓的肩膀,“看來你的行情很不好啊。你這貨物自身條件太次,這位美女死活不肯接受你。家庭條件好怎麼了?名牌大學研究生又怎麼了?這年頭,名牌和高科技產品也不好賣,金融危機,知道嗎?”師樺無奈地拿起課本離開。
師樺的無心之語倒是給小艾透露了幾個信息。一、清宓的家庭條件不錯。二、清宓的自身條件不錯。在這個有錢能讓鬼推磨的年代,只有鍾躍民這樣的理想化人物才能不被物慾所驅使。小艾是平凡的大多數人,在“想通”與“想不通”之間,她選擇了“想通”,也選擇了隨波逐流的社會體制下一名普通的奴役。
“沒關係,買賣不成仁義在。”說完清宓還拍拍小艾的肩膀以示安慰,彷彿一名長者在諄諄教導晚輩。只是,在清宓的潛意識中,他已然把和小艾談戀愛當成是一樁買賣,其中的實質不言而喻。
當然,清宓並非流氓,既然小艾都拒絕了,也就趕緊收回自己的手,尷尬之餘只得將手搭在了旁邊的大樹上。
“想必追你的人一定很多。這樣吧,我不喜歡人云亦云,也不喜歡隨波逐流。換句話說,就是不喜歡和那些人發生正面衝突,反而更喜歡從小路包抄上去。”看見小艾沒有反駁自己,清宓趁勢而說,“如果你已經真有中意的人,我也不勉強你。換一個男朋友不行,多一個你總不會介意吧?”清宓斜倚着大樹,等着小艾的回答。
“那你是第三者囉?”
“這話說的多難聽,什麼叫第三者呀,我是想給你幾個選項好讓你有選擇的餘地。考試時,選擇題不是還有4個選項嗎?爲的就是留給學生選擇的餘地。”
“可正確的答案卻只能有一個。”
“這我不在乎!”清宓頭一揚,好像十分不屑。下午的陽光透過層層密密的樹葉,正好照在清宓的臉上,使得英俊的臉龐線條更加柔和。
“也是,你悄悄喜歡你的,我偷偷惦記我的,都互不相干。”
清宓當然聽出了小艾的意思,“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
“你買單。”說完,就勾肩搭背的真走了,只剩下留有餘溫的空氣還在半空中震顫。
……
宿舍裡春琪還在重溫今年熱播的《喬家大院》,卻自動彈出一條新聞“國務院山西靈石南山煤礦‘1112’特大火災事故調查組在山西省靈石縣中凱大廈成立”。春琪再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慾望,而是想起了不久前的“靈石715礦難”,時隔不久,再次出現這樣巨大的事故,是春琪沒有想到的。
“山西有煤,煤礦之殤。”這是春琪從內心深處發出的無奈感嘆。
春琪覺得自己整個心揪在一起,絞在一起。“晉官難當。”春琪在心裡默默地贊成着一些人的看法,當然,只是一些人。在山西當官,那就是高危職業,撤職查辦都算是小事兒,一着不慎就會鋃鐺入獄。
但煤礦整頓了又整頓,官員治理了又治理,這樣悲劇性的故事,似乎並沒有隨着這些舉措而減少。嫌疑人被法院審判,相關負責人被撤職查辦……
是亡羊補牢?
還是棄車保帥?
春琪心裡有着自己的答案,並且她知道這個答案是正確的,即便是讓緲子的父親來評判春琪的答案,他都得無奈地說正確。
只是如今一聽到“山西”這個詞,多數人就將它和礦難聯繫起來。春琪知道,該憎恨的是那些“視人命如糞土,視金錢如親爹”的不法分子,而不是這片無辜的黃土地。
不管在山西做官如何的如履薄冰,但是,自古以來,老祖宗就賜予樸實的山西人這些“烏金”,這本來是件多麼讓人高興的事兒啊,可事實呢?春琪總是忍受着別人鄙夷的目光;走到哪裡都有人覺得她是“煤兮兮”的,貪財的煤老闆的後代,想想她該有多冤啊!難道山西就沒有人當老師、當醫生了?
春琪打開網頁,詳細地查看了新聞,“34人死亡”,以及和讓人觸目驚心的火災現場不停地衝擊着春琪的視網膜,不絕於耳的罵聲震驚着春琪的聽覺。“山西真不是個好地方”,這是春琪看到最多的話了。
世界文化遺產五臺山、平遙古城,還有五嶽中的北嶽恆山,以及咆哮奔騰的黃河壺口瀑布;而飲食文化方面則有清香純正的汾酒,甜棉酸香的老陳醋,平遙的牛肉、大寨的核桃露;璀璨的三晉大地更是孕育出無數的英雄豪傑,漢朝抗擊匈奴的大將衛青、霍去病,中國唯一的女皇武則天,唐代的大詩人白居易、王維,乃至到了清朝晉商的足跡更是遍佈華夏中原。每一樁,每一件,每一人都是多麼值得驕傲,爲什麼之前還會那樣的鄙夷?
春琪在心裡問自己:“山西是個好地方嗎?”
“是。”春琪在心裡肯定地回答,連歌兒裡也唱“人說山西好風光”。
這是春琪第一次對山西的印象發生了這樣根本性的改變,她有些明白了,爲什麼身在海外的遊子會如此愛國。其實並非因爲山西省多麼繁榮,甚至在全國看來,它還是一個貧困省;當然,也並非是因爲中國多麼發達,畢竟中國還是發展中國家。但不論是否繁榮、發達,這裡都是他們的根。
當然,春琪愛的只是這片神奇的黃土地,而不是其它。
她無法想象那些歷經火災、礦難的人死後,將會是怎樣的悲哀。枕着冰冷的土地長久入睡。被強迫和一些不認識的人葬在一起,被強迫離開疼愛他們的父母,被強迫進入另一個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世界。
在某種程度上,春琪和那些死了的人又有什麼區別?
也是強迫被安排和陌生的人住在一起並試着去溝通、瞭解,之後一起生活四年;被強迫離開父母的呵護,整整兩個多月,體會着另一個世界的冷眼、嘲笑,更重要的是還要學着去適應;被強迫踏進半個社會,那個春琪之前根本不瞭解的社會,感受社會的美好與黑暗,然後經歷種種瑣事:競爭、失戀、成功……而在失敗時,身邊沒有真正的朋友去安慰;在成功時,也沒有人真心一起,忘情沉醉於暫時的勝利。
這就是社會!誰無法改變,只能學着去適應,儘快地適應,強者生存。
早在幾百年前就被達爾文論證的結論,又被春琪重新想起。
然而,人一輩子總要經歷很多第一次,否則將永遠長不大!面對這種複雜的局面,春琪很是迷惑。爲什麼兩個在森林旅行的人,碰見老虎,其中一個換上運動鞋快速跑走了,反而嘲笑另一個人在等死。故事的結尾,人們還煞有其事地總結了一番道理:強者生存。其實在春琪看來,“無論你怎麼跑,都比不過老虎的速度。如此來看,你的努力是沒有價值的!”但是,一段時間的磨練讓她深深知道故事結尾處的總結是恰當的。面對危險時,自己只要比第二個人跑得快就行了。在機會面前不可能總是人人均等,因爲每個人所做的努力本來就不一樣,最後把握住成功的機率,當然也就不一樣。
《喬家大院》當不是白看的,越來越多的事情也在教育春琪:在社會社會生存就像是站在塔尖,一旦把位置讓給別人,摔死的就只能是自己。與人相處,不至於每個人都能成爲朋友,但至少不能樹立敵人!春琪決定:“今後不再刻意看不起小艾,和她鬥嘴;也不再處處憐憫阿玢,等到有一天阿玢超過自己,欲哭無淚就太遲了!”
正當春琪沉思之際,冷母打來了電話。
“最近怎麼樣啊?天氣冷了,注意多穿點兒!”
“當然了!還當我是小孩子呢。”春琪嘴上倔強着,心中卻一陣暖流涌過。現如今這社會上,估計也只有父母能真正關心、愛護自己!年輕時像參天大樹,和自己共同生長、繁茂,有陽光時儘可能的將最溫存的愛撫更多的給孩子,暴風雨來臨時伸出枝杈儘可能多的自己承擔,讓孩子不受絲毫的侵蝕。最終他們枯爛、腐敗、化爲一把屑塵,但又不對春琪有絲毫的牽連。
“對啦,媽。你最近升職的事情怎麼樣了?爸爸職位在嗖嗖的往上升,你也得積極要求進步,趁着爸爸升職的這股東風共同前進,向着我們最終共同富裕的目標邁進!”
“你爸不也就升個主任嗎?我也是主任啊,有什麼不平衡的?”
“就你那班主任?能和我爸相提並論嗎?”
“相提並論?怎麼能是相提並論呢?他手下不過十幾個人,我這個班主任卻管着班裡六十來個人呢!”
春琪放下電話,很快就是一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