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似乎總能讓人想起些什麼。,想起了5月女神瑪雅,想起了那個動人的故事,瑪雅和雅魯斯兄弟之間的故事。哥哥代表昨天,弟弟代表明天,女神瑪雅無法在愛她的兩人之間做出選擇。擁有哥哥,只擁有對昨天的種種美好回憶,可是絲毫看不到明天的希望;擁有弟弟,只擁有了夢想和對明天的希望,可是扭頭卻看不到過去,忘記自己的昨天,其實也就遺失了自己。
左手一放,是過去;右手一攤,是未來。
這樣的結果是兩兄弟都沒有想到的,兩人背靠背思忖着,過去的一幕幕噬咬着兩人的心靈。他們四歲時,父親服兵役在一場戰爭中死去,而母親也在第二年的一場災禍中死去。動盪的年代,是社會的不幸,更是每個人的不幸。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而他們的死亡多數是沒有價值的,死後甚至連一塊屬於自己的地方都找不到。
“死得其所”當是形容那些死的有價值的,有意義的人,可這是比喻義。其本義是:死到合適的地方。
可是,什麼是合適的地方?
戰場?
不過是多見證些死亡、悲哀和無盡的孤獨罷了。
兩兄弟似乎同時頓悟,哥哥沉浸在過去的悲情和點滴快樂裡,讓陰霾佈滿自己的天空;而弟弟雖對未來無限嚮往,可是怎麼也望不到過去,似乎又丟失了自己的另一半。 更新第十九章 有時愛情徒有虛名(下)
這時天空忽然雷聲大作,電閃雲集。兩人身體在一片五彩的幻光中互相融合,慢慢地合成了一體,只留下了兩張臉沒有融合在一起。這兩張臉,一張望西,一張眺東,一張是回顧過去,一張是眺望未來。
阿玢揹着畫板走在校園裡,腦海裡勾勒着這個古老故事的唯美畫面,也在勾勒着自己的過去和未來。
可是,她真的發現,過去過不去,未來未到來。
這該是怎樣的哀痛。
或許哀痛的不是過去的故事,而是所有人都揮之不去的記憶。
阿玢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離開方正縣,第一次離開哈爾濱。當她坐上火車的一瞬間,是那麼高興,她單純地以爲這輛火車的終點站是未來。其實,火車的終點站的確是沒有變,只是沿途有太多的波折,不僅僅是鑽隧道,爬山坡,過高橋這麼簡單的。
上西經課時看畫作,會被老師沒收;作品得不到別人的肯定,會懊惱;而無路可走之後的面試,也讓阿玢一點點鑄造的圍牆,徹底坍塌。即便是這一次的作品完成了,可結果似乎一成不變。
在過去的20年中,阿玢覺得自己無論投入多少,可結果總是空。彷彿是一個沙漏,自己不停地往裡裝沙子,可沙子還是在不經意間悄悄流走。待到最後發現,伸手去抓時,猛然間,手中只停留了一股清風。 更新第十九章 有時愛情徒有虛名(下)
阿玢透過小孔看着下面的沙子,雖然隔着玻璃但似乎又觸手可及。所有的不幸都已滲透到血液裡,甚至是撕心裂肺的難受。
這學期快開學的時候,宿舍裡幾個人在MSN上聊天,當阿玢自己寫下“前途”渺茫,而非“錢途”渺茫時,她就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有時在宿舍裡無意說起招聘,阿玢總是會想到之前面試的失敗經歷。緲子給阿玢看了一張圖片,一張招聘會現場的圖片,問阿玢有何感想。
“人,人,人,全是人。”阿玢一連說了三個“人”字來形容當時人山人海的場面。可是,後來阿玢看了更多關於招聘會的圖片,聽了更多關於招聘會的新聞,到後來阿玢已經可以做到只是淡淡地說一句“招聘啊”就轉身走開了。
事後,阿玢也會驚訝於習慣的力量。招聘會密密麻麻的應聘者,俯拍的攢動的人頭,好像在地上無數的吸血蟲伸着自己長長的鼻子在吮吸着有限的血液。可現在,阿玢已經習以爲常。
的確正如網上的比喻那樣,習慣最開始只是一條細細的絲線,隨着我們不斷地重複相同的行爲,在原來的那條線上不斷地纏上一條又一條絲線,直到它最後綁成了一條粗繩,纏繞着我們的思想,束縛着我們的行爲。後來,就真的習慣了,習慣了這樣的人山人海。
其實緲子曾經給阿玢說過一個更現實的事兒,她告訴阿玢並不要灰心,雖然面試失敗了,但至少你擁有了面試的機會。而很多非名牌大學畢業的學生,他們都不曾有投簡歷的機會,更別說是當面測試了。
這讓阿玢有些許的開心。
阿玢在腦海裡祭奠那些過去,時不時把畫板換個肩膀揹着以減輕疼痛。阿玢低着頭剛把畫板又換了個肩膀背上,一擡頭卻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當老闆?你對權力和金錢就那麼感興趣嗎?當老闆衣着拘謹、居無定所、餐無定時、酒精考驗、時時刻刻拿自己的骨頭爲社會熬油。”說話的人是清宓。“有了錢又能怎麼樣呢?不也一樣活得不自由、不快樂。老闆和員工不過是社會中兩種不同的社會角色,不同的社會分工而已,並且,這種角色你可以自由選擇,沒有人強迫你。”
“自願選擇?以我現在的條件,我可以自願選擇什麼?”小艾很平靜,但明顯聽出聲音已經有些啜泣了。
“你不是自願選擇了我嗎?還選擇了杜梓,還有……”清宓一連串說出很多人的名字,而這些名字都是阿玢之前不曾聽說過的。
對於小艾的舉動,阿玢當不好評價什麼,既不能誇她,也不能罵她,說她本事大也不是,說她沒本事那就更不對了。
阿玢只是瞪着兩隻眼睛,豎起兩隻耳朵繼續躲在樹後,偷聽。
自己能做出這樣的舉動,阿玢在心裡是鄙視自己的,因爲這的確算是偷窺別人的隱私。而自己更像是在潛伏,潛伏在樹後面,把知道的消息傳遞出去。結果就是,人人都知道小艾是隻雞,且是一隻得了禽流感的虛僞的雞。
要是遠在紐約的春琪知道阿玢對小艾的評價是虛僞,她一定會高興的一蹦三丈高。那這樣的話,下屆奧運會的蹦牀冠軍就是春琪了,而別人甚至都不配和她一比。
當春琪初次和小艾見面時,她就感受到這個人的虛僞了。只是,她一直像之前自己計劃的那樣,自己從來不去說小艾是多麼的虛僞,也不去拆穿她,她要像緲子那樣從心裡遠離小艾。然後,在不經意間,發現其他的人也早已遠離了小艾,並且指名道姓地說:“小艾,你是個虛僞的人。”
緲子心裡的想法和春琪心裡的想法她們當不會對別人說起,否則那就不再是心裡的想法了。
而阿玢算是別人嗎?
起碼現在,算是。
所以,關於小艾虛僞的評價,現在只是阿玢單方面地提出。
不遠處的小艾低頭從口袋裡拿出一盒香菸,阿玢一眼就認出那是柔和七星。對於小艾從名士轉變爲柔七,阿玢多少是有多瞭解的,誰叫她也是菸民呢。
小艾抽壽百年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尤其是名士。和pink相比,小艾和阿玢都覺得還是名士更好抽一些,口味比較淡,加入薄荷也比較有味。較細且長的過濾嘴,總是不能讓人一下子就感受到濃郁的味道,似乎是在和自己躲貓貓,等到一定程度後,所有的味道纔會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
而小艾現在所拿的柔和七星包裝棱角分明,煙味也十分濃烈,這是阿玢所不喜歡的,雖然很多的女作家和畫家都喜歡這種味道。
但阿玢現在畢竟還不能稱爲畫家,所以不論是抽名士,還是柔和七星,也都是小艾“賞”給她的。而多數時候,阿玢更願意選擇那些三五塊錢的煙抽。
小艾一隻手夾在香菸的中段,另一隻手扯着清宓的領子。“他們?他們是我自願選擇的嗎?我卑賤的農民父母告訴我要選擇他們,我貧困的家庭逼得我要選擇他們。還說什麼,自願?”
阿玢聽到“卑賤的農民父母”時,真想從樹後面出去,朝着小艾的臉上就是一巴掌,她不允許小艾這麼詆譭自己的父母,更不允許她詆譭“農民”這個詞,這個自打封建社會開始,就存在的、本該被讚美的詞語。更何況,她們現在都已經是成年人了,父母對她們也早就沒有任何義務了。
可是,阿玢忍了下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爲什麼。
“不錯,我是想過背靠你這棵大樹好乘涼。可是,我逐漸開始發現,每當我一掛斷電話,就想立即再給你回撥過去。偶爾電閃雷鳴的時候,我會忽然想起你,要是你在我身邊,估計我就不會那麼害怕了。可是,後來,即便電不閃,雷不鳴,我也會想到你,不是經常,但卻揮之不去。”
阿玢心裡一驚,原來小艾真的喜歡上清宓了?
“不知道你發現沒有,其實我很少花你的錢。到了後來,我索性就不花了,連美容也不做,之前可能還會抱怨,可是……我想和你結婚,現在花你的錢,就是花我們將來的錢。”小艾現在稍許平靜了些,低頭又吸了一口煙。
阿玢霎時認爲小艾吸柔和七星是合適的,就像它的包裝那般突兀,小艾一旦喜歡上了,就會變得義無反顧,甚至是完全喪失了自我。她不想再花清宓的錢,所以又找了其他的人,來支付自己龐大的生活費。
這種舉動是精明還是愚蠢?
或許這樣的詞很適合形容小艾,那就是她真心喜歡上了所謂的她的嫖客,亦或者可以把“嫖客”換成一個更加動聽的詞彙。
看着青煙在小艾的周圍升騰,阿玢不自覺地想起最近充斥着各大電視熒屏的諜戰劇,《潛伏》、《地下地上》等等,所有故事的主人公無不有着堅定的政治信仰。爲了這個信仰,他們可以向敵人諂媚的微笑,和殺死自己同胞的敵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阿玢覺得此時的小艾像極了那些電視裡的人物。她也有自己的信仰——錢,或者說是將來美好的生活,她可以向剛纔清宓口中的杜梓等人諂媚的微笑,可以和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其實小艾最初和清宓又何嘗不是這樣,只是他們的發展像很多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日久生情。對於中間的過程是怎樣,阿玢當不清楚,所以在她看來,這段真感情似乎有些突兀。
阿玢現在站在樹後,舉起兩隻手,不知道是該鼓掌爲小艾祝賀,還是該抹淚替小艾傷心。
清宓也很糾結的樣子,“所以我一直很感謝你,給我過生日時就爲了逗我笑,竟然在肯德基裡大聲放歌:‘更多選擇更多歡笑就在麥當勞’,差點被周圍的人鄙視死。”說完淡淡一笑,好像回到了當時的場景。
“孔雀開屏總拿正面對着大家,演員也是在粉墨後纔敢登場,你又與他們有什麼區別呢?原來對我的感情一直就只是感謝,感謝我在你和婷婷剛分手的時候陪你一起走出困境?感謝我長得和婷婷很像,讓你暫時有了感情的寄託?其實心裡一直都沒忘記她吧?”
阿玢還以爲清宓頭上帽子的顏色是漸變色,紅色,紫紅色,紫色,藍色,黃綠色,翠綠色,然後是現在的深綠色。可誰知,小艾頭上帽子的顏色,竟從一開始就是鮮豔的綠色,中間的時候,可能顏色減淡,但隨着婷婷從國外回來,這頂帽子又變成了鮮豔的綠色,深綠色。比清宓帽子的顏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玢心裡此刻突然打翻了五味瓶,此前對小艾的種種瞧不起,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即便小艾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那個人,那她也絕對是個有情有義的抱琵琶的人。
“一個機體的變壞,往往是從第一個細胞開始的;而一個細胞的變質,往往是從一次微不足道的紕漏開始的。整日和你在一起,你心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上次去798的時候,你就總是心不在焉,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婷婷回國和你說了什麼,使你猶豫不決!相處的3年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因爲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將會離開我。我努力挽回,努力挽回你的感情,可到頭來也只是付諸東流。甚至有時候你給我的禮物,我都不敢接受,咱們之間是‘禮尚往來’呀,潛臺詞就是‘天上不會掉餡餅兒’。在這場感情世界裡,我活得多麼惶恐?”這時的小艾使出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咆哮着。
“難爲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麼多,更關鍵的是還掩飾得如此完美,弄得我像個矇在鼓裡的人。”清宓口氣中帶着些許不屑和諷刺,可心裡卻是鑽心的疼痛。“看來這真是一場公平的交易,你沒有對我付出真心,我也沒有,就當是一場遊戲罷了!我們各自遵守着既定的遊戲規則,演完了這場長達3年的劇目。現在你解脫了,可以和比我更優秀的人,一起走下一個3年的路程,但願他能對你有所幫助,也算你有了完滿的結局。”
阿玢感覺自己身體中大量血液涌向大腦,而這些血液中分明毒素很多,氧氣卻很少。雖然這對腦細胞而言是一劑毒藥,但阿玢還是忍不住,生氣清宓那些不負責任的話。
這時,清宓忽然轉身背對小艾,阿玢急忙往樹後躲了躲,可隱約中,阿玢似乎看見清宓流淚了。
“原來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演員?演了3年沒有劇本的劇目?”小艾就這麼強忍情緒,將長久以來的滿腹牢騷通通發泄出來,好像一個報時的鐘表一樣,在某一瞬間不停報時,竟不顧存在折壽的危險。
清宓抹了抹溼潤的眼眶,離開了小艾,兩個人背對着背,越來越遠。原先還是清宓偉岸但又稍顯清秀的背影,逐漸成了一條線,一個點,直到消失在校園裡,再也看不見。
阿玢站在樹後看着清宓逐漸遠離小艾的背影。
遠離?
其實一切運動不都是相對的嗎?清宓現在遠離的小艾,小艾在一開始就遠離了清宓。
對於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外人當是不清楚的。而阿玢,就是小艾和清宓之外的外人。阿玢只覺得他們的感情是剪不斷,理還亂,並且越理越亂。
既然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一場有演員,有編劇,有導演的劇目,那一切就應該像所有的劇目那樣發展,這個男的已經不再喜歡原來那個女的了,痛苦之下做了選擇,要和現在身邊的這個女生在一起。因爲,原來的,只代表過去,而人是不能活在回憶裡的。
雖然回憶具有人爲賦予的強大力量,可是當你走了很久後,打開身上重重的背囊,裡面裝載的不是收穫,而是回憶,那隻能將自己淹沒在厚重的回憶裡。
收穫是一種回憶,但回憶不一定是收穫。
阿玢看着小艾蹲下掐滅菸頭,起身離去的身影,有點兒孤獨,或許是習慣了之前的前後簇擁。和原先的繁華一比,這會兒當然冷清很多。
“你會像電視裡演的那般幸運嗎?”阿玢揹着畫板,衝着小艾的背影說。